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此間少年 第十九章 孤墳

第一卷 此間少年 第十九章 孤墳

咯咯~

朝陽東升,憶陽回到山溝,將霜兒帶著一起到山坡上修鍊。林間冒著濕氣,飄著白霧,山坡上有些悶,憶陽沒辦法進入冥想,便索性回到小院,打掃了一遍鄰居的院子,這時才到辰時……

霜兒餓了,正在哭鬧,他連忙跑去認真地喂她……

霜兒不哭了,憶陽坐在自己院子里,莫名感到好煩,今天太悶了,好像有很多事沒做,又不知道該做什麼。

他伸手從懷裡取出一顆糖,已經發霉了,有一股霉味兒。

這是南宮影留下的最後一顆糖了,一直捨不得吃,都壞了……突然好想念靈兒姐和影大哥他們了,當然還有糖,要影大哥的糖才覺得很甜呢!

他把糖放到胸口,抬頭看著北方天空,有很多雲,白白的,跟肥鵝的羽毛一樣……許久,憶陽覺得白雲很煩,便扛起鋤頭,把院子外的地里所有的雜草全部清理乾淨,結果才巳時幾刻便沒有雜草了……

他一惱火,扔掉鋤頭,跑回屋裡洗了個澡,又反覆整理頭髮……完事又跑到院子里拿鋸子做木工,也不知道該做個啥,只是拿著一塊木頭鋸來鋸去……木頭都鋸成幾塊了,都還沒到正午!

憶陽扔掉鋸子,更加惱火,便破口大罵:「去你媽的!」

總之,心情莫名其妙地煩,很煩!

這時,一道嗩吶聲傳來……

憶陽跑出院子張望,遠遠地看見中村那裡有人出殯,他心頭莫名一緊,總感覺出了什麼不好的事兒。

他們朝後山來了……

「誰死了?要葬在後山?」憶陽心裡莫名一顫,感覺突然失去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他連忙跑到山坡上,目不轉睛地盯著出殯的隊伍看。

出殯的隊伍越來越近,憶陽的心頭越來越緊張,很怕看到什麼難以接受的事兒。

近了,馬上就到上村了……

又近了,馬上就能看見了……

近了,第一個人低著頭,抱著牌位難以看到是誰,但從體型看,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

那少年穿著麻衣,抱著牌位在最前面,身後是扛著招魂幡的,然後是兩名童子穿著孝服撒著紙錢,八個人抬棺,兩個人吹嗩吶,四個人拿著鐵鏟,在後面是一對面容憔悴的中年老夫妻,旁邊還有一個人,是……靈兒姐!

憶陽連忙跑下山去,跟出殯的隊伍相遇,看清了少年,少年是南宮褚!

憶陽慌了似的跑上前去,低聲問道:「儲二哥,發生了什麼事兒?誰出殯?」

南宮褚斜視了他一眼,沒作任何回答,繼續朝前走……他眼神渙散,猶如一具行屍走肉!

他又跑到靈兒的身邊,「靈兒姐,發生了什麼事?誰在出殯?」

腰間纏著白綾,眼角紅彤彤的,眼裡還布滿了血絲的靈兒木訥地扭過頭看了憶陽一眼,便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只顧著向前走,跟南宮褚一樣!

他又低聲問兩位鬢角斑白的老夫妻:「大叔大嬸,請問,這是……」

還沒問出口,婦人便低聲抽泣起來,她丈夫伸手扶著她,揮手示意憶陽走遠一點!

憶陽呆在原地,看著隊伍遠去……他的心頭就像針扎一般疼痛,於是他用手捂住心口。

胸口被什麼東西磕著了,他便伸手取出來,是那顆發霉的糖……他突然知道是誰了!

都回來了,就他沒有回來……

眼裡突然進了沙子,他伸手隨便擦了擦,然後攥緊那顆糖,默默地跟著!

他一直跟著隊伍,低頭望著自己的步伐極有規律地朝前遞進,直到後山某處朝東的少有的開闊地,能夠看到清晨第一抹陽光!

他們開始挖坑,夫婦二人在旁邊一捧一捧地把泥土捧開,其餘的人用鐵鏟鏟泥土,憶陽也跟著用手刨,夫婦二人看了憶陽一眼,便低頭繼續刨土!

