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攀岩×殺戮×慈悲
沒有晨曦,窗下的樹林也能看得出樹與白地的分界與輪廓。
小傢伙還沒醒,齊煜走到爐子前,將乾糧碎捻成粉,拌上楓糖熬到粘稠,用這簡單的粘合劑粘起獵箭來。小傢伙磨出來的箭桿出人意料的筆直渾圓,略略修正調重,便可粘合箭頭尾羽成為利器。
正修著箭,齊煜背後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是齊霽,調皮的小傢伙。齊煜撇了下嘴角,卻未停下手上的活計,等著小傢伙的偷襲。
「老頭!!!」話聲未落,一雙細小的手掌正如所料拍在自己的雙肩上。
齊煜並未轉身,身體略微前傾,反手把後面小小的身影往前丟了出去,又在小傢伙落地的剎那將他提溜回來放穩。齊霽就這樣天旋地轉了一下,雙眸里驚魂未定,隨後疑惑又驚喜地看著自己父親,賊忒嘻嘻的沖著他老子咕嚕了幾句:「老頭,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
「是不是你從馬克叔叔偷學的?馬克叔叔可是正兒八經的獵人,隨便教你兩招就夠了。」
「剛才這招不錯,你得教我,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你沒事也可以打打孩子散散心,對吧?」
齊煜也怔怔地看了下自己的手,給了兒子一個白眼,背起大大的登山包,左肩掛上登山繩,裝滿箭囊掛在腰側,準備好出發。
收拾好自己,齊煜給兒子緊了緊衣領,又從床上抓起塊布圍在兒子脖子上,叮囑道:「等下出去,你要跟緊。雖然這麼久沒看到外面有什麼野獸,但一切小心為妙。」
說完,齊煜就拉上兩人的圍巾蒙住口鼻,順著斜斜的甬道上到主艙口。撤去昨夜預警的罐頭盒,齊煜走在前面打開主艙門,默數后躍了出去,觀察到四周沒什麼動靜,就反手向下拉了齊霽爬出來。
小傢伙跟得很緊。聽著後面的急促呼吸,齊煜知道小傢伙有點緊張,就拽過背包上的帶子,放到小傢伙手裡讓他牽著,一下小傢伙就安心了許多。
從主艙到岩壁邊很快,齊煜再次回頭確認主艙門的安全,從岩壁邊上看回主艙門只會看到微微隆起的小丘,跟起伏的岩石雜葉混在一起,不到艙門開口這側根本看不出來,齊煜才放心下來。
確認完畢兩人走到一塊較為完整的岩邊。齊煜用腳踩了踩,跳了幾下,確認岩邊沒有風化和分層,這樣可以避免攀爬時滑坡。之所以不利用樹是因為樹不夠近。
齊煜解下繩子扯開就是編製好的攀踏索,上面齊煜打了很多攀登結,省力還可以放心休息,完全可以當繩梯。
「老爸,你還有這手藝!你什麼時候弄的?我怎麼沒看見你弄?」齊霽看著父親手中的東西,驚喜的連平時的口滑都改了。齊煜沒理他,在選好的岩邊上墊上厚厚的樹皮以免攀登繩被磨斷。
弄好襯墊,齊煜把繩索最頭邊的兩個繩圈套到肩膀上,站到岩壁邊,將繩索順著襯墊放了下去,又給兒子綁好安全繩。岩邊沒有樹、岩柱之類可以固定安全繩和攀踏索的地方。齊霽上下不像齊煜可以獨自攀岩,齊煜只能用自己的身體拉著繩子讓小傢伙先下去。
準備好后,齊煜對小傢伙叮囑了幾句:「下去時手抓穩再放腳,腳放穩再放手。慢慢來不要急。安全繩有鬆脫就叫我,不要掙扎不要慌。」之後就示意小傢伙爬下去。
小傢伙此時趴在岩壁邊上抓好繩套,然後轉過屁股慢慢挪下去,小眼神可憐巴巴的帶著驚慌投向眼前不遠的父親。他家老頭看著有點嚴肅,后傾著身體,雙手緊緊握住連接著倆父子生命的繩索,一米七八的個子此時看起來分外的高大。
小傢伙記得一家人的合照上,他家老頭是另外一種溫文爾雅,哪像現在真心鐵漢子。而且這麼多天沒打理,他家老頭都快成野人了,老媽子就算還在估計也認不出來。
看著盯著自己發愣的齊霽,齊煜不禁催了句快些。小傢伙向自己做了個鬼臉,挪動著小身板小心翼翼的消失在岩下。齊煜感受著繩索傳來的有條不紊的震動,安心了許多。剛才他都想脫口叫停了,哪家父母捨得讓孩子面對這樣的危險?只是今日如果不走這一遭,哪天自己不在了,小傢伙一個人什麼都不會,該怎麼辦?
