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香火
少年走在喧鬧的大街,沒有回頭的想法,尹軒兒亦步亦趨的跟著,也不說話,兩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走著,微風吹過街道時,掛在客棧前桅杆上的連串燈籠迎風擺動,燭火在黑暗中起伏蕩漾,映在少年的臉龐,映襯出一絲不耐。
走到一處河川,岸上楊柳依依,河對面燈火輝煌,河中波光粼粼,明月在清溝里沉浮,儼然一片繁華俗世煙雨人間的盛景。
少年回過頭,瞥著身後的女子,也不說話。
尹軒兒巧笑嫣然,雙眉好似月牙,輕聲道:「你還在怪我么?」
張玄靠著石欄,用後背摩挲著的獅子頭,不咸不淡道:「我走在路上,不小心踩死那些螻蟻時,可不會這麼跑去問那些螻蟻是否責怪於我,顯得假慈悲不說,這樣的行為愚蠢至極。」
尹軒兒走到少年身旁,看著對面的煙花柳巷,聽著歌女婉轉的歌聲,呢喃道:「那些歌女妝容精緻,強顏歡笑在浪子間遊走,若是膽敢有些許懈怠,得罪了客人便會被打死在街頭,直到成為殘枝敗葉、人老珠黃的半老徐娘,很多人都未曾看到過來自未來的一縷光。」
「若是她們哪天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不過天地間的一抔黃土,可假使她們哪天熬過去了,或許也會成為無情的老鴇子,繼續禍害年輕的少女。」
「總有一天,人都會活成他自己討厭的樣子,要麼卑微的死去,要是猖獗的活著,而猖獗的代價便是將自己的良心扔給狗。所有的無情,都是來自於內心的抉擇,此乃現實的無奈。」
少年面色不變,微微搖頭,「我雖然不懂你的意思,不過我聽得出你在為自己找借口,為自己的自私鍍上保護色,讓你的惡毒心腸變得冠冕堂皇。」
張玄冷聲道:「在你的眼裡,我是螻蟻可以任人踐踏,揮之則來呼之則去,你很享受這樣的感覺,這無關於良心與現實,無非是一種優越感在作祟而已。有些人總想著玩弄蒼生於鼓掌之間,卻不知道這世界本就是一盤盤棋局,棋人者人恆棋之,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罷了。」
少女冷笑,「你以螻蟻自比,樂於抱怨自己命比紙薄,似乎覺得被欺負是理所當然。卻又有那麼一絲心高氣傲,怨恨我在養劍池裡不顧你的生死,還真是有夠矛盾的。人活一生,總是不停的妥協著,弱者的心比天高會帶來無盡的麻煩,這是成長的代價,你可得小心了。天地間有棋局,蒼生皆為棋子,在局裡你我若不是弈者,便只能淪為棋子,沒有選擇。你…」
少年不耐的擺手,「別跟我提這些人生大道理,沒有用的,你我最大的區別就是,我有良心,而你卻沒有。你的巧舌如簧無非就是給自己找借口,想求一個心安理得安慰自己,其實你既然選擇自己的路,又何必瞻前顧後、畏首畏尾?」
少年需要道歉,而不是狡辯,弱肉強食的道理他十分明白,弱者就是用來踐踏的,埋怨可不會贏得尊重,他討厭的是對方這套看似說教的開脫說辭,一份假惺惺的虛與委蛇。
尹軒兒懊惱不已,對方簡直就是又臭又硬的石頭,一個心比天高孤芳自賞的小氣鬼罷了,總是把自己標榜得超然物外,純潔如淤泥中的白蓮花,實際上就是沒吃過虧,再具體點就是沒挨過江湖的毒打,回望此生,她似乎確鑿沒有見過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之人,真不知道此人是自信還是自負。
她不屑道:「不管你聽與不聽,道理就是道理,強者的道理更是道理,今天要不是本太上出現,你非得被那個老太婆扒乾淨不可。別以為你一臉輕鬆就能掩飾心中的恐懼了,真要面對逆天機緣,你也免不了俗氣,只不過眼下出現的人或事入不了你的眼睛而已。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嘴臉擺給誰看呢?有本事你去地火洞看看,光是北域的那群小後生,就能將你打得滿地找牙,天地浩瀚如皓月,你不過是團米粒罷了。」
總算是說到正題了,對方繞來繞去,就是想讓少年去地火洞奪取那異火,面對近似陽謀的激將法,張玄哂笑道:「相比於異火,小劍對那居住於『十也由』中的老婆婆更感興趣,老人家嘴裡的說的話,才是世間最大的秘密,與其去地火洞拼死拼活做那賣力不討好的活計,倒不如多去找老婆婆聊聊天,說不定小劍就是下一個位面之主,嘿嘿嘿!」
少年想著想著,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黑衣少女面色凝重,警告道:「你最好離那老太婆遠一點,知人知面不知心,別看她是個慈悲善目的婆婆,或許揭開那層臉皮便是吃人的惡魔。」
張玄盯著對方的眼睛,陰陽怪氣的道:「都是老虎,只不過一隻長得好看,一隻長得慈眉善目,心卻是一樣的黑。」
尹軒兒雙目漫出怒火,「你想死…」
少年不待她說完,又搶言道:「您在此費了半天口舌,無非就是想讓小劍去搶奪那異火,現在明確的告訴您,小劍沒興趣,不管您說什麼,沒興趣就是沒興趣,即便是您強迫小劍去,那也是出工不出力。」
少女滿臉怒火,這傢伙太不識抬舉了,「本太上如此好言好語,你莫要拿著面子不當裡子,再不識抬舉的話,便將你變成趙玉河。」
