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七星煞血陣
十里沙場,血色滿天。
身處其中的人,早被染成紅色,面目全非。
「將軍,這是七星煞血陣,我們沖不出去了。」副將急奔過來,一腿跪在沙土裡。
膝蓋巨大的衝力,把沙地砸出深深的一個窩。
隨即那窩以肉眼可看的速度成了紅色,他傷口流出的血,無聲地滲進沙里。
楊渙一手杵龍紋劍,一手往前伸,力若狂風般一把挽起了副將。
「知道。傳令下去,本將軍已找到陣眼,我軍即刻能破陣殺敵。」
她聲音冷靜,目光如寒夜孤星,在那一剎那間,讓副將看到了決心,還有生路。
他心安了。
返身出去,傳將軍令。
楊渙待他走遠,目光瞬間結成冰霜。
她手腕用力,「鏘」的一聲將龍紋劍拔起,帶起了一股風沙。
風沙過後,人早已不在原地。
她確實找到了七星煞血陣的陣眼,也有了破陣的方法。
那就是,以她,血祭陣眼。
楊渙看出來了,這個陣法完全是針對她做的,如今她數十萬大軍,已經傷亡過半。
她不死,陣不破。
剩下來的兵將便沒有活口。
那好,來吧,她從不畏死。
一片巨石林,石高數丈。
楊渙以劍戳地,一個倒翻,便越上就近的一塊石頭。
睥睨四方。
果然,以大石為底,擺成七星勺狀。
勺子中心,即為陣眼,此時旋成飛沙的渦。
她想都未想,仗劍往那處落去。
剎時,一陣血腥爆散進空氣里,血味混著零星碎片從陣眼裡飛出,碰到周邊巨石,發出「轟」的巨響。
擺成七星陣的石頭,竟被那飛出的碎片震的稀碎,又以炸開的勢頭往更遠處飛去……
此時,一位衣著白袍,面容冷俊的男子,自飛沙走礫中穿身而來。
正正好看到這一幕。
他眸光陡暗,心似沉海。
到底是來晚了。
……
數日後,大宛國皇帝收到邊疆捷報,另附一把劍柄。
那劍柄上刻有龍紋圖樣,鑲有皇家紅寶石,正好點亮龍睛,在清冷的大殿之上,睃巡著楊渙以身保下的江山。
擊退敵寇,邊疆完好,主帥楊渙大將軍身葬沙場。
這是捷報的全部內容。
楊渙的一生,最後只留下四個字——身葬沙場。
彼時,丞相傅柏游家的清芷院里,昏睡多日的三小姐悠悠轉醒。
她一睜眼,便看到面前數張放大的臉孔。
娘的,地獄還有這種刑罰嗎?這一個個都瞪大眼睛瞅著她做甚?
楊渙只看一眼,就連忙把眼閉上了。
她自認自己手染鮮血,殺伐無數,死後入天門什麼的從沒想過,倒是把傳說中地獄的刑罰研究過。
自信地覺得,那些都是小兒遊戲,她還是能扛過去的。
可傳說里沒講,上刑之前,還有這麼多人要用眼睛慰問她一番呀!
正在楊渙心思急轉時,突覺人中一痛……
她猛然睜眼,一張老樹皮似的臉已佔據她的瞳孔。
不對呀,這人怎麼這麼眼熟?
「宋太醫,你……你不會也死了吧?咱倆這是在地獄遇著了?還真是有緣哈……」
此話一出,屋內頓時一片凌亂,各人聲音魚貫入耳。
「小姐,您怎麼了?您不要嚇奴婢……」
「宋太醫,小女是怎麼回事?怎的說起胡話了?」
「呵,不會是把人救起來了,腦子壞了吧!」
「那可不好說,她腦子本來也不好使,小傻子……」
……
楊渙也呆住了。
別人的聲音她顧不上,只是,她自己的聲音怎麼變的這麼嫩弱?
宋太醫見她醒轉來,才把身子挪開,楊渙也及時看到,在那些雜亂的面孔里,竟然有幾張是她熟悉的。
她怕這是沒死。
但應該也不是她自己了。
大宛國皇帝崇尚陰陽之道,就算大將軍楊渙從來不把這事放在眼裡,可聽得多了,還是會有些印象。
她大概……是借屍還魂,重生了吧?!
宋太醫在外間跟丞相回話:「相爺,貴妃娘娘說,三小姐自幼體弱,還勞煩您多多費心。」
傅柏游:「自然,清歌是我的女兒,照顧她是應該的。」
聲音低低傳到楊渙的耳朵里,她以驚人的反應能力,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傅丞相府的三小姐傅清歌。
十三歲。
自幼多病多災,全靠在宮裡做貴妃的嫡親姐姐照應,不要錢似地把宮中藥材往她身上使。
這會兒,真的三小姐,怕已經去地府報到了。
而她,既然拉不回三小姐,便且活著。
那數萬英魂的帳,她正好找找跟誰算。
七星煞血陣,也弄弄清楚是誰為她準備的?