兩人下來的時候天色已大亮,此時兩人蹲在灌木叢后,前方就是林間空地。微風沿著地面迎面而來,下風口的兩人頓時感覺有些冷,之所以選這裡,是因為上風口這麼近很容易被鹿嗅到人味而警覺。
離鹿平時出現的時間還早,齊煜可以多做一些準備。他取出一塊乾糧,拿出楓糖裹上一層香甜滑膩的糖衣,捏成幾塊投向空地平時鹿覓食的地方。
「老頭,這些都是馬克叔叔教你的嗎?」身後傳來兒子壓低的聲音。
「嗯。」齊煜回應了一聲,腦中浮現出馬克的印象。
馬克是本地的房產經紀,齊煜帶兒子出國繼承的亡妻遺產,就是他經手的。齊煜也搞不懂妻子為什麼會在這裡買了這麼一棟房子。兩父子到來后,馬克非常熱情地全程幫兩人辦理完手續和裝修。裝修期間,倆父子就暫住在馬克家裡。出於回報,入住當日齊煜為馬克做了豐盛中餐,不料就此讓馬克成為了中國菜的忠實擁躉。
倆父子過來時正值這邊狩獵季節,隨後的日子裡,齊煜了解到馬克還是優秀的獵人。迷上中餐后,馬克更是熱衷將獵物交給齊煜料理然後大家一起享用。當地發下的獵牌最多的就是鹿,整個狩獵季節里三人的餐桌上鹿肉鍋子總是不斷。馬克打獵有時會帶齊煜出去透下氣,之後齊煜就在馬克的教導下學會了處理獵物。這邊售賣的雞肉是現成的,不用齊煜殺,所以齊煜不會殺雞,反倒會殺鹿。
小傢伙最近不斷提起馬克,齊煜有點吃醋。馬克三年前離婚後一直一個人。給齊煜爺倆接機時,黑色西裝的瘦小少年站在馬克面前,那脆弱的眼神和手足無措的樣子,瞬間就擊碎了馬克柔弱的心腸,之後與齊煜父子同住,馬克更是將齊霽當做親兒子,寵溺的不行。
「齊霽,你對你馬克叔叔比我還好啊。」齊煜嘴裡嚼著一根枯萎的野草咕噥了一句,雙目仍然炯炯地盯著空地的動靜。
「你天天在家宅著看老媽子留的那些東西,只有馬克叔叔才陪我玩啊。」齊霽聽言眼神又黯淡了下來,半晌沒吭聲,之後好久才開口:「爸,我們去找叔叔吧。」
「好。」齊煜應了一聲,半蹲著在地上將箭搭上了弓。耳旁的風聲里早就傳來斷斷續續鹿鹿呦鳴,正主到現在的正午還沒出現。齊煜有點急,而後面的小傢伙卻看著正午頭頂焦黃色的雲層,想起了故鄉的鍋巴。
小傢伙記得老家柴火灶的鍋巴,淋上鹿肉鍋子里最後爛酥的燉肉和湯汁,味道是最好的。可惜馬克叔叔可能吃不到了。
那天傍晚狩獵歸來,大家像往常涮鍋子聊天,突然窗外不可直視的白光閃過,隨後就傳來強烈的震動和轟鳴。出去一看,小鎮里亂成一團。當時馬克叔叔決定留在鎮上幫助疏散,卻讓爸爸和自己沿路先去鎮外的楓糖山谷地堡躲避,還大聲囑咐等他過去前兩人不要出來。
只是到現在兩三個月過去了,小傢伙還是沒等到馬克叔叔的到來。齊霽想到這裡,不禁低下頭去,拽緊了自家老頭的衣角。齊煜回頭望了下齊霽,明白小傢伙在想什麼。馬克不是親人卻是家人。齊煜也很想知道馬克此時到底在哪裡,只是現在沒法安慰小傢伙。
