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瑤池
夜幕籠罩,天暗沉沉的。
群山疊疊巒巒,樹葉簌簌下墜,有凶禽猛獸在此蟄伏,發出窸窸窣窣擦過樹葉的聲音,時不時還有穿雲裂石的尖嘯聲,更顯得此地神秘。
「噠」「噠」……
有些凌亂的腳步聲響起,步履沉沉。
一個小小的身影失神落魄地走在林中,大大的眼睛黑漆漆的,茫然無神。
她的眼眶泛著紅色,臉上的淚痕還沒有風乾,腳步虛浮,跌跌撞撞。
「接下來,我該去哪呢?」
謝清辭呢喃,有些失神地看著遠方。
有寒風吹起,她莫名覺得冷,雙手裹緊了身上的衣衫。
小靈帶著她來到一個隱蔽的山洞,謝清辭升起火,蜷縮在枯草堆里,靜靜地看著天空。
倏地,外面電閃雷鳴,濃雲密集,天空開始下起雨來。
「滴答」
「嘩」
雨聲越來越大,原本只有少少的、細小的水滴,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變的密集,水汽濡濕了一片,雨霧模糊了夜幕,讓她覺得更加孤單了。
溫暖的火光像一盞燈,照亮了整個石洞,小靈埋在她發間,安靜無聲。
謝清辭蜷縮在草堆上,把頭埋進膝蓋。
過了好一會,她才抬起頭,眼睛還有殘留的水汽,她平復了心神,擦了擦眼睛,想起謝嫵最後留給她的木簪。
謝清辭伸手,從鬢間拔下謝嫵留下的黑色木簪,捧在手裡,眼神專註,細細地端詳。
木簪的外表看上去很樸素,漆黑的木體雕刻出一朵精緻的梅,摸上去細膩柔滑,但毫無靈力波動,就像一個凡器,除了精美別緻些就沒有什麼特別的了。
她有些失神地撫摸著這個木簪。
「娘親……你早就想好這一切了嗎?」
這簪子似乎早就已經認她為主,她沒有花多大力氣就將自己的神識探入簪子內。
這儲物法器空間不算大,但也不小。
她一眼掃過去,黑木簪裡面有一堆發亮的石頭,應該就是靈石;有一塊紫色玉牌,細細打量,這玉牌光華流轉,紋理精緻,一朵血紅色的曼珠沙華紋烙印在上面,栩栩如生,玉牌上用篆文端刻著「謝嫵」二字,應該就是娘親說過的身份玉牌;還有一堆稀奇古怪的靈符,一堆書,還有一張留書。
謝清辭的手緊了緊,那是她娘親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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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辭:
當你看到這張留書時,想必我已經走了。娘自知時日無多,只能匆匆留下這些東西給你。
娘測試過你的靈根,你是木靈根,極好的資質。
在兩歲時娘就開始注意訓練你的身體,教你認字,基本的法訣你要熟習,每日勤奮修鍊,絕不可懈怠,在這修仙界實力為尊,一切憑實力說話,沒有實力寸步難行。
娘曾經也是一個元嬰魔君,也曾有過風光的時候,雖然儲物戒指被人搶奪,但娘還是留下些靈石,這些靈石對於練氣期修士而言已是巨富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絕對不能透露任何關於這根簪子的事情給任何人。
如果有難,可以去無道魔宗尋找一個叫宗笙的人,他是娘最信任的人。
記住,無愧於心,娘只希望你好好活著。
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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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清辭靜靜地看完所有,捏著信的手微微顫抖。
娘親……早就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嗎?
果然,娘親早就想好了一切。
可是,娘親忘了她啊。
……
修道,還是修魔?
這是兩條截然不同的路。
火光照著謝清辭的臉,她的眼睛幽幽的,看著眼前的兩部功法沉思良久,終於是做出了決定。
她小手輕輕撫摸著書面,眼中猶豫盡褪,化作堅定之色。
正道又如何,魔道有如何?道路是不同的,目的卻是相同的,憑什麼修魔就會受到歧視?
她偏偏就要活出最風光的樣子!
