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百鳥朝鳳
「二狗子,你要幹什麼?」張宏權色厲內荏吁喊道。
「叔,紅花不能嫁給他。」二狗子手裡扶著把鐵鍬,悶聲說道。
「不能嫁給他,難道嫁給你呀?!你要是能拿出那麼多錢來我現在就把紅花嫁給你!」
「二狗啊,別在這丟人現眼了,有人黑了良心,為了錢把閨女往火坑裡推,我們管得著嗎?」說話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婦人。
「二狗娘,你說誰黑了良心?」張宏權氣急敗壞的吼道。
「咋地?我又沒指著你的鼻樑骨,你上趕著什麼勁兒?再說了,有人能做,還不興別人說啊?」論起吵架來,女人終究比男人強了一頭。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一臉的薄賤命相,還老惦記著癩蛤蟆吃天鵝肉。」迎親隊伍里走出來一個中年人,寬額頭,尖下巴,兩隻眼睛綠頭一般,還滴溜溜的直轉。此人叫席雨文,男方的管事的。農村的紅白喜事,都要有個領頭管事的,一般來處理人員分配,比如說廚師、幫廚、記賬、收錢、收拾桌椅等,另外還要防止一些流氓無賴的訛詐,打發乞丐的的乞討等等不一而足。這席雨文在管事一行中也是小有名氣,刁鑽狡猾出了名的。「比起我們田邊川,還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們的對話,急急趕來的朱然和張朝文聽得是一清二楚。「田邊川?難道是日本人嗎?」
「怎麼會是日本人?!」張朝文急急忙忙的擺手,「宏權再不知事也不能把自己的女人交給那些畜生啊!」多麼淳樸的老村長啊,他還不知道脫下軍裝,穿上西服的日本人在一些女人的眼中可是求之不得的香餑餑呢!
「那田邊川這個名字是怎麼回事?」朱然迷惑,在他的印象中,中國好像沒有田邊這個姓氏的。
「田邊是山外一個名叫扶上村的大族,很久以前,因為扶上村的人都很野蠻,青年男子都參軍上前線打仗了。戰爭持續了一段時間后,村長發現人口不足,開始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後來有個據稱是該村最聰明的人想到了辦法――他下令所有男子可以在不打仗的時候,隨時隨地的和任意女子發生關係,以此來完成他們增加人口的重大使命。由此在該村就隨時隨處可以見到正在進行『人口擴展計劃』的人們。女人們因為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和人進行計劃,所以出門時都不穿衣服,只用一床被子或床單裹在身上。女人們在完事後也記不得那些男人的名字,所以小孩的名字就用發生事情時的地點命名,例如:田邊,井上,松下,山口等等。」
聽到老村長的描述,朱然不由感嘆,世界之大真的無奇不有,竟然在這個小山溝溝的周邊還有這樣一個和某島國的衣服、姓氏、習俗如此相似的村子!看來真是殊途同歸啊!
