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借花獻佛
牧師與農婦的談話,並沒有持續太久。當米艾麗吉女爵策馬歸來,原本半蹲著與農婦交談的奧若拉,站了起來。
她已經下定決心。
「瓦洛,怎麼還不走?」
「姐姐,她所說的村莊里……好像有一個是楓聆姐姐的故鄉。」
奧若拉這麼說的時候,米艾麗吉眉頭一挑,意識到了事情的不簡單。看了眼立馬路旁的一眾騎士,她在內心稍加權衡后,直接開了口。
「你說的,是楓澤公國首相大人家的千金嗎?」
「正是。」
持弓勒馬的加諾子爵也在一旁,而且離得並不遠,所以姐妹二人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那瞬間,他已經猜到接下來可能發生的幾種情況。
禪達是自治城邦,儘管名義上荷根伯爵只需要向冊封他的國王盡忠,但羅維斯迪王國早已不復存在——如果不想被兀鷲帝國吞併,只能背靠半島三家勢力,才有保持獨立的可能。
「我們不能耽擱行程……加諾大人。」
不出意料的,米艾麗吉把目光投向了自己。
護衛軍除了楓澤公國派出的衛隊外,其餘的軍隊均由半島三國派出,而他們的總指揮……想到這裡,加諾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米艾麗吉女爵,有什麼我能效勞的嗎?」
「如果這農婦所言不虛,那我們無疑有了一個拉進邦交關係的機會。」
「願聞其詳。」
「能否借一步說話。」
米艾麗吉走過來,加諾隨即翻身下馬,與其一道往隘口旁走了一段。
看著仍舊在前進的護送軍,以及那些飄揚的旗幟,米艾麗吉用比較委婉的詞句表達了她的想法,「加諾大人,我無權調動護衛軍的兵力,而向叔父稟告的話……以他那患得患失的性格,這恐怕並不能引起足夠的重視。」
「伯爵大人只是比較謹慎吧。」
即便談及的人並不在場,加諾也沒有對那略顯不敬的話語附和。
「這麼說也沒錯,但加諾大人,這真的是個好機會。」看著不遠處向這邊接近的禪達旗幟,米艾麗吉從懷裡掏出了一塊有著賁龍領印花的羊皮捲軸,「禪達的戰士們屬於護送軍編外的人員,所以,能否請您……」
「樂意之至。」
接過那象徵著一定調配權的捲軸,全程旁聽了奧若拉與農婦談話的加諾子爵,朝著他的戰馬吹了個口哨。在女爵的注視下,這個被迫與他們家族結盟的貴族的次子,翻身跨上戰馬,與他的侍衛們一道奔向了護送軍的末尾。
這塊燙手的香餑餑是甩出去了,但米艾麗吉沒有料想的是,事件的引發者,在稍後也跟著追了出去。
下午三時許———
護送軍的主力已經完全進入大峽谷,繼續往二十多公裡外的北部谷口行進,而在夏風口鎮,一支特殊的隊伍停了下來,在獸人和亞人開設的酒館和商鋪內休息、補給。
「加諾大人,這樣做真的好嗎?」
看著將一整間旅館包下來,用以安置護送軍傷兵的子爵,新晉騎士長烏魯克表達出了他的擔憂。當然,並不是針對包場這件事。
在與食人魔的激戰中,護送軍有三百二十七人戰死,五十二人傷勢過重不治身亡,還有近兩百人喪失了戰鬥力。將傷員安頓在一個地方避免耽擱主力的行軍速度,這本身無可厚非。
「烏魯克,這可算是美差啊……」端坐在獸人風格粗獷的木墩凳上,享受亞人侍女輕柔按摩的同時,加諾還不忘來上一杯冰鎮的椰汁,實在是好不愜意,「你不為禪達的弟兄們感到高興嗎?坐下,先喝杯水。」
「不,我不是指這件事。」
將長槍扔給新招募的侍從,烏魯克摘下他那頂多出了六根彩色翎羽的護盔,到加諾子爵的旁邊坐了下來。
