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第二天卯牌末刻,房中的丫鬟就掀了大紅羅圈金帳幔,伺候永寧起床。
梳洗畢,廚房上了早膳——香秔米文火熬的神仙粥,桃花燒賣,骨牌糕……其中好些都是北京名吃,看來馮家還是保留著北方口味。
永寧一邊吃著早膳一邊問羅氏:「我那支簪子是真丟了?」
「確實沒丟,是房中掌首飾脂粉的丫鬟稀里糊塗弄錯了。」羅氏本來不打算提這件事,怕永寧生氣,又要拿板子教訓丫鬟。
這話說得含糊,永寧讓羅氏把那丫鬟帶過來。
丫鬟名叫帔兒,十四五歲的樣子,據說是剛進永寧房中,幹事還不利索,時常犯些小毛病。
永寧坐在紫檀圍子羅漢床上看著帔兒,這丫鬟的身子因為緊張有些發抖,面相倒看起來有幾分機靈。
「帔兒,說說看,我的簪子怎麼會沒了又有了?」
帔兒跪在下頭道:「回大小姐,恰巧那天簪子放在外頭,許是府上的野貓子翻進窗來叼走了,在耳房的房樑上找著了。「
「是嘛?「
到底是心虛,帔兒的腦袋又俯得低了些,見永寧半晌沒說話,心裡犯嘀咕,明明朱姨娘說了這大小姐是最沒腦子的,怎麼看起來不太好糊弄的樣子。
終於永寧開了口:「你先下去吧。」
她琢磨著,書中的馮家雖算不上鐘鳴鼎食,但好歹也根基百年,家族中人員關係盤根錯節。眼下她雖然跟著自己這個外放為官的爹在杭州,卻亦能察覺到府上人人都不是省油的燈,還不知道往後回了京城祖宅會是什麼樣。馮永寧生母早亡,父親偏疼妾室,怨不得這個行事莽撞的傻丫頭會落個如此下場。
此時卻聽見外房有人通報了一聲「大少爺來了「,隨即進來一個十七八歲的清俊少年,身穿一身玉色絹布襕衫,頭戴軟巾,正是永寧的庶出長兄馮銘。
「大妹妹可曾好些了?「馮銘上來隔著落下的湘簾問永寧。
幾日前他聽聞永寧染疾的消息,可惜身在府學不能歸家。今日是朔望日,他才有機會來梧桐齋。
「謝謝大哥,我好多了。」
馮銘一聽,內心有些詫異,自己這嫡出的妹妹向來是看不上自己庶出的身份的,如今怎得生了場病卻變了個樣。
望著這個庶出的哥哥,永寧想起書中寫他滿腹才華,卻不知道為什麼一輩子也不過考中了個秀才,最後馮家被抄后死在流放寧古塔的途中。
她試探著問了一句:「那個,大哥最近學習情況如何?」
馮銘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過後又有些受寵若驚,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大妹妹,你是知道的,我這人不聰明,先生也說我天賦不高,能考上秀才已是萬幸…….」
「大哥也別妄自菲薄,我看你天資不低,必是大器晚成。「永寧本想把郭靖當例子鼓勵一下祖國未來的花朵,轉念一想馮銘肯定沒聽說過這位仁兄。
話說到一半,朱姨娘領著馮永盈和馮永佳過來。永寧看這朱姨娘正似書中描寫的一般,三十來歲,卻依舊身姿曼妙,面容嬌美。她原先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只不過家道中落被賣到了馮家。她一開始還只是馮老太太身邊一個三等丫鬟。據說有次馮正則有次喝醉了酒,稀里糊塗的和朱姨娘春風一度,她這才成了二房的通房丫鬟。因著她又會幾句詩詞有幾番才華,便越來越得馮正則的寵愛,居然被抬做了姨娘。
馮永盈馮永佳兩朵姐妹花也是隨了朱姨娘的好樣貌,一個清麗出塵一個柔美俏麗。尤其是馮永盈,生著一雙含情慾語的眼,弱柳扶風。
永寧一下子想起鏡子中原身這張臉,圓滾滾的像個包子,五官完全沒長開,離馮永盈這種美人相差十萬八千里。怪不得程敏行中意於馮永盈而對原身棄之如敝履。永寧心想好歹她上輩子算是個美女,但凡是穿越都是越穿越美的,怎麼就她越穿越丑?
