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是穆欣。是我在長安第一個朋友。
和她在一起,總是我喋喋不休,她話少。但是知冷暖。
我從來沒有問過,她賣身與否。她從來沒有問過我姓甚名誰。她會給我留酒,下雨會給我拿傘,沒吃飯會給我最好吃的桂花糕。我說我做的虧心事她不會罵我,我聽歌不給銀子,她也不要,我對她說七樂,她會陪我喝酒。
今天我一句話也沒有說。
她的琴聲婉轉悠揚。曲罷,她說「這叫高山流水。」
我們一起坐在船艙里喝酒。
我脫掉鞋襪,把腳伸到冷冷的水裡,攪水。遠處的船上燈影重疊,琴聲流瀉。
「什麼時候,你也給我講講你的故事。」
相識快兩個月,她終於把面紗揭了下來。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臉上有一個刀疤。要是沒有那個刀疤,她真的特別美,比七樂還美。我總是隨時隨地都能想到七樂。
「這就是我的故事。」她喝了一口酒。晶瑩的眼睛望著我。風吹動著她的頭髮,她對我笑了一下,笑容美得,讓我有一種:「要是我是個男人我一定娶她」的感覺。
「你逛過花樓嗎?」
「花樓?」她一臉茫然。
於是我帶上她,我們穿著男人的衣服,逛了幾圈花樓。當然不是花慕嚴的福滿樓。那裡的女人,俗的連我都看不上,怪不得現在生意慘淡。
「這個花樓據我觀察是全長安最高檔的花樓,雖然它擺脫不了花樓的本質。但是這裡不僅有姑娘,還有小官吶。」
「小官是啥?」
「哎,小官就......」我正準備給她講講。
「穆欣?」一個男人突然大聲叫道。
「穆茗驍?」我一臉吃驚。
當然他旁邊可不就是李炎嗎?
「哈哈,兩位也來逛花樓啊?」
「跟我回去!」穆茗驍叫道。穆欣不管,被他拽著胳膊帶了出去。
「花笙,你等著,我晚點再和你算賬。」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怕你啊!」
原來是兄妹啊,世界真小。
「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一起逛個花樓!」我道。
李炎給了我一個白眼。他越發的高大了,眉眼勾魂動魄,簡直一個冰山美男,我發現我看痴了。
「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不知羞,來這種地方。」
「憑什麼男的能來,女的就不能來。」
「遲早嫁不出去。」
「關你屁事。」
李炎走了,又停下來「少帶著穆欣來這種地方。人家可是個好姑娘。」
「屁事多啊,跟你有毛關係。」
「這可是你說的。」
「娘的,就當老子不認識你。」
「好。」
我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愛說狠話。這個缺點,真的讓我吃了蠻多的苦。
我剛剛說了不認識李炎的第二天。我在上完茅房后還沒有來得及洗手就被人用石頭打暈,裝進了袋子里。
娘的雞大腿。
能不能讓我洗個手先。
我是被人用冷水潑醒的。
入目,是一個畫著精緻妝容,頭上的發簪多得要砸死人的女人。
她端坐在椅子上,拿著一杯茶,悠哉悠哉地喝著。
「這位美人,你抓我來這兒幹嘛?」
「大膽奴婢,這是我家側妃娘娘。豈容你輕薄?」
「哦!我明白了,你就是那天那個夫人吧!」
我站起來活動活動筋骨。幾個侍衛就站在那個側妃的前面。
「我說這位美人,我都道歉了,你還要怎樣?」
「說,你和李成美是什麼關係?」
「李成美又是什麼鬼?」
這時,我聽見外面有人喊「潁王殿下!」
門,「嘩」一下開了。
「臣妾給殿下請安!」
那個女人以風一樣的速度飄了過去,黏在了所謂潁王的身上。
我沒有見過權貴,沒有見過王爺,我不知道該幹嘛。
我眼神一瞟。
「哎呀,我的娘,這不是李炎嘛?」
你好好的商人不做你做啥王爺,不對,不
對,你好好的王爺不做,你做啥商人?