謝清辭摸著木簪,有些傷感地想著,娘親會支持她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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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很快就過去了。
清晨,一夜雨過,水汽氤氳蒸騰,頗有些清涼。
謝清辭來到小溪旁,在水邊簡單梳洗了一下,換上一身男孩裝束。
她看向水中的倒影,輕輕對著裡面的人兒說:
「走吧。」
水中倒影的女童面孔仍然稚嫩,但眼中的天真卻不再。
她的臉色蒼白,桃花眼微眯,竟然帶有幾分不符合年齡的戾氣。
謝清辭眨了眨眼,換上了一副不諳世事的天真模樣。她抓了一把土糊住臉蛋,又弄皺衣裳,打扮成一幅土孩子的樣子。
小靈趴在她的發間收斂起光芒,全身裹成一個銀白的珠子,安安靜靜的像個裝飾。
她既然已經決定做個魔修,那自然是要去魔修的地盤的,要去娘親曾經待過的魔宗,還要找她的師伯宗笙。
離州又被稱為魔州,在大陸南側。
她一路南下。
根據書上記載,她現在所在的巽州與離州雖然相鄰,但州際距離並不小,幸好孟家所在的鄴城靠近兩州邊界,不然,在這塊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大陸,凡人走一輩子也未必可以走完兩個州。
謝清辭買了頭凡驢,日夜趕路。
她年紀小,修為淺,穿著也不甚特別,整個人臟髒的土土的。一路上雖有人不時向她投向好奇的眼神,卻也是風平浪靜,沒有多生事端。
到達葉城時,正是傍晚。
她洗乾淨臉上的土,換了套乾淨衣服就進了城。
葉城是一個小城,卻佔了個好位置,處在三大州交界處,平日有不少人在此地經過歇腳,故而這裡甚是繁華。
謝清辭向守在門前的護衛繳納了入城靈石,護衛卻沒讓她離開,示意她將手放在一塊玉璧。
謝清辭心中有點疑惑,卻還是照做了,隨後就拿到了一塊白玉。
護衛示意她進城。
她看了看旁人,學著旁人的樣子將白玉掛在腰上。
她第一次出門,也是第一次離開清幽閣,對外界所知僅僅來自於書本,直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入城是要入城牌的。
找了一家客棧,安頓好驢子,她就慢悠悠的走進客棧。
客棧里的人很多,熙熙攘攘,許多正在用飯的客人看來人是一個年紀如此小的孩子,還是孤身一人,紛紛抬起頭看她。
掌柜的很是親和地問:
「小道友需要什麼?」
謝清辭笑了笑,表情天真可愛:
「三間上房,一碗面。」
說完,她不由自主的自言自語:「不知道爹爹和師兄們什麼時候才會追上我……」
她的聲音不大,但修士耳聰目明,自是聽得一清二楚,頓時謝清辭感覺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少了一大半。
熱乎乎的面很快就端上來了。
謝清辭坐在放了小板凳的座位上,一邊默默低頭吃面,一邊豎起耳朵打聽消息。
旁邊的幾桌客人正聊得熱火朝天。
「嘿,聽說了沒,蜀山劍宗近日開山收徒呢,在我看來劍修可是最厲害的存在了,不知道這回會蹦出多少小怪物。」
「這蜀山劍宗的怪物我不知道,但天才我還真知道一個。……我在莫家當差的二叔說,那莫家出了一個水系天靈根,那可真是小祖宗,整個莫家真是把她當寶貝一樣供著。」
「……」
「……說到美女,多寶樓三當家唐天翊才是好艷福,身邊不知道有多少紅顏知己,老子到現在還沒有個媳婦。」
「得了吧,別嫉妒人家了,你又沒實力又沒財力還沒勢力,有哪個女修瞎了眼看得上你……」
「你!」
「吵什麼吵!大家都沒媳婦!「
「我倒是聽說周大小姐最近生了一個女兒。」
「……」
謝清辭低頭默默吸面,不說話。
喜歡八卦是人的通性,修士當然也不例外。
低階修士雖然弱小,卻佔據了整個修仙界修士的絕大部分,其中的人際關係錯綜複雜,他們之間消息流動快速,不容小覷。而這餐桌上可是探聽消息的好地方。
她面無表情地聽著,那個女人生了一個女兒,他應該很高興吧,畢竟他們才是外人眼裡名正言順的一家人,門當戶對,郎才女貌。
諷刺的是,她才失去至親,一喜一悲多麼鮮明的對比。
「我會讓你後悔的。」
她低下頭,眼神帶著隱藏的恨意。
議論聲突然低了下來,周圍漸漸變得安靜。
謝清辭有些驚訝,抬眼望去,只見一群蒙著面紗的美貌少女裊裊娜娜、步履優雅地向這裡走來。
她們是誰?
