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番外（二）蘇起海

蘇起海是在夜裡去世的。

他走的時候孑然一身，身邊空無一人，除了斑駁的牆壁，再也找不到一個願意同他同甘共苦的人。

就算他死亡的發現，也是一場意外。

因為鄰居大爺之前和他約定了第二天去河邊釣魚。

想不到都已經日上三竿了，蘇起海還沒有出門。

鄰居大爺便想著給他打個電話，接連去了好幾個電話，都無人接聽。

鄰居大爺想到蘇起海這段時間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覺得有些不妥，便叫了幾個鄰居一起去敲門找他。

等他們打開門的時候，卻看到他躺在床上，已經僵硬了。

他的目光還獃獃地望著牆壁曾經掛著他們結婚照的方向。

老大爺當即便感慨不已。

人啊，總要失去了才明白夫妻之間真情的可貴性。

明明可以攜手一生，卻被自己內心的那些不甘寂寞所支配，到了最終又能得到些什麼呢？

有些人只能同甘共苦。

有些人卻只求紙醉金迷。

人啊，這輩子，誰都不容易！守得初心，方得始終！

畢竟都是幾十年的老鄰居了，他還是摸出電話，給楊淑梅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人死如燈滅，一切恩怨情仇都消散了。

畢竟曾經也是夫妻，又共同養育了一對兒女，如果沒有出軌這件事，兩人含孫弄怡，正是逍遙自在的時候。

人的一生，誰能知道未來呢？

不過蘇起海的悲慘卻也是他自己作的。

楊淑梅終究還是回去操辦了蘇起海的婚事。

雖然他們已經離婚了，可是在別人眼裡，畢竟是生活了一輩子的人。感情不在，當初那份親情還在。

蘇家老二和老三都來看望蘇起海了。

這麼些年他們各自為自己的家生活，幾十年沒有什麼來往。

隔著那麼一股血脈之情，又或許是因為當初對蘇起海的那份愧疚之心，兩人哭的比誰都傷心。

楊淑梅心情複雜。

當年的事情，看起來是蘇起海吃了悶虧。但實際上卻對孩子們的影響巨大。

蘇娟因為蘇起海的那一筆爛賬，鬱郁不得志，本該在銀行的一份好好的工作也不能去做，後來導致的那些結局，就是從蘇起海最開始頂罪開始。

而蘇宇軒的影響卻是最大的，因為這件事，直接早產了那麼幾個月，後來楊淑梅總是對他愧疚了幾分，嬌養出這麼一個性子。

所以楊淑梅不能原諒蘇家的幾位小的。

哪怕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三十年，楊淑梅還覺得一切都是在昨天。

蘇起海的葬禮並不是很熱鬧，冷冷清清的，也就幾個親戚，還有幾個平常相好的鄰居。

蘇起海的骨灰並沒有被送回蘇家鄉下的老宅。

蘇起海沉默了一輩子，臨老的那一件出軌的事，將他和楊淑梅的恩情消滅的乾乾淨淨。

這一輩子，蘇起海過的不簡單，也很辛苦，但終歸是去了，塵歸塵，土歸土，成為這萬千世界的一縷煙塵。

楊淑梅站在他的墳頭，為他點了三根香燭，所有的恩怨情仇，都在這一刻劃上了句號。

走到這一步，終究是陰陽相隔，她不再愛他，卻也不再恨他了。

楊淑梅的大弟還有姐姐也來看她了。

楊家因為小舅舅和楊淑梅母親還在的時候，才會擰成一股繩子，大家**協力向前行。

隨著小舅舅楊子明的入獄還有楊淑梅母親的去世，楊家也成為一團散沙。

瘦起的駱駝比馬大，剩下的那些小的，各個都想為自己小家做個打算。

兩個舅母還有大姨，他們都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願意和楊淑梅同進同出的人了。

幾人圍在桌子旁，就著蘇起海這個前姨父或者是前姨夫，才聚到了一起。

楊淑梅的大姐問道：「二妹，你怎麼打算的？這邊的房子不要了嗎？」

楊淑梅望了一眼兒子，搖搖頭：「不了，這邊的東西留給小軒，他願意留著也就留著，這些都是蘇起海的東西，隨他怎麼處理。我啊，還得去嬋兒那邊幫忙照顧。」

說起蘇嬋，大姨也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嬋兒那孩子也真是命苦的，這些年我們都誤會她了，那孩子自己一肚子委屈還沒地方說去。我這大姨愧疚啊！若不是家裡還有一群孩子，我也該去幫你照顧她一段時間的。」

小舅母大舅母也對望了一眼，眨巴眨巴眼睛，建議道：「要不，二姐，你就把嬋兒帶到京都，我們這些大姨、舅母、表弟表妹們也能搭把手。」

楊淑梅搖搖頭：「這倒是不必了，南濱那邊醫術也不算差！嬋兒那孩子也是老天看不過眼，給了她一些好的，她養的那丫頭啊，我看就不錯的，還有她那未成親的未婚夫，也是待她盡心儘力的。你們不用擔心她了，這人啊，好的差的都是老天註定了的，我們也更改不了。倒是我這一去，以後回來的機會就更少了，你們也要好好保重才是！」

曾經的姐妹兄弟之間再有什麼恩怨情仇小算計，此時在這些離別之前也顯得無足輕重了。

有娘的地方才是家，人啊，父母在，傢俱在。

哪怕曾經再是親密無間的姐妹兄弟，終究有各自的生活，嬋兒那邊一切都是未知，她想要回到京都，三五年之內也是難了。

又是聚了一日，到了第二日一早，楊淑梅就離開了京都。

無論是從當日的鄉野，還是後來的小縣城，還是後來時代變遷的京都市，自己終究是在此生活了六十多年。

楊淑梅透過車窗，仿若又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那時候，男未婚女未嫁，她一眼就看上了那個沉默不語，老實本分的蘇起海。

這麼多年過去了，蘇起海變成了荒地里的小土丘，而自己卻要踏上異地他鄉。

人這一輩子太長，也太短。

沒有什麼可以重來！

錯了終究是錯了！她沒有辦法原諒蘇起海的一次背叛。

但是她也會因為他的離世有些難過。

畢竟見過自己從少女到一個老太太的成長之路。

幾十年的相處之情也不是自己縱身一躍就能完全分的開的。

怨嗎？

恨嗎？

楊淑梅不知道，只知道自己這一走，陰陽相隔，從此一個南濱一個京都，他們之間，再也沒有相見的可能了。

蘇宇軒的小孩子太調皮，他跑到自己奶奶懷裡，好奇地摸了一把楊淑梅的眼睛轉過頭去詢問蘇宇軒：「爸爸，奶奶為什麼要哭？是不是捨不得京都了？」

楊淑梅一怔，隨即尷尬地笑了起來。

「你這小鬼頭，就知道取笑奶奶，小心奶奶打你的屁股！」

小孩哈哈笑了起來：「奶奶，我這麼可愛，你捨得嗎？」

楊淑梅的失落一下子被這孩子給鬧得乾乾淨淨。

是啊，人得向前看。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她還有很多人等著自己，很多事沒做完呢。

再見了，蘇起海！再見了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