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夏夜情深
繁星點點，篝火處處，**洗手挽羹湯。
「夜是好夜，人是好人，可惜無酒，美中不足，呵呵。」
喝了口熬好的肉湯，滿口的滑膩清香，遺憾的就是沒有美酒相伴，馬三寶身為統領，自是不能帶頭破壞軍規。
「好，將軍今日興緻甚好，好詩，真是好詩。」大字不識的兵士立時大聲叫好，把這順口的話語當成了佳作，搖頭晃腦的不亦樂乎。
唯有略通文墨的羅小娘捂嘴悶笑，不過卻很善解人意的不開口，喜滋滋的忙前忙后。
被這一番熱鬧提醒，蕭逸如夢方醒的拍拍額頭，暗罵自己真是過於擔憂前途了，這裡可不單單是興盛之極的大唐王朝，還是有名詩酒風流的有趣朝代。
詩的國度，酒的社會。
「將軍雅興，不妨賦詩一首，蕭逸洗耳恭聽。」
很自然的投其所好，因為蕭逸很清楚，要想在這裡安身立命，貴族身份暫且不論，但言談舉止就得朝著讀書人看齊，因為這就意味著你是一個超越大多數百姓的儒雅人士，禮敬讀書人，哪怕到了近代，同樣在街坊鄰居中備受尊敬。
情知能騙過所有不識字的大兵，也瞞不過對面的文化人，馬三寶急忙笑道：「某不過一員粗鄙武將，豈會作詩，還是蕭郎為某等開開眼界吧。」
即使有一肚子的後世詩詞，蕭逸並不想拿來盜用，搖搖頭，輕笑道：「將軍文武雙全，我遠遠不及。」
「那好，今晚既是為蕭郎接風，那某就獻醜了。」並未過多客氣，再說馬三寶也不相信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就能作出什麼好詩，難得與儒雅之人相遇，不免有些心癢難搔。
略微一沉吟，馬三寶抬頭環視周圍，附近士兵一看這個場面，哪裡不知將軍這是要就地尋找素材，一個個急忙閉嘴，靜等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高山仰止般的新鮮佳作出爐。
對於詩詞，如今已經開始漸漸流行，就好像後世的流行歌曲一樣，被老百姓爭相傳頌，逐漸發展到如痴如醉，奉若神明的地步。
「戰鼓起舞迎賓客，綠水青山舊別情，思鄉邊愁隔山望，夏月高山照長城。」
隨著馬三寶緩緩吟出，遠近的兵士無不鼓噪叫好，羅小娘更是停下手中的動作，痴痴的望著英俊的將軍。
「好詩。」
蕭逸同樣跟著鼓掌，即使他對於詩詞不甚了了，一樣能品味出其中意境，暗道一聲厲害，果然作詩要有心得體會，要有深厚的生活感悟，真不愧是大唐子民，這信手拈來的詩詞，雖然不算佳作，但對於一位駐守邊關的武將來說，已經是殊為難得了。
這首反應邊關將士心情的詩作，立時勾起蕭逸的記憶，不禁朗聲笑道：「黃金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誓不還，聊表一片心意，獻與將軍。」
此話一出，軍士們不明所以，依然跟著大聲叫好，這兩句意境豪邁，真真說到兵士們的心裡，誰不想建功立業？榮耀家族？
而羅小娘和馬三寶則大吃一驚，這首盛唐詩人王昌齡的佳作，自然立時能分辨出高下之分，馬上對這位少年刮目相看。
兩人眼神中透著激動，不可置信的仔細回味，鬧得蕭逸嚇了一跳，很有些被追星的滋味，就怕被人家當面揭穿，不過他還是比較有把握，畢竟此時不過是貞觀六年，最有名的大詩人還都未成*人呢！
一首詩，就意味著乃是真正有才華之人，不管走到哪裡，都會被人們尊敬的，這在唐朝最為明顯，不過幸好此乃邊關，即使馬三寶心中震驚，表面上只笑著道了聲謝，興緻更加高昂，大聲道：「起爐，添油。」
隨著馬三寶一聲大喊，原本熱鬧的軍營立時沸騰，二百多名大唐軍士，人人興高采烈的呼喝應和，喧囂的歡呼直衝雲霄。
蕭逸好奇的在一邊旁觀，但見軍士們很快架起一具巨大的鐵爐子，在無數人的熱切目光下，有位老軍士小心翼翼的抱著一隻瓷罐，異常珍惜的往爐子上傾倒。
澄黃色的液體灑下，蕭逸看出那液體應該是食用的油，從附近連續響起的歡呼聲，看來這食用油絕對是這時代非常珍貴的用料。
接下來和後世的烹調方式非常相像，和好的麵漿被攤在爐里，令人驚異的，就是這油餅好像太大了。
悅耳好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微微有些害羞的羅小娘，歡快的朝著馬三寶嬌聲道：「又要勞將軍破費了，請郎君們吃古樓子。」
