第二百三十五章藤上花(十)
餘光里是只塗著暗紅指甲的白皙縴手,手的主人如它一般,美而艷濃。
「別著急走,我有話想跟白小姐說呢。」傅玫在對面坐下,看了眼空盤的食物,抿唇笑了笑,「白小姐,胃口真好也不怕撐著。」
「我不明白。」
她感覺到傅玫話裡有話,一語雙關。
傅玫後背微仰靠在軟綿沙發背里,說:「兄弟通吃,沒想到白小姐也是個精打細算的人。我無心聽見了你們之間的談話,有件事我想是時候告訴你了。」
說完不等陸言薇問,她已經自顧自得捲起左右兩隻衣袖,脫下手上幾枚戒指、手腕上的手錶,沒了這些東西的遮掩,很清楚得看見一條條細微痕迹。就像是物體斷裂又再次接縫上去的樣子,可如果真的是這樣,那未免太可怕了。
「這些傷怎麼來的?」
傅玫說:「被人砍斷又接縫上去的,幾次三番任憑對方接合手法再精密,這疤痕是再也去不掉。」
陸言薇後頸生出絲絲寒氣。
「你、你這話的意思,對你做這些事的人是……」
「梁司藤。」
她顫聲沒能說完的名字,傅玫幫她接話,「當年我一時糊塗和他分手,沒想到他的報復心會那麼大。想讓我痛苦又不願意一刀殺了我,反而致殘再接合再致殘……」說到這裡似乎是往事的恐怖畫面再次席捲到腦海中,傅玫的眼睛里滿是驚恐,身體本能得展『露』出顫慄。
身體的本能反應,騙不了人。
陸言薇聽得手心冒汗,「他不是這種人。」
「你跟他多久,真的了解他嗎?我雖然不像個好人也沒必要拿這些恐怖的事嚇唬你,我只是同為女人不希望讓你重蹈覆轍。那晚宴后我之所以不停纏著他,就是想讓他跟我重修舊好,讓你一條生路。」
陸言薇猛地站起身,結巴道:「我不信。」
「你應該清楚他是做什麼的,你涉世未深又失憶跟張白紙一樣,梁司藤如今對你好不過是因為你乖你聽話。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你的下場不會比我好!」
「別說了!」
陸言薇拔高音量,溫怒得瞪著她,抱緊外套想趕緊離開這裡。傅玫也沒攔截,只是說:「讓他幫你找家人,恐怕到死你都回不了家。白小姐,我雖然沒他門路廣但也能打聽些消息。當初想挖你心臟的富商給了些線索,當初你是在倫敦皇家音樂學院附近被車撞到,其後在逃跑途中被黑市人販重創頭部才會失去記憶。你大提琴又拉得這麼好,會不會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呢?」
陸言薇頓步,關注點全在她這番話上。
倫敦,音樂學院?
「我能查到的事,梁司藤更容易查到,這些他告訴你了嗎?」傅玫抬眸慵然得看著她,「或許他早就查到了你的家世,不想告訴你。」
「他……」
傅玫把一張薄薄的名片放在桌沿,「需要幫助隨時給我電話。」
說完逐一把摘脫下來的東西戴上手指、細腕,然後拎著包扭著腰肢離開餐廳。
陸言薇站在原地很久,才心事重重得離開餐廳。雖然傅玫的話真假參半,但她也清楚梁司藤的確不是簡單的好人。
上次挖心的事,她對梁司藤有過芥蒂。
「啊!對不起白小姐。」她想事想得投入,沒注意到鐘點工捧著盆子從拐角房間走出來,手裡剛擦過東西的髒水潑濺到言薇的身上。
她這會完全清醒了,「沒事,我去洗個澡換身衣服。」
等她洗完出來,發現坐在客廳沙發里的安捷時,擦頭髮的手停住,「你怎麼來了?」
安捷笑著解釋:「我想給你打電話但想起沒有互相留手機號,於是給這裡打了個電話,正好是阿姨接的,說你在。」他把腳邊的紙袋拎起來:「今天在餐廳聊了很久,居然把最重要的樂譜忘記給你,我上了兩節課才發現這事兒。」
陸言薇在餐廳遇到傅玫,也忘了樂譜這件事,「我都沒發現你沒給我樂譜。」
兩人怔了會,互相發笑。
安捷把紙袋拿過去的時候,不慎絆到地毯翹起的一角,眼看他要往前撲言薇條件反『射』得走上去想攙住他,可惜重心不穩他又重點,結果兩個人雙雙摔倒在地。
好在,地上墊著厚實的長『毛』毯子。
安捷壓在她身上,摔下來的一瞬間擔心會砸到她,又無可避免這一跤,能做的就是用手肘撐住地面。
兩個人有些距離,但彼此又特別靠近。
