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此間少年 第三章 如夢
好像是被人推了一下,是的,是被人推了一下,然後,他向前撲了下去,可是,還沒有撲在地上,一雙手便將他托住了……
他睜開眼,看到了零零散散的行人,每個人都皮包骨,有氣無力,好像一陣風便能把他們吹倒,然後再也起不來。
然後,他看到了一個穿著幾十個補丁的青衫,頭上戴著逍遙巾,頭髮卻是鬆鬆散散,而且還有很多泥土的年輕人。年輕人的身後是一位佝僂著身子的老婆婆,老婆婆看上去要好一點,勉強有些精神的樣子。老婆婆正對著他微笑,很慈祥。
這時,年輕人對著他柔和地說道:「小孩兒,沒事兒吧?是不是太餓了?我這裡有饅頭。」說著,年輕人把他扶到路邊坐下,然後從懷裡取出用麻布包裹的半個饅頭,遞給他,說道:「吃吧,乾淨的!」
他沒有接,而是看著兩人,詢問道:「這是哪兒?」
「這裡是熵州最南端,很快就進入滄州了,然後就有吃的了。快吃吧。」年輕人的手沒有收回去,而是對著他溫和地說道。
「熵州?是哪裡?」他還是沒有接過去。
「這?我該怎麼說?你不是熵州的人嗎?這兒是全世界最亂的地方,每一天都在打仗,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死人。我們過不下去了,所以選擇南逃,聽說滄州的那個葉氏皇朝對南逃的難民很好。」年輕人耐心地說道。
老婆婆也補充道:「孩子,快吃吧,你這麼小,還在長身體,不能餓著。」
他伸手把年輕人的手推了回去,然後說道:「謝謝,我不餓,剛才只是覺得有人在推我。」
「什麼?我們就在你身後,沒看到有人推你啊?」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顯得很驚訝!
轟~
突然,這條路的西面發出一陣響聲,一座很高很高的大山莫名其妙就被一道光抹平了,於是西邊出現了一片方圓數里的開闊地帶,空氣中全是灰塵。
一位黃衣女子突然出現在他身前的空中,靜靜地看著他。
然後,一道強大到無法形容的力量從她身上散發,壓迫在每個人的身上,每個人都因此而無法動彈。
漫天的灰塵被一股強勁的風吹得到處都是,卻在她身後停了下來,直接垂直落地,無法到達道路上的這片天空,看上去很壯觀,於是,他愣住了。
那個女子突然消失,然後出現在他身前,發出一道如空山清泉一般靈動的聲音:「你叫什麼名字?」
他回過神,慌忙看向年輕人和老婆婆,卻發現兩人都一動不動,好像他們的時間被靜止了。他有看了看其他人,都一樣。
「他們只是被我定住了,無礙。」聲音再次傳來。
他看著她,出神了許久,然後道:「忘了,都忘了!我是誰?我從哪兒來?要往哪兒去?我都不知道。」
女子再次問他:「他跟你什麼關係?」
「誰?我不知道?你又是誰?」
「你不知道?那……」女子失望地搖了搖頭,轉過身去,緩緩抬起右手,緊接著,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壓迫而來,憶陽感覺腦子都要炸了。
片刻之後,這股力量又消失了,緊接著是一股奇異的力量,湧進他的腦子裡,片刻之後再次消失。
「罷了……」女子隱約說了這麼一句,便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
然後,他再次愣神。
直到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然後,年輕人的聲音傳來:「哦,對了,孩子,你叫什麼名字?」
他愣了一下,看著年輕人,許久才回話:「忘了。」
「唉,可憐的孩子,這麼小沒有家人,還失憶了,水生,我們帶上他吧。」婆婆聽了他的話,憐愛地看著他,對年輕人說道。
叫水生的年輕人聽了婆婆的話,猶豫了片刻,問向他:「孩子,你願意跟著我們一起南逃嗎?」
他什麼都沒想,下意識便說道:「可以。」
於是他們一同上路,朝南而去。
夜晚,他們走到一間破廟,廟裡有許多逃難的人,他們三個人找了個沒人的角落坐下,借著月光分那半個饅頭。
在路上,他知道,水生是熵州的下等人,父親曾是一個小家族的僕人,所以水生讀過幾年書,可熵州的戰亂席捲了水生所在的小家族,他父親死了,這才被迫南逃。在路上,水生差點餓死,是失去了家人的婆婆救了他,後來,兩人就相依為命了。婆婆有肺病,水生就一直照顧婆婆。水生對他說:「做人那,要知恩圖報,以德報德!」
水生咬了一口,吞入腹中,然後又咬了一口,便遞給他。他一口咬去,卻發現根本咬不動而且還有一股霉味兒,便看向水生,眼裡露著疑惑。
水生一邊嚼著饅頭,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這個饅頭我們吃了半個多月了,肯定很硬,有點發霉也很正常,很多時候我們都是吃樹皮草根,沒到萬不得已,我們都不捨得吃它的,嘿嘿!」
水生看上去竟然很樂觀。
聽罷,他用儘力氣咬了一口,在嘴裡艱難的咀嚼,腮幫子都嚼痛了,才嚼碎。
月光照在他臉上,他的臉很稚嫩,嚼著饅頭的樣子有些可愛。
「誒,孩子,你胸前有個吊墜,還有字。」水生突然看著他的胸口有反光,那兒確實有一個吊墜,但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被水生不經意間發現了。
他掀開胸前的衣服,取出露出一點的吊墜,上面寫著「憶陽」兩個字。
「這或許是你家人給你起的名字,你很可能叫憶陽……」
一滴水滴在憶陽的額頭上,把他驚醒。
他睜開眼睛,看著陰暗的山洞,出神了片刻,喃喃道:「原來是夢,我怎麼會夢到水生哥和婆婆呢?」
說著,他起身朝老人看去……老人的身體下流了一大灘血,散著熱氣,看上去黏糊糊的,還散發著一股腥味兒。
他朝老人走去,在昏暗的光線下,他看到了老人的眼睛是睜著的,老人的嘴唇顫抖著,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憶陽一驚,隨後冷冷地看著老人,道:「你們這種人還真是奇怪,血不流乾淨,還真的死不去?這麼頑強的生命,卻要墮落成這樣,見不得人,見不得光,還真的是可憐啊!」
隨後,他又沉著聲道:「你不用說,我知道你想怎樣,想解脫?做夢,我說過,會十倍還給你,絕不食言。」
老人的神色漸漸變得痛苦,面色猙獰,可憶陽卻好似沒有看見一般,轉身就走。
他出了山洞,看著茂密的山林,又回頭看了看山洞,自言自語:「雖然昨天周圍的野獸和凶獸都被他宰了,可以後這裡還會有。」
於是,憶陽沖山洞喊道:「你要是不想死後被野獸凶獸給分了,就用你最後的力氣毀了洞口。」
說完,朝東邊走去。
走了不遠,便聽到了山洞倒塌的聲音。
憶陽一直走,正午,他餓了,於是他折斷一根樹枝,把上面的樹葉全吃了,勉強果腹,便繼續趕路!
傍晚,終於看到了一條大路,很多骨瘦如柴的普通人在路上行走,顫顫巍巍的,有氣無力的。人道,終於到了,就像老人所說的,他解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