「可不就是一臉的薄賤命相嗎?眼睛像偷了油的老鼠,鼻子鼓得像一場意外,下巴尖得像屋檐下的冰鎦子,你們說說,還有比這更薄更賤的長相嗎?」二狗子娘罵得形象,引來了圍觀眾人的一陣鬨笑。
「你這個瘋婆子,劫道鬧事,小心吃官司!」
「笑話,我嫁到碾石村二十多年了,走碾石村的路反而是劫你這些外鄉人的道了?你別睜著眼說瞎話,我一個婦道人家卻也不怕你!」
「二狗他娘,你別欺人太甚!我嫁我的閨女,干你蛋事,你憑個什麼在這裡無理取鬧!再不讓開可別說我欺負女人!」張宏權火了,張家在村裡可是大姓,碾石村中百分之六、七十的人都是姓張的,陳姓只有寥寥的幾家,真要打將起來,十個對一個,還怕他不成?眼看著衝突就要升級,老村長及時趕到:「住手!」彷彿佛門獅子吼一般,所有人都停下了。
張朝文三步兩步趕到跟前,先是「痛苦」的看了二狗子一眼,看得二狗子心中拔涼拔涼的。然後老村長一臉正氣的問道:「怎麼回事?」
「老村長,你來評個理,我嫁閨女干他二狗子什麼事?他全家拿著鐵鍬攔截迎親隊伍,幹什麼?想打人啊?還是欺負我們老張家沒有人啊?」張宏權一屁股拍在地上裝模作樣的乾嚎起來。眾人看他一個大老爺們跟著老娘們一般耍刁放賴,不由指指點點覺得好笑。
「你給我爬起來!」張朝文真恨不得上前踢他幾腳,「你看看你,像什麼樣子?二狗,你說,怎麼回事兒?」
「村長,您老知道,我和紅花好了,可他!」二狗子恨恨的一指張宏權,「可他非要逼著紅花嫁給田邊川那個殘廢!」
「宏權大哥,你覺得把你女兒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她會幸福嗎?」朱然突然忍不住插嘴道。張宏權一愣,看了看張朝文。張朝文喝道:「朱村長問你話呢,還不說!」。
「朱村長,我張宏權是山裡人,一輩子也沒出過這山溝溝,不知道什麼叫愛不愛的,也沒嘗過幸福是啥滋味。」張宏權的話聽得朱然眉毛一挑,剛要出聲,張宏權又接下去說:「可是我看到紅花她娘,她跟了我一輩子,沒過上半天好日子!一年到頭,忙裡忙外,好容易把三個孩子拉扯大了,可是――」張宏權抹了一把滄桑的老臉,眼眶明顯有些發紅,「她去年害了病撒手去了。縣醫院裡的先生說,她娘只是得了闌尾炎,不是什麼要命的大病,如果送的及時,根本就不會死!我張宏權是個孬種,我沒有本事,我沒有辦法讓她娘活過來,可是我不願意讓我的閨女在走他娘的老路!」說話這番話,張宏權兩手抱頭蹲在了地上,那孤獨的架勢看了讓人心裡發酸。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朱然也沒有想到看色是非分明的一件事,個中卻有如此的心酸,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回想起來,陸菲菲的選擇真的有錯嗎?
「你這哪裡是嫁閨女,你分明是在賣閨女!別假惺惺的說得那麼好聽,說到底你還不是看上了田邊家的錢?要是我家二狗也能拿出這麼多錢,你還會把閨女嫁出去嗎?枉我們家二狗平日里幫你家忙這忙那,你的心都讓狼吃了。」二狗娘眼見著人心有些轉向張宏權,連忙跳出來說嘶喊道。
「是!我是看上了他田邊家的錢!可我那不是要拿來自己用!紅花他娘走了,三個孩子一個成家的也沒有,小三說著也到了娶親的年紀,沒有這些錢,我到哪給他娶媳婦?我這個做爹的不能眼睜睜看自己的兒子打光棍啊!二狗他娘,我今天要是顧著你的兒子,幾年後誰又來顧著我的兒子呢?」
張宏權所說的,所有有閨女、有兒子的人家又有幾個沒動過這樣的心思呢?即便朱然也自黯然,他沒有辦法讓自己大義凜然的去譴責張宏權,這不是他的錯。可是看著二狗那張痛苦、絕望的臉,朱然感同身受!那一天,在蒙蒙的細雨中,他也是這麼著看陸菲菲像一直舞動的彩蝶一般,翩然離去。
二狗子突然將手中的鐵鍬往地上恨恨的一插,掉頭狂奔而去。
最終二狗子也沒有能夠阻攔下張紅花的出嫁。在漫天絢麗的彩霞中,載著張紅花的大紅轎頭晃晃悠悠的漸行漸遠,伴隨著的是繞樑低徊的聲聲嗩吶――「百鳥朝鳳」。大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