伺候的丫頭見她眼神複雜,一會兒低回哀傷,一會兒陰寒狠戾,臉色更是變來換去。
生怕再生變故,緊張地抓住她的手。
「小姐,您說句話,您沒事吧,還有哪兒疼,哪兒不舒服……,宋太醫還沒走,奴婢去叫他來……」
「我沒事。」楊渙說,「就是累,想休息,你們出去吧。」
紅葉和白雲交換了一下眼神。
擔心又不安,卻也怕真的打擾她,最後還是默默退了出去。
楊渙為大宛國一品大將軍,生前職位不比傅丞相差。
且她手握兵權,威震邊疆,是大宛國百姓心裡實實在在的女英雄,倒是比文臣更有說服力。
可也因為她常年在外,對京城的局勢並不十分了解,甚至有些官員,她都不太認識。
然而傅丞相,德貴妃可不是普通的官,楊渙再怎麼眼高於頂,也知道他們是誰。
只不過關於相府,和德貴妃私下的事情,她知之甚少,統共也就那麼一條。
德貴妃閨名傅千歌,是傅丞相嫡長女,與這位三小姐一母同胞。親母逝后,她對妹妹護佑有加,一度被傳為建安城佳話。
以眼前的情況來看,傳言非虛。
不過這三小姐的病也著實奇怪,這麼多年好醫好葯伺候著,竟然絲毫不見好,還越來越重了。
楊渙抬起那條細如麻桿的胳膊。
皮包骨頭,帶著一種病態的白,青筋在雪似的皮下,若隱若現……
這怕不是單純的病了吧?
關於這個身份的一切,楊渙只用三天時間,便從丫鬟紅葉和白雲那裡了解清楚。
同時,她還發現一件事。
傅清歌這丫頭,病是病的,但小模樣長的可真好看。
小小年紀,眉若遠黛,瞳若寒星,鼻樑挺直,唇型都是時下最好看的那種,蒼白裡帶著一點點淡粉,讓人一看就生心疼之意。
勝雪肌膚,雖然瘦,可手感卻是好的沒話說。
楊渙照著鏡子,伸手摸了一把傅清歌的臉。
立馬把手縮了回去,竟然生出登徒子覬覦小姑娘之感。
可惜,這麼一副好身子,半分力氣都沒有。
就她剛才起來照鏡子的兩步路,已經喘的上氣不接下氣,趕緊又走回床邊躺著。
還沒躺穩當,就聽到外面紅葉的聲音:「國師已經到前院了,馬上就往這邊來,管家說了,叫咱們給小姐拾掇好……」
國師?
呵,那個神棍嗎?沒想到他跟丞相府還有這等關係。
一柱香的時間,打扮齊整的傅清歌,在清芷院見到了國師東方晞。
見過數次,還是被他的美顏恍花了眼。
他的美,楊渙描述不出來,反正一看到此人,就會想到山間清泉,水中明月,以及神秘又浩瀚的萬千星海。
當然,她習慣於把這種感覺總結成一句話。
神棍果然最會故弄玄虛,博人好感。
「三小姐為何如此盯著在下瞧?」東方晞先開口。
身旁的紅葉趕緊解釋:「國師勿怪,我家小姐前幾日剛生了場重病,這會兒精神還不太好。」
「嗯,聽貴妃娘娘說了。」他轉向跟隨而來的管家:「你們且退下,在下需測一下此院的陰陽之氣。」
相府的管家也算見過幾分世面,可聽了東方晞的話,卻如沐神恩。
他滿臉堆笑,卑躬曲背:「國師且看,我等去院門口侯著。」
「嗯。」
眾人退散,屋內剩東方晞和傅清歌兩人。
國師從廣袖裡摸出一塊羅盤,假模假樣地尋著清芷院走了一圈。
傅清歌因身子弱,自然不能陪同。
不過她站在窗邊,冷眼瞧著他如一片流白的月光,自她面前從東走到西。
最後回到窗檯下,隔窗望著她問:「三小姐可是識得在下?」
楊渙心裡打了個突。
她還真不知道傅清歌有沒見過這位,一開口必然會暴露自己。
重生這種事,相府還是先別知道為好吧?
心思一轉,話也說的圓滑:「國師何出此言?」
東方晞低首淺然一笑。
太淺了,也太美了,如同微風吹起湖面輕波,帶著氤氳的水汽,撲濕了觀望著的心情。
娘的,以前本將軍怎麼沒發現,神棍竟長的如此好?
楊渙在心裡暴了句粗,目光還在東方晞的臉上流轉。
「在下只是見三小姐目光有疑。」
「哦,是嗎?之前我的丫頭不是跟你說了,我有病,得治。」
她停頓一下,轉而問他:「國師趁著丞相不在,來此做甚?」
東方晞淡定安然:「受貴妃娘娘之託,來看望三小姐。」
德貴妃,她什麼時候跟國師這麼好了?
看這程度,該不會已經給皇上送了綠烏龜吧?
想法危險,楊渙趕緊晃晃腦袋,把念頭掐了。
哪知,她這一晃,頭竟然莫名發疼,兩眼一黑,身子就往下斜去。
未著地,被一雙有力的手穩穩扶住。
那手扶的極有技巧,正好捏在了傅清歌的脈門上。
片刻,東方晞道:「三小姐的病,怕是被人下了符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