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六：秦楚漢

在楚國的京都彭城之中，鱗次櫛比的金陵街鬧市區，一夜之間，便搭起了十里長棚，這是西楚霸王項羽的寵妾，虞姬，為彰君王愛民聖沐之德，佑擎蒼穹之力，同時也為自己還願而設立的施粥棚。

當施粥的消息不脛而走，全城的貧窮百姓，便熙熙攘攘接踵而來，當中的大部分，其實是因秦漢相爭而流離失所的人。十里粥棚，不到半炷香的功夫，便被圍得水泄不通，人滿為患。

虞姬身處一隅，一處專為她而搭建的高台，身旁環立著奴婢與侍衛，以防人群擠傷了她。人們一邊滿臉欣慰的捧粥而食，一邊竊竊私語議論著虞姬的美貌與善心。

幼年間曾流落乞食的虞姬，望到眼前這一幕幕的溫馨畫面，眼睛里流轉著無盡的欣慰。倏忽，她的眼睛驀地定格在一個地方，臉上的表情也不自覺收起。沿著視線所目及的角落，一個熟悉的臉龐，映入虞姬的眼帘，義父。

張良眼見自己撫養的義女，與項羽纏綿悱惻半年有餘，都不曾按照他的指示，將項羽給毒死。心中既有無處宣洩的氣憤，又有按捺不住的焦躁，為了不辱使命，他還在君前立下了軍令狀。

為此他特意喬裝打扮，扮作流民，混跡於百姓之間。當他來到彭城后，試圖想方設法與虞姬接近，恰巧聽聞她於今日施粥，所以也趕了過來。

當他搜尋到虞姬所處的地方，並沒有莽撞接近，而是隨著難民的隊伍向前移動。當與虞姬之間的距離足夠接近以後，他才摘下了頭上的破布氈帽。

果然，虞姬與他目光相交之時，便一眼認出了他。

短暫的驚愕過後，虞姬也是豁然於心，她知道義父此次親來的目的。既然已經在此遇到，也是無可避躲。

於是，她悄悄派遣侍衛，將他帶到一處酒樓的雅閣，隨後她便也到了。

走進雅閣，虞姬遣出了婢女和侍衛，並掩上房門。

「義父，我這一去半年，您和母親身體一向安康？」虞姬深深作揖，深切的關懷著說道。

只聽見一個清脆的巴掌，狠狠落在虞姬白皙如脂，吹彈可破的嬌顏上。一記殷紅的巴掌印，剎那間浮現在臉頰上，虞姬噙著淚水，跪在地上，輕聲掩泣。

「孽子，你還知道我這個義父，昔日你乞食為生，四處為家，是我把你收為義女，將你養大。如今為父為國家大義，而委託你一件事情，你卻遲遲不肯動手，你眼裡還有我這個父親嗎？在來之前，我已在漢王面前，立下軍令狀，項羽若不除，你母親與我都要被除死，難道你忍心嗎？！」張良憤怒著說道。

「女兒不敢，義父與母親的恩情，女兒時刻掛懷於心。只是那項羽愛民至深，仁義播眾，致使女兒不忍動手殺害。」虞姬梨花帶雨般訴說著。

「是他的愛民至深，還是對你的一往情深，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讓你不惜犧牲為父的性命，也要執迷不悟到底！」張良咆哮著說道。

「女兒怎麼敢，義父對我有再生之恩，女兒雖赴死，也不敢違背父親之命。」虞姬含悲泣道。

「既然如此，三日內，取了項羽性命，不然我就自刎於這金陵街頭。」張良拋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虞姬無助而孱弱的傾倒在地，彷彿被抽去了靈魂一般。

她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的時候，她卻這般無助和痛苦。

她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何上蒼會這般殘忍的對待她。既然命運已經無法更改，那她只好作出自己最終的決定了。

回到楚宮后，虞姬洗漱更衣，讓項羽看不出自己流過淚的樣子。她還親自下廚，做了一桌項羽愛吃的菜。

「今天施粥，愛妃應該很疲倦了吧，怎麼還要親自下廚，孤於心何忍。」邊說著，項羽邊為虞姬斟了一杯酒。

觥籌交錯，兩人舉杯同飲。

「妾是代百姓，感謝大王的恩慈。且不論今日只此一齋，便日日為大王親下御廚，妾也心甘情願。」虞姬依偎在項羽的懷中，嘴角浮起繾綣的笑意。

「既然愛妃如此大義，從此每月的今日，孤就廣開長棚，專為百姓舍粥，如何？」項羽愛憐的望著臉色微醺的虞姬，慨然而道。

「那妾就代百姓，再敬你一杯。」虞姬嬌聲柔道。

龍涎的飄香溢滿了宮殿，赭色宮紗卻掩不住那溫柔的寰宇。

「差點忘了，妾還為大王煲了上等的人蔘銀耳羹，大王稍待，妾親自為大王端來。」虞姬說完，起身來到旁邊的配殿，盛了一碗羹，然後悄悄把事先準備好的毒藥放了進去，攪拌均勻。

虞姬風姿綽約地把羹端到項羽的面前，然後緊張不安的呆坐一邊，望著項羽的舉動。

但當項羽端起羹，剛要喝的剎那，虞姬忽然搶了過來，猛地大口喝了下去。

「呵呵，愛妃，你要喝，你說嘛，如此頑皮。」項羽溫柔的看著虞姬。

項羽話剛說完，就見虞姬歪倒在地，抱著肚子，蜷縮成一團，口中不斷呻吟著。

項羽緊忙抱起她，滿臉哀傷。

「愛妃，這是怎麼了，難道羹里……」項羽沒有繼續說下去，仍愛憐的望著虞姬。

「大王，這羹里是我下的毒，你是個那麼愛戴百姓的君主，對我又是那麼的好，我還是不忍心啊！」虞姬的嘴角開始浸出鮮血，艱難的道出了真相。

話音剛落，只見虞姬的頭緩緩斜了下來。

「不要啊，愛妃，不要丟下我一個人而去啊，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項羽聲嘶力竭地痛哭著，雙臂緊緊抱著她，淚水滴落在她蒼白的臉上。

偌大的宮殿中，項羽的悲泣回蕩在每個曾歡聲笑語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