她們約莫都是二八年華,正美貌的年紀,飄揚的白色面紗輕輕掩住小巧的臉,美人只露出一雙如水的美眸、秀氣的眉,如此看上去眉目如畫,氣度澄凈飄逸,顯得神秘而又優雅。
她們皆是一身白衣,飄然若衣不染塵的九天仙子,純凈若遺世獨立的絕美白蓮。
最讓人矚目的是,在她們胸前都有一抹用粉色絲線綉出的重瓣芙蕖紋,栩栩如生,蘊含著靈氣,這正是天階宗門瑤池的宗門紋徽。
被眾人注視,為首的少女沒有半絲不自然,她走到掌柜身邊低頭詢問:
「道友,可有上房?」
掌柜的見少女靠近,淡淡地清香拂過他的鼻尖,不由有些局促,低下頭回她:「有的,仙子需要上房嗎?」
少女點點頭。
「道友,來十間上房,麻煩備好清茶和熱水。」
少女的聲音如同鶯般清脆動聽,仿若仙音渺渺,只是聲音就讓人迷醉。
當今修仙界有人、妖、鬼三界。自幾十萬年前魔族被擊退,妖界和鬼界損傷慘重,人族順勢發展壯大,現在已經是整個修仙界最強大的一股勢力。
人族內部也是有區分不同的派系,通常分為正道和魔道,這之中正道勢力更為強大。而正道有七大天階宗門,也被稱為七大聖地,分別是崑崙宗、蜀山劍宗、玄霄門、瑤池、桑明宮、稷下學宮、大雷音寺,這些門派都為傳承萬年的頂級勢力,屬戰系門派。
與其相對也有五大輔系勢力,分別是杏林、天機閣、多寶樓、御獸門、符器盟,對應醫、卜、財、獸、器五個方面,雖然戰力不強,但幾乎沒有人敢惹,因為在他們身後關聯著無數的勢力,牽一髮而動全身。
瑤池為首的少女氣質不凡,端莊優雅,身段玲瓏,一看就是一個大美人。
她們點了十間上房后,就目不斜視地身影裊裊地走上樓,身段優美如蒲柳輕盈動人,讓人不由心神搖曳。
場面一時間安靜,直到她們走遠了才有議論聲響起。
「好美……」
「不愧是瑤池,真是美貌。」
謝清辭旁邊桌的人見瑤池眾美人走遠了,眼神還有點依依不捨,開口讚歎:
「瑤池不愧是聖地,出落的女子也是這樣美,真想掀開她們的面紗一睹芳容,那簡直死而無憾了。」
旁邊的人聞言不由嗤笑。
「得了吧,你別不知道瑤池的規矩,除了本門的師姐妹,只有道侶才有資格摘下面紗,你想的到美。」
「那個為首的女子是誰?」
「看著氣度,加上練氣大圓滿的修為,莫不是最近聲名鵲起的,紫霞真尊的親傳弟子,那個有『玉生煙』之稱的仙子玉無瑕?」
「話說,瑤池的人怎麼會來這裡?」
「這裡最近是有什麼事情發生嗎?」
謝清辭默默聽著心中謹慎起來。
瑤池來人,她作為魔修還是避開為好,不要橫生枝節。
此地不宜久留,明天她就得離開。
為了裝個樣子,她一連訂了三間上房,但其實她只能住一間。
走進房間,謝清辭馬上從儲物袋裡拿出一個封符貼在房門。
感覺沒什麼問題后,她坐在床上打坐修鍊。
夜幕漸漸來臨。
謝清辭端坐在床上,保持著盤腿的動作,一絲不苟地修鍊。
周圍很安靜,安靜得有些詭異。她沒有注意到,一根管子透過窗紙悄悄探進她的房間,過了一會一縷無色輕煙隨著管子透進屋內。
一盞茶的功夫,她就覺得身體突然動彈不得,眼前發黑,眼睛忍不住闔上。
「糟糕,中計了……」
謝清辭軟倒在床上,試圖掙扎,但沒堅持多久就控制不住昏了過去。
一雙大手抱住謝清辭嬌小的身體,在月色中遁去。
窗外沙沙作響,屋內悄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