一道金色元氣所化的金劍浮現少女指尖,威壓浩蕩而出橫掃北城,對面的煙花之地瞬間寂滅無聲,似乎陷入萬世寂滅一般,微風吹過少女發梢,幾縷青絲凌亂拂面,漂揚在其冷眸之畔,少女舉劍撩起少年下顎,冷聲道:「去不去?一個字!」
張玄身子微微後仰,次元玄光盾替他抵禦那股威勢,讓他不至於被壓倒,「去!小劍去就是了!君子動口不動手,快將劍氣收起來,莫要舞刀弄劍的,顯得不是很淑女,這樣很不好,十分的有損形象,您…」
絮絮叨叨,惺惺念念。
少女收起手上劍氣,見對方一臉貪生怕死的樣子,心中泛起得意,心道真是個賤皮子,非得受點虐才行。
她眉目灣灣,目光澄澈,打量著眼前少年,一把揪起他的領口,冷冷警告道:「土地廟的那個群老太婆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最好莫要去招惹,這片天地很大,你可莫要作那失格之死。雖然本太上不知道你是什麼來歷,不過你得知道,雖然這個時代屬於你,卻不屬於你的家族了,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大抵就是這個道理。」
少年聽得雲里霧裡,眼中疑惑與震驚各佔五分,他身上的好東西很多,不知道對方口中『東西』為何物,尹軒兒擲地有聲口中薰風習習,他與女子對瞳而視,相隔不過寸許,看著對面的剪水眸子,少年眼中滿是慌亂,感覺呼吸有些急促。
自打偶遇少年起,尹軒兒還是第一次看到對方的慌張,她戲謔道:「怎麼,天不怕地不怕的張劍首,不怕本太上聖品劍氣,卻怕本太上的眼睛?」
少年憋得滿臉通紅,良久才道:「尹太上請自重,小劍潔身自好,不是那種人,您是勾引不了我的。」
砰——!
嘴賤的代價,便是後腦勺著地,少年撐起身子,揉著腦袋,痛苦的埋怨道:「尹副院請注意自己的言行,否則被那有心之人看到,到處亂說可不好,到時候小劍找不到媳婦,您可負責不起。」
尹軒兒嗤笑,「瞧你這慫樣,街頭那賣豬肉的婆娘倒是挺適合你的,敬酒不吃吃罰酒的傢伙,真不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
她瞥了遠處的破土祠一眼,瞳孔中憂心匆匆而過,慢悠悠道:「這片天已經變了,唯有這養育了萬千生靈的大地始終沒有變心,你可得留點心眼,別被一些老奸巨猾之輩給騙了。」
少年望向「十也由」牌匾,微微的點頭,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問道:「那些家族在波風城興建城隍廟,是學院安排的么?這群老神棍在城裡為自己歌功頌德,擾亂社會秩序,弄得人心惶惶,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尹軒兒搖頭,「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等劍修信奉手中的劍,亦是有自己的信仰,這非是神棍之舉。眾生願力也是天材地寶的一種,有能者居之,別人能獲得,也是自己的本事,玄天學院無權干涉。」
少年撓了撓頭,若有所思的道:「如此說來,是不是小劍也可以為自己開堂立祠,修觀建廟呢?」
少女愣了愣,微微點頭,言語中帶著揶揄,「理論上可以,不過你可得守好自己的神龕,別被人在上面拉屎撒尿才是。」
張玄皺眉,不通道:「有這事?」
少女擎了擎下巴,示意少年看向遠處的「十也由」牌匾,笑道:「剛才老婆婆也跟你說了,只需要一個契機,地獄之門便會重現世間,香火之爭只會越演越烈。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發生,這不,剛才還有人報告,北城十八大家族的老祖法相被一隻小蜜蜂偷走了。」
她審視張玄,有些遲疑的問道:「今日北城忽然出現了一間破土祠,而你剛好與那老婆婆遇到,莫非是你拿了什麼好東西?據我所知,她可是第一個掙脫功德束縛的古仙,若非身上有大機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可不會第一個出現。」
張玄搖頭,否認道:「小劍什麼也沒有看到,也沒有見到過柳條什麼的。」
「傻樣!」少女翻了翻白眼,芳華盡顯,看向破土祠時,眼中情緒複雜。
少年見狀,壓著嗓子道:「您可別亂來,那老婆婆很厲害,比劍院院長尹鎮雄以及向南天都厲害,您要是打算惹她,待小劍走後你再動手也不遲。」
少女指了指張玄的額頭,「休想讓本太上去撞南牆,眼下可不是與他們起衝突的時候,我們井水不犯河水。當務之急,你先去將那異火拿下,可別便宜了極北劍宗與紅雲寺等勢力。」
張玄瞥了眼破土祠后,自顧自的走了,嘴裡念叨道:「小劍欺負欺負學院里那群蠢貨還行,真要到了江湖上,就是個空架子,您可別抱太大的希望,要是失敗了,可不能秋後算賬。」
尹軒兒緊隨其後,笑道:「儘力而為即可,地火洞乃是洞天所化,內部有自身規則,也不是你想胡來就胡來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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