朱姨娘一進來,見到馮銘也在,冷冰冰地掃了他一眼。馮銘被這目光一刺,忙得低下了頭,隨即知趣地退了出去。又看見站在一旁的帔兒,朱姨娘心下一跳,仍裝作無事的樣子。
「大小姐可是好了些?這梧桐齋怎麼連碳也不燃一盆,金蛉!你是怎麼伺候的?」被朱姨娘一訓斥,滿屋子的丫鬟都嚇的一哆嗦,彷彿朱姨娘才是她們的正經主子。
而且朱姨娘是有意點了金蛉,原來這丫鬟本來在她房中伺候,只是長得出色,朱姨娘難免生了嫉妒之心,後來找了個原由打了一頓趕了出去。馮永寧知道了為了膈應朱姨娘,才把金蛉帶到了自己房裡。
後來朱姨娘就找著各種借口為難金蛉。
「是我不讓她們燃的。」永寧道。
「那便是好。奴婢瞧著大小姐近來身子不好,不如奴婢安排幾個伶俐的丫頭過來伺候?」
永寧做出一副溫順的模樣,從善如流道:「那便是有勞姨娘了。」
「今兒一是聽說大小姐醒了過來探望,二是想讓永盈給您認個不是。永盈!」
永盈忙欠了身子,順著她娘道:「長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該由著性子打了那支簪子,還請你原諒則個。」
永寧心下覺得好笑,反正跪的不是你,道個歉又不會缺斤少兩,不答應你還顯得我肚量小。她偏不讓馮永盈起來,只一雙眼看著她,房中一下子安靜的落針可聞。
馮永盈半福著身子,酸意漸漸從雙腿漫上來,兩鬢也滲出了汗,在她快要撐不住時,方聽到永寧徐徐道:「二妹快起來,這怎麼是你的錯呢?」
她如釋重負地跌坐在綉墩上,和身旁的朱姨娘暗自交換了個眼神。
永寧側了頭,示意一旁候著的帔兒上前來:「你告訴朱姨娘是怎麼回事。「
那帔兒把先前說的話有原封不動地告訴了朱姨娘一眾人。
「姨娘,我想著府上不能讓這些畜生亂竄,不如投點毒藥再叫幾個下人捉起來。你看怎麼樣?」
「一切自由小姐安排。」
永寧見魚兒上鉤了,笑意愈甚:「那我就讓帔兒將功贖罪去辦此事了。」
朱姨娘陪笑道:「就按大小姐說得辦。」
過了幾天,朱姨娘正在翠微閣院中亭子里喝茶,突然覺得耳邊太過清凈了些,仔細一想才發現許久沒聽見那熟悉的犬吠聲,問嬋娟道:「得寶呢,從昨兒夜裡就沒見著。「
嬋娟回道:「奴婢去找找,得寶最近皮的很,指不定去哪兒耍了。「
她喊了幾個丫鬟在院子里尋狗,找了一會,只聽一聲聲「得寶」中,突然響起一道尖銳的怪叫。
「吼什麼?咋咋呼呼的。」嬋娟不耐煩地走到那假山背後,卻也被嚇得癱在地上。
*
知道自己的狗因為吃了毒野貓子的葯后沒了,朱姨娘到馮正則那裡哭了好幾場。馮正則見她梨花帶雨的樣子也是不忍,便問她:「誰提出來的要去毒那野貓子?」
朱姨娘記得那日在永寧房中也是自己是首肯了這件事,心下換了個說法道:「這本來是好事,只恐怕是大小姐房中的人沒辦好差事,這才……」
馮正則於是差了馮祿去永寧那裡問話,永寧把帔兒交了出去。
雲蟾等到馮祿走了之後,幸災樂禍道:「這朱姨娘不心痛死才怪呢。」
永寧和一旁的羅氏互換了個眼神:」奶娘幸苦了。「
羅氏似談笑風生道:」姑娘您是不知道,那狗可精了,一開始還不肯吃,一個勁兒叫喚,我是把那葯藏到了肉裡頭它才全吃了下去。「
永寧笑說:」狗隨其主嘛。「
那邊,朱姨娘看到跟著過來的帔兒傻了眼,這才想起來永寧當時是派了這個丫鬟去辦事。
「春貌,你看看是怎麼處罰這個丫頭?」
她看著跪在地上的帔兒不停地給自己使眼色,真是如啞巴吃黃連。要知道帔兒也是拿了好處才為自己辦事,眼下是罰還是不罰?
「老爺,我看這丫鬟年紀倒小,辦事不周也是有的,不如就放她一馬?」
「你倒是好脾氣,」馮正則滿臉寵愛之意,轉念一想是該管教一下馮永寧房中的人,隨即對帔兒板了臉,「姨娘那是一向心善,我卻饒你不得,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吧。」
二十板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帔兒自出娘胎哪裡挨過打,嚇得磕頭不止:「求老爺饒命。姨娘,你說過我幫你辦事你不會虧待我的!」
「住口!你說什麼渾話!」朱姨娘忙踢開腳邊的帔兒,使喚一旁的幾個丫鬟,」還楞著做什麼,快拖下去!」
丫鬟忙捂住了帔兒的嘴將她拖走了。
朱姨娘立馬斂了怒容,朝馮正則擠出個溫順的笑臉:「老爺,奴婢給您磨墨。」
馮正則不是沒留意到帔兒剛才的話。只是他一向耳根子軟,又被當前美色沖昏了頭,再也顧不上去分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