禪達派出的八十名步行騎士,有二十五人在戰鬥中喪生,餘下的雖然都捱過了死神的拉拽,但或多或少都有傷在身。單是留在鎮子里休養,沒有人會抱怨,但遺憾的是,那只是個幌子。
除開少數幾個人外,其餘人都還不知道,再過一會兒他們又得出發。
「烏魯克,你認為我們有得選嗎?罕,過來一下。」
都沒給新騎士長答話的機會,加諾將路過的罕叫到了身旁來。
看了眼臉色不大好的老騎士,還蒙在鼓裡的罕向加諾行了禮,「子爵大人。」
「罕,剛才我讓你去辦的事情,辦好了嗎?」
「已經辦妥了。」
儘管是罕他們是步行騎士,但這並不是說,他們不會騎馬,只不過是因為沒有足夠的資金購置好馬,只得選擇更穩定的步行作戰。
而就在剛才,他拿著加諾給他的一紙調令,從輜重隊那裡抽調到了三十匹馬和五輛馬車。雖然這當中沒有具裝戰馬,但是能調撥出一支代步用的馱馬隊,還是不錯的。
據說,這些馬匹和馬車,將用來到周邊村落採購給養,以減小留守此處部隊的開銷。
「好,烏魯克,你在步行騎士里挑30個人,一小時后出發。」
將還有涼意的杯子和銀幣一起扔給服侍了自己好一會兒的亞人侍女,加諾站起身,從親衛那裡接過了他的護盔。因為自身職業是弓騎兵,所以這頂護盔沒有面甲。
「遵命,子爵大人。」
一小時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當一眾步行騎士和子爵直屬的輕騎兵們匯聚到鎮子的西北面,原本應該是空箱出動的五輛馬車,被莫名其妙地安排上了五十名弓弩手。
這下,即便加諾不明說,所有人也知道了,此行不是去購置糧草。
「罕,沒問題嗎?」
面對烏魯克「毫無意義」的提問,眺望著北方的年輕騎士歪了歪頭,算是答覆。這個位置,剛好能直視大峽谷左側的雕像——山偌大帝。
即便經過兩百年的風吹雨打,那直接在花崗岩山體上雕刻出來的塑像,依舊巍然屹立,將獸人那千古一帝的雄姿,展現的淋漓盡致。
「看什麼呢?這麼專心。」
「看與我們人類競爭的種族當中的偉人。」
看著偏西陽光照耀下的巨像,烏魯克捋了捋他的鬍鬚,「山偌嗎?說起來,他可是歷史上為數不多的,比蒙族以外的獸人帝王。」
對於人類的歷史,步行騎士們多少還是會在教堂唱詩班的讚歌中聽到一些,而獸人的話,能了解的機會就不多了。烏魯克的話,讓周圍整備完成的步行騎士和輕騎兵們都來了興緻。
「他不是比蒙?」
「山偌大帝是虎人族,就和你們在禪達角斗場里經常看到的那個『巨岩』一個種族。要說他成為帝王的故事啊,可真是能稱為傳奇。」
在等待子爵大人到來的時間裡,一眾人類軍士環繞在老騎士烏魯克四周,聚精會神的聽起了故事,甚至連路過的一些獸人、亞人居民,也駐足聽了起來。
火爐旁最好的位置,總是留給說書人。
「……獸人和我們人類不一樣,他們的帝位、王位,是要憑藉力量去爭取的,而非世襲制。所以在那場決鬥中,只有兩米五高的山偌,正面擊敗了一個五米多高的比蒙王子,贏得了王位。當時啊——」
「烏魯克,抱歉打攪你的故事會,但隊伍得出發了。」
突然出現的第二者聲音,讓所有人都是一驚。
「子爵大人。」
「子爵大人。」
原本還期待著故事進一步發展的兵士們全都退散開,向加諾行了一禮。說來,從子爵下令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
