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劉桐
裴錦珠緊抿下唇,臉色有些難看。緩了數息,臉上重新掛了笑,「三妹妹一起去吧。」聲音柔柔軟軟,真有好姐姐的樣兒。心裡卻是不屑的。她跟尹氏一樣瞧不上二房。
遂安郡主牽頭的賽詩會只有勛貴官宦家的姑娘才能收到請帖。裴錦瑤惦記的是遂安郡主的弟弟,康王世子劉桐。她自認有才有貌,再有個隔房的裴錦瑤做陪襯更能突顯她愛護姊妹的好品性。
「不去。」裴錦瑤含混不清的答道。
「你、你說什麼?」裴錦珠驚訝不已。
前幾次想去賽詩會都想瘋了。沒能去成還病了呢。裝什麼裝!裝到最後還不是得點頭應了。真真兒的小家子氣!裴錦珠暗自冷哼,眼角睨著專心致志啃帶骨鮑螺的裴錦瑤。
裴錦瑤扭臉兒正視裴錦珠,大大聲,一字一頓的回她,「不、去!」說完狠狠咬了口鮑螺,粉嫩的臉頰鼓鼓的,可愛極了。裴老夫人笑眯眯的伸出手指戳她的額頭,「慢點兒吃。又沒人跟你搶。」
裴錦珠來不及收回詫異的神情,問道:「你不是一直很想去嗎?」
裴錦瑤似笑非笑,嬌聲道:「那是以前!」
裴錦珠定定的盯著裴錦瑤看了片刻。
這丫頭的確跟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她,膽子小的跟兔子似得,說話聲兒弱,底氣又不足,受了委屈只知道躲屋裡偷偷抹眼淚。哪像現在,不去就是不去,拒絕的乾脆利索半點回寰的餘地都沒有。
裴錦瑤吃完一個帶骨鮑螺意猶未盡,又拿起一個,全不在意裴錦珠灼熱的視線。
裴老夫人看的稀奇。裴錦瑤打小身子不好,所以也就多得了她幾分偏疼。有好吃好玩的都緊著裴錦瑤。
裴錦珠和裴錦琬自來不願跟裴錦瑤一塊玩,裴錦瑤也不往她倆跟前湊。可裴錦瑤一直心心念念想去賽詩會見識見識,好容易有了機會卻又不去。許是察覺到裴錦珠並非誠意相邀,索性躲她遠點。
思及至此,裴老夫人看向裴錦珠的目光冷了幾分。
「那、那你可別後悔。」裴錦珠揚起下巴,傲然道。
裴錦瑤嗤一聲,「誰後悔誰小狗兒!」
裴老夫人哈哈大笑。
裴錦珠心裡不爽快,卻還得打起精神應對明日的賽詩會。尹氏更是如臨大敵,大房上下被她娘倆折騰的人仰馬翻。
與此同時,那四句讖語隨著烈烈北風吹進了次輔郭正的耳朵里。
「南風有信拂楊柳……指的是南風巷?」
暖閣的火牆燒的極旺,烘的人頭昏腦漲。明匡擦擦額角的汗珠,沉聲回道:「應該是吧。」說著話,站起身去把窗子支開,冷風湧入,明匡打了個寒顫。
郭正怨道:「一冷一熱容易激出病。你要是覺得不好受,就把襖子脫了。」合上窗將冷風阻隔在外,「哪個小子孝敬的狐皮襖子?瞧著就暖和。」
「老六。」明匡收了九個義子。最合心意的就是燕凰玉。每每提及,滿眼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難怪你穿上捨不得脫。」郭正給他續上熱茶,話鋒一轉,道:「大臣們都暗戳戳的猜這四句讖語究竟是沖著誰去的,背後又是何人指使,弄得人心惶惶的。東廠不查么?」
「明兒個就能知道是誰放出的風聲。」明匡氣定神閑,抿了口茶。
「要是再出一個霍乃菁……」郭正皮笑肉不笑的嘖兩聲。
霍乃菁案可說是弘光末年的一樁大案。不僅轟動,而且香艷。直到而今,坊間仍有人津津樂道。
南風巷小倌霍乃菁十二歲委身於彼時的吏部尚書岑立。六年後,岑立終是厭了。丟給霍乃菁五百兩銀子,令其離開京城,自謀生路。如此絕情絕義,傷的霍乃菁痛不欲生。他是個烈性的。岑立對他不住,他就不叫岑立好過。
霍乃菁假意答應下來,收拾行囊,定好車馬。臨行前,約岑立見最後一面。岑立允了。等他到在霍乃菁的住處,發現人已經死了。岑立想逃沒逃的當兒,被送席面的夥計撞破,嚇的他大喊「殺人了,殺人了」到底是把巡夜的兵丁給喊來了。
岑立百口莫辯,當晚就被下了大獄,沒過多久得急病死了。在國子監讀書的長子四處奔波為父鳴冤。嫁做人婦的女兒被夫家休棄后吞金自盡。這件案子鬧的沸反盈天,直到儀風初年才有了結果。岑立沒殺霍乃菁。霍乃菁是自尋短見,栽贓給岑立。雖然洗脫了殺人的罪名,但岑立與豢養小倌並且逼得人家以此等決絕的方式報復是不爭的事實。岑家子孫沒臉再留在京城,變賣家產返鄉去了。
明匡唇角微墜,沉聲道:「有一個霍乃菁就夠了。」
郭正拈鬚道:「連用三個避字,那人似是示警。卻又含糊其辭,叫人怎麼避?」
「南風巷的腌臢事多得是,說不好是青城觀的道士故弄玄虛。」明匡不以為然的撇撇嘴,「藉此機會多收幾個香油錢兒。」
「陛下那裡怎麼說?」郭正狀似無意的發問。
「沒查出個子丑寅卯,自是不好叫陛下知道。快過年了,總不能讓陛下為了南風巷坐卧不安吧。」
郭正深以為然的頜首道:「言之有理。」拿起一塊董糖,「康王世子進京好多人的心思都活絡起來了。」
「郭閣老若是有心攙一腳進去也不是不能夠。」
「我那倆孫女都沒有高嫁的命。」郭正把董糖填進嘴裡,邊笑邊吃。
康王是今上的皇兄。今上登基,康王自請去封地,之後將遂安郡主嫁進京城,這又把世子劉桐送了來。個中深意,不言自明。
劉桐天性疏懶,無心仕途,可到底是皇親國戚,以後襲了王爵有封號有封地,對那等一心攀附權貴的人來說的確是一門好親。但是,於次輔郭正而言,卻是避之唯恐不及。皇親國戚,哪那麼好當。再說他也不需要巴結康王。一個巴結不好,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他可不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