「大膽,見到王爺還不下跪?」
李炎這廝沒有說話,一副油鹽不進的表情,等著我下跪呢。
「大家都這麼熟了,不跪了吧。」
「我可不敢認識你。」
我抱著手臂,誓死不跪。我料定,李炎絕對不會動我的。
結果幾個彪形大漢就這麼把我推到地上。
「好了,現在大家熟了,你起來說話。」
我握著拳頭,在心裡問候了李炎的祖宗十八代。我後來一想,這可是殺頭的大罪,後背止不住一陣冷風。
「王爺,這個女人那天在朱雀街衝撞了我,把你上次生辰給我送的那個玉簪都摔碎了。」這女人真的是水做的。說哭,眼淚就砸下來了。
我在心裡算著,她掉幾顆眼淚就把臉上的胭脂衝散了,結果她才掉了半顆眼淚,李炎就心疼的不行,把她摟在懷裡,輕輕拍背,安慰道:「聆韻不哭,你要是喜歡,本王再送你一個。」
「來人,把這個不懂規矩的丫頭扔進柴房。」
「重色親友。」
幾個彪形大漢又來抓我「哎哎哎!能不能洗個手先?蹲完茅坑沒洗手。」
「嗤」幾個婢女被我逗笑了。那個李炎懷裡的女人也笑了。
我這個人有個怪癖,就是忍受不了臟,我一天要洗很多次臉,很多次手。要是哪天手髒了,我就跟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李炎看見美人笑了,准了:「帶她去洗手。」
半夜,柴房裡的老鼠在我頭頂上跑來跑去,蛐蛐叫個不停。蚊子更是把我咬得快熟了。
我還沒有吃飯,我已經記不清在心裡把李炎的祖宗問候了多少遍了。
「沒人性的東西。」
「老子就噹噹年給豬送飯了。」
「再不把姑奶奶放了,我就一把火燒了你家柴房。」
「哐哐哐」守門的人嫌我吵,用腳踢了幾下門。
我還是想不通,李炎這廝竟然為了一個女人,一點點情分都不講。
還有,李炎的眼光也太另類了吧,竟然喜歡這種女人。簡直比福滿樓的老鴇還做作。
這時,我看見一個老鼠從一堆柴禾里鑽了出去,我飛快地用手一扒拉,結果柴房的角角里,有一個狗洞。
我飛快地估計了一下自己的腰圍,喜上眉梢,準備從這裡逃出去。逃出去再一把火燒了這裡。
事實證明,盲目自信,是不可取的。我半個身子卡在狗洞里,卡得有點緊,巡夜的人敲著鑼,聲音忽遠忽近,我又急又熱,出了一身冷汗。
這時,從遠處來了一隻白色的大狗,它蹦跳著過來,就對著我的臉一頓狂舔,我的兩隻手還卡在裡面,臉上狗的口水,糊了一臉。我噁心地不住地嘔,它還在舔。連我的嘴巴也不放過。在一陣急忙掙扎中,我終於從狗洞里滾了出來,結果一不小心就滾到人的腳面上。
「李炎?」
「狗洞可還適合?」
「你不要欺人太甚!」
「欺人了又怎麼樣?」
這是我見過李炎最賤的一面。可能是他的臉太好看了,讓我的怒火燒起來不是很有力。我是不會承認我是怕他王爺的身份的。
「來人,帶花笙去洗漱。」
我無比夢幻地在所謂王爺家洗了個澡,洗完以後,他吩咐人給我做了一桌子好菜。
「這是幹嗎?打一頓給一個甜棗嗎?」我氣憤地咽了咽口水,「今天你打死我,我都不會吃的。」
「我知道七樂的消息。」
「什麼?」我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說真的?」
「現在可以吃飯了嗎?」
我點頭如搗蒜,「可以可以。」我說過了,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能屈能伸。
等我吃完一手抱著肚子,一手剔牙的時候,李炎悠哉地告訴我:這是他吃剩下的。
我再次在心裡禮貌地問候了他的十九代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