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 夏貴妃和雍王
惡臭撲鼻,蚊蟲嚶嚶,老漢衣衫襤褸,突然覺得自己背後有處癢的要命,伸手一抓,收回來的時候見掌心裡多了一隻虱子。他把那虱子往嘴裡一送,發出咔嚓一聲。
欸,這可是這些天他唯一吃的到的肉葷了。
盧壽柄這時回來了,他身材高大健壯,穿著一件同樣破爛無比的短褐,隱隱約約露出裡頭黝黑的肌膚。也得感謝他這副威武的身軀,當他去領糧食的時候,旁人只要一見他沉著張不怒自威的臉,別說是和他搶了,一個個都離了三尺遠。
他從懷裡拿出來兩個硬邦邦的饅頭,分了一個給老漢。
老漢咬了一口,差點沒把自己僅剩無幾的幾顆牙齒磕掉。過了好一會,他都能感到牙齦傳來一陣陣粗鈍的痛,不由得嘆了口氣:「這饅頭不僅一天比一天少,還一天比一天硬,再過幾天,咱倆估計又得挖樹根吃了。」
兩人本是同鄉,幾個月前戰火席捲到他們村子那一帶,家家戶戶本來就被官兵搜刮過,再加上韃靼鐵騎一番肆虐,村裡頭死的死,逃的逃。祖祖輩輩經營了百年的基業,被一把火燒的精光。原本繁榮的村子,一下子荒涼的如同鬼域,只留下了無數的骸骨無人埋葬。
老漢本來還有個妻,在逃命的途中餓死了,好在那時候他遇到了盧壽柄,兩人匆匆埋了他的老伴,一路結伴流浪至京城。
盧壽柄原來是個獵戶,一身高超武藝,父母雙亡,倒是孑然一身,無後顧之憂。
盧壽柄啃著嘴裡頑石般的難以下咽的饅頭,想起之前去領糧食時那些個官兵傲慢而又鄙夷的神情,不由得攥緊了碗大的拳頭。
「不會的,」他信誓旦旦,「天無絕人之路,我們既然能從邊鎮逃出來,老天爺就不會讓我們餓死在這裡。」
老漢覺得他在說笑,唏噓了聲:「壽柄啊,我們這些人的命,比螻蟻還低賤……」
盧壽柄抬頭望了眼遠處的燕京城,他從小聽人說過,那高高的城牆裡頭是令人眼花繚亂的繁華奢靡,和這處流民聚集之所的是截然不同的。
雍王朱懷璋就身處在紫禁城乃至天下最奢靡的所在。
夏貴妃喜香,而且她喜歡獨特的香。所以儲秀宮內擺滿了鮮花,甚至有些不是時令的,像那束紅梅,就是從冰窖子里培育出來的。小小的一處宮殿,香氣縈繞,擺滿了金銀玉器,古玩珍寶。若是哪個宮人隨意順走一件,那估計她這輩子都衣食不愁了。
雍王在堂下候著,後頭跟著他新招攬的技藝人。
這時候聽得那一層層鮫紗里傳來一道嬌媚的哈欠聲,是夏貴妃出來了。
到底是皇帝的寵妃,下凡仙子般。本就是天姿國色,又因為病體初愈,鬱鬱寡歡,那精緻的眉眼間便更添一絲病弱的嬌媚之氣,好比遭了雨打的牡丹花,叫人心生憐惜。
「母親.」
「貴妃娘娘。「
堂下雍王兩人行了禮。
沒想到上首的夏貴妃卻不高興地哼了聲。
雍王討好地笑了:「母親這是怎麼了,又是誰惹您不高興了,懷璋這就宰了他。」
這雍王別的不說,唯有一點叫人稱道的便是他那張臉。
朱懷璋的名聲有多差,容貌便有多好。
這諂媚的一笑,要是別人,只怕會叫夏貴妃更倒胃口。但做這表情的人是雍王,就算他面無表情甚至是古怪猙獰,都是叫人驚為天人的。
這就是美色的好處,夏貴妃一見這張臉,其實怒氣就消了一半了。
「你說是誰?我盼星星盼月亮,日日等夜夜等,都不見人影。你還好意思……」