砰~

棺材落去墓坑的聲音狠狠地擊打在憶陽的心頭,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受,想哭,卻哭不出來……

他很自覺地退到一邊,看著幾個青壯男人光著膀子從山下抬了一塊墓碑上來,立在墳前;看著被刨出來的泥土又被刨了回去,堆成一個土堆;看著紙錢在空中飄蕩,像回不了家的孩子,被迫落向大地;看著夫婦二人中的父母在墳前痛哭,南宮褚在一旁輕輕撫摸她的肩膀,一句話都沒說……

時間一點點沉澱,人們陸續離去,最後只剩下夫婦二人、南宮褚、靈兒和憶陽!

南宮褚見天色已經晚了,天氣轉涼,便脫下衣衫給婦女披上,然後對父母說:「娘,天涼了,您身子骨不好,早些回去吧!」

婦女擦了擦眼淚,道:「娘再陪陪你哥。」

她伸出手摩挲著一片空白的墓碑,道:「你爹早年受了傷,只能做些普通的活兒,你哥很小便被迫成了咱們家的頂樑柱,他必須要穩重,北上的五年又吃了不少苦頭,娘沒有照顧好他,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欠了他太多……」

聞言,南宮褚便不再勸告,因為他知道自己勸不了。

又過了幾刻鐘,南宮褚對他其父親道:「爹,把我娘帶回去,她身體不好!」

兩鬢斑白的中年男子俯下身子,扶起婦女,溫和地道:「孩兒他娘,回吧,讓孩子們自己待一會兒!」

婦女不舍地望著墓碑,在男子的攙扶下,幾步一回頭地離去!

目送二人離去,南宮褚望向遠遠站在一邊的夕陽道:「小子,你就不過來弔唁一下嗎?」

憶陽似乎正在出神,聽到南宮褚的話在驚醒過來,走到墳前……

他跪在地上,在墓碑前放了一顆粘著泥土的被捏扁的,發霉的糖果……他開口問道:「為什麼墓碑上沒有碑文?他是藏劍山莊這一代年輕人里最出色的人之一,為什麼出殯如此簡單?」

南宮褚正要回應他,一旁發獃了許久的靈兒卻打斷了他,「因為他沒有回來,因為這裡只是一個衣冠冢,因為南宮家有訓『不立衣冠冢,只葬真英雄』,所以這塊碑上不能有字,所以這不是出殯!」

「他的遺體呢?」憶陽的聲音變得很沉,沒一個字都咬得很重!

「霄雲關有道兩斷崖,他就是從那裡落下去的……」說著,靈兒猛地一下跪在墳前,把頭埋在雙腿之間,用手捂住臉,失聲痛哭,「他是為了救我才被山賊打落兩斷崖的,我不會死,他本來可以不用救我的……」

霄雲關的山賊,憶陽聽說過,從人道和鬼道的夾縫中逃出來的熵州修行者,沒有人性,是霄雲關的一塊毒瘤,在雲郡和大河郡的交界處,背靠蒼山,圍剿過很多次,總能死灰復燃!

「山賊!」憶陽捏緊拳頭,漲紅了雙眼,道,「他是最穩重的一個,為什麼會那麼衝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靈兒才從木訥中恢復,卻迎來了崩潰!

過了好久,憶陽才平復下來……他從一旁的籃子里抓了一把紙錢,扔進火盆里燒了。

「你給我的糖還剩一顆,我吃不下,還給你……」他又燒了一把紙錢,「你放心,只要我憶陽還活著,便誓要平掉霄雲關的山賊,把你帶回來,在這塊碑上刻上碑文和你的名字!」

靈兒止住哭聲,情緒漸漸穩定后,她取出一把匕首,割掉一縷青絲,扔進火盆,道:「今日我在你墳前起誓,今生若是不滅掉霄雲關的山賊,便永不嫁人!」

語落,火盆里的青絲化作灰燼……

南宮褚見此,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他讓憶陽和靈兒先走,一個人坐在墳前,直到天黑,把被風吹走的幾張紙錢燒了,才緩緩下山……

一輪彎彎的月亮掛在天空中,微風吹過,後山卧著一座孤零零的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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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元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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