陸言薇想站起來,耳朵里聽見電子鎖解鎖成功的聲音,緊接著一道修長得身影僵立在門口,冷冷看著這一幕。
「哥。」安捷迅速爬起來,又扶陸言薇。
梁司藤眼皮一搭,彎下腰去接鞋帶,再拿拖鞋出來穿好。整個動作很簡單平常,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樂。
反而是陸言薇有點緊張,因為她不知怎地想到傅玫說的那些話。
「怎麼來這裡了?」梁司藤脫了外套掛在椅背,慢條斯理地把車鑰匙放在茶几上,餘光從陸言薇松垮的衣袍領擦過,淡聲發問。
安捷說:「我來送樂譜。」
「挺會投其所好。」他鼻尖逸出一記細不可聞的哼聲。
「什麼?」
安捷覺得今天的大哥有點古怪,梁司藤卻揚起溫笑:「多坐會,等吃過晚餐再走?」
安捷本想說不必了還要回去上課,但站在身後的李言薇似乎拽了他衣角一下子,他疑『惑』得看了她一眼,然後改口:「好啊。」
梁司藤注意到她的小動作,眼睛眯了眯。
「我下廚。」他垂眸說完這句,起身挽起襯衫袖子往廚房走去。一直到三人共桌吃晚餐,氣氛還是古里古怪得。
全程,陸言薇都不敢看他。
而梁司藤說最多的是關心安捷在學校的學習以及人際交往,還有零花錢是否夠用,怎麼看都是個百分百的好大哥。
「給,我哥燒得蘇造肉最香了。」安捷殷勤得夾了一塊肉放在陸言薇的碗里,她頓了會兒,道了聲謝埋頭繼續吃晚餐。
整個晚餐,她沒抬頭看他,都能感覺到梁司藤盯著自己的目光,很沒出息的有些發抖。
餐后安捷就告辭了。
「你——」梁司藤關上門,張口說了一個字,陸言薇就說去洗碗,人逃似得捧著碗碟奔到廚房裡去。
陸言薇剛洗了一個碗,手上還沾著洗潔精泡沫,就感覺背後有強烈的氣息靠過來,梁司藤為她繫上圍裙。
但系完了,他的手還放在她的腰上。
陸言薇想剋制自己但身體不爭氣得開始發抖,他感受到,將腦袋湊靠在她的耳側,啞聲低語:「怎麼在發抖?很怕我?」
「沒有!」
她反應很大得轉過身,仰靠在水池邊,大聲反駁。
梁司藤被她的反應嚇到,緩了會兒,告訴她:「家裡有洗碗機,你不用特地手洗。」
「我,我只是突然想洗碗。」
他攏眉:「你今天很奇怪。」
「有嗎?我一直這樣。」她心虛得丟下抹布,想推開他往廚房外面走,不料手腕被倏地拽住,腰裡一緊整個人被提起抱坐在料理台上。
梁司藤錮住她試圖想逃跑的舉動,往她臉上打量幾眼,沉聲問:「他來幹什麼?」
「送、送樂譜,他不是說了嗎。」
「那你心虛什麼?」
這個位置,陸言薇看到不遠處的一套刀具,心中更是惶恐不安。生怕惹到他生氣,他會喪失理智突然抽出一把先把她一隻手給剁了。
想到這,她連忙搖頭:「沒有、沒有心虛……他真的來送樂譜。」
梁司藤歪頭:「哦?」
「送樂譜,需要洗澡嗎?」他顯然對進門看到的情景耿耿於懷。
陸言薇說:「阿姨不小心把水潑到我了,所以我才洗個澡。」
她自己都有些底氣不足了,越說越可疑的感覺。梁司藤看她的樣子也是慢慢猜疑,甚至有點冰冷,就想在看一個愛撒謊的小孩一樣。
她心中鼓噪難安,趁著他晃神的空『盪』,立刻推開她跳下料理台。梁司藤看她戰戰兢兢的樣子也知道玩笑開過頭,擔心她生氣,伸手正欲解釋,陸言薇卻連退了幾步。
他深吸口氣:「怎麼?」
「我有點累,想休息了。」她敷衍了一句,讓梁司藤很受傷,於是較勁得非要碰她,並潛意識的覺得生氣。
覺得安捷的緣故,她突然疏遠自己。
這麼想著,起先壓制下去的火氣瞬間衝上頭頂,大步向她走去,拽住躲閃得陸言薇,憤怒道:「為什麼安捷能碰,我不能碰你!他一出現,我就不配待在你身邊了是不是!」
陸言薇被他怒喝聲嚇住,更奇怪為什麼會用配不配這個詞語形容。
「不是,你放手弄疼我了!」她連連搖頭,感覺被他的手掐得骨頭劇痛,皺著眉大叫。梁司藤滿腦子全是那種想法,尤其是得知她來歷非凡后愈發焦灼,患得患失。
他不鬆手,她痛得不行只能奮力反抗,好不容易掙出一隻手來,猛地往梁司藤臉上呼去。
啪!
響亮用力的一耳光,立刻讓梁司藤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