夏貴妃的情緒越說越控制不住,好在一旁的大宮女早就趕走了閑雜人等。她及時輕咳了咳,打斷了夏貴妃。
雍王柔聲道:「母親……」
夏貴妃怒了:「別這麼叫我!」
「好好好!」雍王失笑,「兒臣這不來請罪了嗎?您瞧,我給您帶來了誰來?」
他閃身一讓,後頭那戴著瓜皮小帽的人暴露在夏貴妃眼前。
夏貴妃疑惑道:「這是?」
「他呀,可是河北變戲法變得最好的技藝人,多少王公貴族請他去表演都請不動的。兒臣今日就把他帶來,只為了博母親一笑。」
「那敢情好,快叫他耍上一番。」夏貴妃到底是年輕,就喜歡這些玩樂的東西,老皇帝天天就知道修道煉丹,可把她無聊壞了。
雍王囑咐了一番,那技藝人熟門熟路,一會變出個嘰嘰喳喳的小鳥兒,一會隔空取物順走了夏貴妃頭上的步搖,花樣百出,令人眼花繚亂。
夏貴妃多日的鬱悶被一掃而空,贊口不絕,啪啪拍了掌道:「妙!真是太妙了!」
那技藝人又把幾個拿手的活計表演了一番,夏貴妃飽了眼福,就讓他並著那大宮女退了下去。
一下子殿中只剩一男一女兩人。
夏貴妃見雍王站在那裡劍眉一挑,招了招手,嬌嗔道:「還不快過來。」
雍王恭恭敬敬地過去摻扶了她起身,兩人往裡間去了。
芙蓉帳暖,夏貴妃在雍王眉間吻了一記,像團香泥一般癱在他懷中。
「凝兒……」雍王似無奈又飽含愛意地喚了夏貴妃一聲。
夏貴妃聽見雍王叫她乳名,一下子五味陳雜,眼裡掉出淚來:「你怎麼都不來看看我,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都快得相思病了。天天面對那個老不死的,我真的熬不下去了。」
雍王安撫地摸了摸她的腦袋:「你放心,老頭子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只要他一死,我得了皇位,就讓你當那皇后,我們像尋常夫妻那樣恩恩愛愛不好嗎?」
「真的?」夏貴妃破涕為笑,半是警告道,「你可要說話算數,我幫你做了那麼多事,你不能辜負了我!」
「當然。」
兩人耳鬢廝磨了一會,殿中氣氛漸漸曖昧起來。夏貴妃今日甚是主動,一雙纖纖玉手正要解了雍王衣衫,被他用掌心握住了。
「凝兒,你近日可有練字?」
夏貴妃沒想到關鍵時刻他會問起這個,怔了一瞬道:「你說的,我怎麼會忘記做?」
雍王淺笑了笑:「那就好。」
本朝為防止女主專權,后妃出身都不高,夏貴妃也不過是個書匠的女兒,但她和父親一樣字都寫的不錯。很久之前,雍王就求她學著模仿皇帝的字,到現在幾可亂真。她不明白這樣做的意義是什麼,她只是個小女子,渴望情愛而已,自然不會去細細琢磨。
春宵苦短,一室迤邐。
朱燃絲毫不意外地看見雍王臭著張臉從儲秀宮出來,很久之前便是這樣。他記得雍王第一次去見夏貴妃,回到府上就這副要吃人的表情,又不知怎麼發了脾氣,拿鈍刀砍了一個丫鬟的雙手,據說只是因為那丫鬟伺候的時候不小心碰了他一下。
那可是把鈍刀,不是在砍,是在磨,一點點磨的筋骨寸斷,劇烈而漫長的疼痛被無限地放大。猶記得那丫鬟當時喊得如此撕心裂肺,叫人聽著會做噩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