「呵呵，這兩年收成不好，大家腹中缺少油水，無妨。」馬三寶笑著隨口回答。
「那也用不著如此浪費，唉，古樓子豈是百姓吃得起的，唉！」輕輕嘆了口氣，羅小娘神態間頗有些不以為然。
連續的嘆氣聲，鬧得蕭逸莫名其妙，如此簡單的食物，哪裡會算是破費？沒等他詢問這叫做古樓子的大餅到底為何物，就驚訝的注視前方。
「咦！難怪了。」
整整有三五斤的新鮮羊肉塊，被軍士們歡快的倒入爐內，均勻的攤在餅上，此外還有一些說不出來的食材，香氣瀰漫。
「還真是破費。」蕭逸搖頭嘆息，即使不了解此時的物價，但這麼多人，得要吃掉多少大餅和羊肉，更別說還有珍貴的調味料，還真不是百姓可以隨意吃得起的美食。
其實他的猜測還只是皮毛，上好的面和新鮮的羊肉都是非常昂貴的食物，老百姓倒也勉強能吃得起，只是不能頓頓吃就是了。
真正被羅小娘埋怨的原因，還是這些吃食不是軍營日常供應的食物，都要算作馬三寶私人破費的，這唐初的將領，一年的俸祿並不算多，唯一發財的手段，那就只有通過戰爭去繳獲敵人的財物，鎮守娘子關，可想而知，馬三寶的家財無論如何也不算是豐厚。
蕭逸自是不知這名喚古樓子的食物，就是後世肉夾大餅的起源，只看到羊肉塊均勻的灑在面上，一同被油酥滋潤，那些調味料，則是胡椒和豆鼔等物，等麵餅漸漸被溫火加熱成形，馬上被軍士掀起架在篝火旁邊繼續熏烤，這邊則繼續周而復始，很快，一張張碩大的肉餅被軍士們興高采烈的分食。
無處不在的香氣，男人們狼吞虎咽般的吃相，幾乎刺激的蕭逸食指大動，粗獷豪邁的進食方式，這充滿異域風情的烹飪方法，無不感到新鮮**充滿食慾。
可惜，令人垂涎欲滴的古樓子，顯然不屬於這邊，誰讓身邊的小姑娘自帶食物而來，不免令蕭某人非常鬱悶。
相比人家那邊的巨大火爐，這邊則是一具正常人家慣用的小爐子，同樣倒滿金黃色的酥油，一張張好看的薄餅被心靈手巧的小姑娘連續用竹筷夾起，輕盈的歸置到盤子內。
欲哭無淚，為嘛不添加羊肉，光灑些別的，哦，好像是芝麻？這，這不就是吊爐餅嘛？俺要吃古樓子·····嗚嗚！
「蕭郎，來，嘗嘗小娘子的好手藝，這胡麻餅可不比京城最有名的輔興坊稍差。」
總算是一大盤的烤羊肉被侍衛端到近前，蕭逸兩眼放光，欣慰的笑道：「輔興坊？」
「蕭郎，輔興坊是京城最有名的食坊，做出的胡麻餅遠近聞名，據說上早朝的大臣們，都喜歡去買上幾張吃呢！」
被馬三寶一番讚揚，羅小娘心情愉悅，有些含羞又不禁歡快的替蕭逸解釋，親自伸出玉蔥般的小手，捻起一張薄薄的胡餅，不好意思的道：「奴的手藝可比不得京城，據說人家作出的胡餅薄如蟬翼，入口即化，將軍，請您慢用。」
紅彤彤的臉頰，好一副羞答答的俏模樣，鬧得蕭逸一陣無語，從附近軍士一臉曖昧的目光，哪看不出這小姑娘似乎對馬三寶一片情意，只是，這年紀未免太小了吧？
因為都是鄰里鄉親，當事人又是娘子關的統領，軍士們只是善意的擠眉弄眼，到沒有人敢出言調戲。
即使唐朝的風氣在開放，第一次與陌生人相處，羅小娘也不會為蕭逸獻上食物，又何況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心上人身上，片刻都不曾分開。
過了油的酥餅和烤的香噴噴的羊肉，自然非常符合蕭逸的胃口，對比先前使人難以下咽的干餅和羊肉乾，真有種天堂和地獄的分別。
一頓美味下肚，蕭逸滿足之餘，卻鬱悶的發覺，即使他有來自後世的烹調經驗，似乎也沒有太大的發揮餘地，看來還得走一步看一步。
因為語言不通暢，整個晚上，蕭逸都是安靜的坐在一旁，欣賞著軍士們吃飽喝足后，聚在火堆邊上載歌載舞，類似於少數民族的那種民族舞蹈，看上去非常奔放熱烈，唐初，果然受游牧民族的影響至深。
隨著極有節奏感的鼓點聲，蕭逸情不自禁的跟著點頭，他注意到馬三寶一直與羅小娘保持著距離，言語和動作非常規矩。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倒是羅小娘並未感受到什麼，依然笑語妍妍的伺候著，小臉一片滿足。
暗暗觀察馬三寶的神態，偶然間能看出，這位年輕將領的眼眸深處，不時閃過一絲落寞與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