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我還是住在了王府。
晚飯後,我坐在鞦韆上拿著醫書看,這本書中記載的大多是如何以毒攻毒的方子。
「花笙,王爺去側妃那裡了?」簌月穿著一身月白的長袍,更襯得膚白貌美,光彩照人。
大概是從李炎受傷那天起,她就不叫我「阿笙」了。
有的事情,不需要解釋。
「應該是吧。」
我繼續翻著書,給她留了一點地方。原來,我們都會坐在一個鞦韆上。
「王爺真的很疼王聆韻呢。」她直呼全名。讓我有一點吃驚。她並沒有和往常一樣,坐在我旁邊。
她靜靜站在鞦韆旁。
「他們兩個從小青梅竹馬,王爺從那時候到現在,都一直很寵愛她。她善妒,他為了她一個女人都沒有。真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放在手上怕摔了。我從來沒有見過,有哪個女子能這麼受王爺青睞。」
「青梅竹馬,肯定兩小無猜啊。」
簌月走了。我無措地看著醫書上,大大小小的水滴浸濕了書頁,慢慢變大,密密麻麻,顏色氤氳得越來越淺。
既然你不喜歡我,為什麼要給我放煙花?
我又失眠了。
半夜,我坐在房頂上喝酒。長安城裡一片寂靜。偶有晚睡的人家,點點燈火,淺淺的雞鳴狗吠。星星在天邊低語,我看著月亮從柳梢慢慢爬到天邊,東邊一片火紅的雲暈染著暗黑的天空。
天快亮了。
阿娘活著的時候總是說:只要天亮了,一切都會變好的。
我剛剛進屋躺下,沒有一個時辰。就聽見李炎砸門的聲音。
「花笙,快起來,我帶你去打獵。」
我沒有管他,繼續睡,這時候,他就闖了進來。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在我睡覺時進屋了。冰涼的手,伸進我的脖子里。
「懶蟲,起來了。我知道郊外一處地方,那裡有很多飛禽。」
「我不去。」
「去不去?去不去?」他冰涼的手就來撈我的被子。
......
長安城外。
初春時節,風還是很冷冽,馬兒一跑,冷風就直往領口裡灌。
李炎問我:冷不冷?
我說:冷。
他說:我也冷。
我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他連忙將身上的貂皮長襖給我扔了過來。
我又給他扔了回去。
「穿上,要不然我們就同騎一匹馬。你選擇。」
......
那是一片冰湖,河面上有很多鳥類,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大群的天鵝。它們站在冰面上,兩兩相依。姿態優雅的像個公主。
「花笙,回去給你煲個湯,補補。」
李炎拿起箭,隱在乾枯的草叢裡,第一箭射出去,就射中了湖中央的那隻天鵝。
天鵝懨懨地倒在了冰面上。
「阿笙,你站在湖邊,我去撿。」
湖很大,李炎才走到中途,一隻天鵝就開始哀鳴,聲音凄婉綿長。
我獃獃地看著,它懸在那隻死去的天鵝上空,徘徊盤旋,久久不肯離開,低低飛了幾圈以後,忽然張開翅膀,衝上天空,叫聲決絕,飛到半空忽而轉身俯衝向冰湖,這時,它的翅膀再也沒有扇動。它以決絕殉情的方式,頭砸進了冰面,它就死在了我的腳下。
整個頭卡在了冰里。將厚厚的冰砸出了幾道相互交錯的裂痕,不一會兒,血就填滿了裂縫。
李炎獃獃地看看我,又看看我的腳下。一臉做錯了事情的表情。我站在那裡,不敢亂動,怕驚了它們的靈魂。
我和李炎不約而同地將兩隻死去的天鵝放到蘆葦邊。
把它們葬在了一起。
風還是在吹著,比來的時候更冷了。
「一生就一個伴侶,真好。」
「一個伴侶?那怎麼才能兒孫滿堂呢?」
我將衣服脫下來扔給他。從樹上將馬兒解開。騎上馬,飛快地朝回城的方向跑去。
「花笙!花笙!」
他一直在叫我。我沒有回頭。
我的情緒說來就來。眼淚好像在風裡結冰了。我不知道我在哭什麼。反正,眼淚就是停不下來。果真,女孩子有時候就是矯情。
在離長安城還有大概兩里的時候。李炎騎著馬,擋在我的面前。
他什麼話也沒有說。
一步跳下馬,將我的馬牽住,向我伸出右手:下來。
我鬼使神差地下了馬。
他將剛剛我穿著的貂皮長襖披在我身上。將我抱在懷裡。我正要掙扎。
聽見他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
「乖,讓我抱抱。」
我又開始哭了。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哭。一見到他就想哭,不見到他也想哭。
半晌,他似乎感覺到了。把我從懷中拉開,俯下身來看我。
「怎麼還哭了?」我哭得越大聲了。
「再哭我就要吻你了。」他說著,臉就開始靠近。
他的嘴唇貼在我的額頭上,輕輕地點了一下。軟軟的,冰冰的。他的目光帶著打探和狡黠,熾熱地彷彿要噴出火來。
我的臉開始滾燙,從臉頰到脖子再到耳朵都特別燙。
「害羞了?」李炎笑著將我連著溫暖的長襖一起裹在懷裡。「你遲早要習慣的。」
如果時光在這一刻停止多好。
這時,我又看見了李成美。他穿著一身雪白的長衣,手裡拿著一株樹苗和鋤頭。朝我們走來。
「咳咳。」他裝作咳嗽的樣子。「潁王殿下真真是風流里的典範。穆老將軍剛剛給你送了十個美人,還不夠你抱嘛,現在又抱著我家阿笙?對了,你們家的王美人,不吃醋嗎?」
聞聲,我立刻從他懷裡撤出來。目光看向李成美。
「阿笙,你最愛吃桃子,我在竹屋給你種一棵桃樹吧,三五年,它也就能吃了。」
我還沒有答話。
李炎道:「潁王府沒有桃子嗎?怎敢勞煩太子殿下?」
「我親自種的,阿笙肯定喜歡。對吧,阿笙?」李成美看著我,扯出一個迷倒眾生的微笑。
李炎瞪了一眼他。「走,我們回家。」
我向李成美揮手,被李炎看見了,一路黑著臉,和我一句話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