伴隨著一陣相對沉悶的踏地聲,大峽谷方向,奔來了一隊打著賁龍領旗幟的騎兵———在加諾他們等待的時間裡,米艾麗吉女爵說服護送軍的指揮官,抽調了一支十一人的戰斧騎兵返回夏風口鎮,協助他們。
在戰斧騎兵的十人長向加諾子爵遞交書信的同時,收到命令的輕騎兵和弓弩手們各自登上了馬匹與馬車,作為先頭部隊和中軍踏上了去往林地村落的路途。而步行騎士們,則現場「轉職」成為臨時騎士,跟在了馬車隊後面。
等到預先安排好的隊伍全數上路,加諾子爵才命令賁龍領的戰斧騎兵們,最後跟上壓陣。
「嗯,真是條不錯的小龍仔。」
作為新晉的騎士長,烏魯克馭馬走在步行騎士隊伍的末尾。當一名雷頓族少年馭著他的愛龍行到側旁的時候,老騎士不由自主地向他搭了話———儘管那龍的體型,還沒有馱馬高大。
「那當然,『幽』可是同齡龍里跑得最快的。」
輕撫著愛龍光滑的頸背,少年有些驕傲地說出了它的優點。
「哈哈哈,天生的龍騎斥候嗎?不過有些可惜,它是蜥龍,不是純種龍呢。」
「你笑什麼笑,小蜥龍也是龍啊。」
「嗯,這倒是。」
面對雷頓族少年的反駁,烏魯克沒有再繼續調侃。有一點他說的很對,即便是混血的亞龍,也有著龍類與生俱來的強大天賦,以及,龍的驕傲和忠誠。
很多優秀的龍騎士,一生駕馭過的座龍都不止一條,但絕大多數優秀的龍,一生都只有一位騎士。
「騎士和龍都是互相選擇的。」
就像奧若拉小姐的那隻紅龍———這樣想著的罕,不由自主地插了話。於是,當烏魯克和那個少年一起將審視的目光投到他臉上時,這名根本就沒見過幾次龍的步行騎士,尷尬的咳嗽了兩聲。
這種門外漢在內行面前說專業名詞的感覺,實在是不妙。
「罕騎士,下午好。」
就在罕因為自己插話讓氣氛陷入尷尬而備受煎熬之際,稍有些熟悉的柔和招呼聲,將他的心緒拉回了寧靜之中。不近不遠的聲音,一度讓背對聲源的他誤認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直到,走在他前面的老騎士和龍騎兵一齊向他身後行禮。
「奧若拉小姐,下午好。」
「烏魯克騎士長,海威見習騎士,貴安。」
「奧……奧若拉小姐?」確定自己沒有幻聽后,陷入驚慌的罕趕忙勒馬轉身,向主動打招呼卻沒有得到自己及時回應的奧若拉·瓦洛深鞠了一躬,「我剛才失禮了,非常抱歉,請您原諒。」
「撲哧——」看到罕如此驚慌的樣子,奧若拉沒有忍住,以手掩面笑了出來,「你也太拘謹了,騎士先生——好啦好啦,我原諒你了。」
「不勝感激。」看著換上了一身幹練騎手服,還騎上了配備普通鞍具的矮種馬的奧若拉小姐,罕不由得擔心了起來,「您是真的打算偷……」
「罕,不該問的別問。」
又一個稍顯熟悉的聲音出現,這次,卻是導致半支隊伍的人都轉過了頭來。原本應該是坐鎮夏風口鎮的加諾子爵,不知何時馭馬跟了上來。
「子爵大人。」
「子爵大人。」
向一眾騎士和軍士揮手致意后,加諾馭馬到奧若拉身旁,向她低聲說了兩句。後者會意,將掛在鞍具側面的法杖拿起來揮了揮。
「罕騎士你可不要瞎猜,從那農婦的描述來看林地村落應該有不少村民傷亡,我師從南星大教堂的坎達牧師,對治療系魔法略懂一二,想來能去幫上些忙。」
「各隊的領隊也聽好了,你們依然是指揮官,此行我只負責保護奧若拉小姐的安全。都明白了嗎?」
為了讓這通話傳達到隊伍最前端,加諾特意用上了升音魔螺,所以在近處的奧若拉,捂住耳朵撇起嘴向右側的罕做了個鬼臉。。
「遵命,子爵大人。」
「遵命,加諾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