齊煜嘴上沒說什麼,剛摸了摸小傢伙的頭,就看見林間灌木一陣晃動,一隻黑尾幼鹿鑽了出來。
小東西看上去比齊霽高出一個頭,頂著短短的杈角在叢中林間走走停停,試圖找到一些殘留的嫩莖。過了一陣子好似發現了什麼,跑到齊霽投放餌食的地方,試探了下,才放心的嚼了起來。
齊霽慢慢將頭轉向兒子,將食指樹在嘴唇前,向更前方的一處灌木叢緩緩移去。
鹿時而低頭進食,時而昂首四顧警覺左右。在鹿去找尋另一塊餌食的時候,低頭轉身,正好背向齊煜。
無需猶豫!齊煜站起身來,向那鹿吹了聲口哨。
鹿扭頸回頭,五十磅的獵弓,瞬間被齊煜近乎拉滿。
鼻尖、指側、鹿頭!三點一線!
騰的一聲悶響,箭近乎一條直線向鹿頭轉瞬即至,鹿應聲而倒。
「老頭,你太棒了!」後面的齊霽雙手舉起,狂呼著跳起來學著他馬克叔叔的樣子扭起屁股,還來了段B-BOX。
齊煜自然也很開心,之前僅僅玩過幾次箭,但是這次的結果仍堪稱完美。只是箭羽鬆手離弦的那一剎那,在齊煜的右臉顴骨上留下了一道口子,還好不深。
齊煜掀起衣襟捂臉,拎著弓朝倒地的獵物跑去。小傢伙也跑近觀察起鹿來,以前都是吃的鹿肉,今天第一次真正的看到現場。
五十磅弓在二三十米的距離內殺傷力巨大,箭桿深深沒入鹿的左眼小半截,直達腦髓一擊斃命。鹿的右眼還沒有閉上,大大的眼睛無神的望著天空。鹿的嘴巴微張,還可以看得到裡面沒有嚼吞下去的乾糧塊。
「老頭,我突然不想吃鹿肉鍋子了。」齊霽惋惜又噁心地退到一旁吐了起來,不再看那鹿。每次馬可帶回來的獵物基本上都是齊煜在後院里一個人收拾,齊霽只負責吃,哪見過血肉淋漓骨肉橫飛的場面?
「怎麼了?不有趣了?」
「嗯」
齊煜沒有解釋太多,揉了揉小傢伙的頭,就處理起獵物。
這鹿齊煜只割取了四條腿,其餘皆不用。沒有大量的鹽和好天氣,很難製備好的鹿皮;剖腹取臟可能會引來兇猛的食肉動物。當下齊煜應該以最快的速度處理好獵物,不要在此地久留。
齊煜從灌木叢里揀出枝條攢好鹿蹄,前後各兩隻鹿腿背在肩上,兩人就此返回,很快回到了下來的地方。齊煜準備先爬上去,用安全繩把物料吊上去,再讓齊霽沿著攀爬索上來。放下身上的東西,齊煜發現齊霽看起來仍然一幅不開心的樣子,心下一動:「齊霽!」
「嗯?怎麼了?」小傢伙似乎被驚醒了般,抬起頭望著父親。
齊煜皺著眉頭苦著臉,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扯著血淋淋的上衣下擺和褲子,向兒子訴苦:「你看,今天晚上的衣服難洗了。洗不幹凈,這樣子咱們怎麼出去找你馬克叔叔。」
齊霽一想也是煩惱起來:「老頭你好煩!這麼多血怎麼洗!」
齊煜走到兒子跟前,摸了摸兒子的頭髮:「不是說好了以後咱們一起洗衣服嗎?放心。」
小傢伙立馬開心傲嬌了起來:「那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