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死亡陰影
蒼涼的草原中,兩個身影在深綠色的背景下奔跑。
孫洛再一次為自己沒有努力的鍛煉逃命這樣生存技能而感到悲哀。
孫洛真想停下來歇會兒,可是背後那緊追不捨,甚至於令孫洛時常以為,差一些就要咬到自己屁股的侍衛,追的實在是太近了。一旁的范顏,雖然同樣疲憊,但是明顯人家的腳下功夫要比自己強得多,真不知道這長的如此嬌嫩的小妞兒到底是怎麼練得?
面色鐵青的木華,幾乎咬碎了自己嘴中的牙齒,坦達碩托一時色膽迷心,結果卻連小命也丟在了這裡,自己該如何向奧都刺合蠻交代呢?
前方的那人明顯是個高手,裹挾著范顏竟然還能在草原上奔跑的如此迅速,今日若是讓他逃了,自己只怕是萬死也難愧其咎了。
孫洛絕對想不到,自己被范顏拽在身邊的舉動,竟然讓身後的木華認為成是自己脅迫這范顏在逃命,說實話,這他***真是個天大的笑話,全是巧合,全是巧合!
孫洛從來未想過要獨自一人搞定坦達碩托,更沒想過會如此明目張胆的在木華面前逃竄,一切都是巧合,真他娘的巧合!
在感嘆命運的同時,孫洛絲毫不敢放鬆腳下的速度,這可是事關小命,誰敢大意?
前方出現了一條深藍色閃耀著黝黑光芒的線條。
河!
孫洛加緊了步伐,想要快速的沖入河中,借著滾滾河水逃遁而去。
就在這時,卻聽范顏在耳旁低聲道「打我!」
孫洛聞言一愣,但腳下的步伐卻沒有絲毫的減緩,雖然神色之間稍稍的一停頓,但孫洛還是豁然間的明白了范顏的意思。
木華的身手比自己高了何止一籌,若是繼續跑下去,即使是自己距離河水已經短短十餘米的距離,也難免會被木華拼力趕上,但,若是將范顏擊傷,那就完全不同了,不論怎麼說范顏總歸是河南范家的人,即使她與坦達碩托之間起了些齷齪,卻依舊是令木華忌憚的,畢竟范周吉始終在虎踞河南,即便是權傾蒙古的奧都刺合蠻也會對其忌憚三分。
孫洛明白了過來,趕忙加緊了兩步向前直衝而去。
木華見孫洛加速,哪裡還不知道,他想要借著河水逃竄的想法,趕忙再度加力。
身邊的侍衛,不是墜在了身後,就是在那裡看護出氣多入氣少的坦達碩托,自己若是真的讓這小子進了水中,那今天之後,只怕就再難抓住這刺客了。
木華的腳下加快了速度,卻哪裡料到,原本裹挾著范顏的孫洛,在臨近河邊,自己與他也不過區區十數步的距離時,猛然反手一掌,頭也不回的將范顏拋了過來。
孫洛的這一手絕對算不上高明,但是卻當真令木華極為難辦,雖然坦達碩託身死,可是范顏還活著,如果范顏死了,那麼人在河南行省的范周吉,很難說會有什麼動作,在奧都刺合蠻眼裡,四大漢帥中最為棘手的便是人在河南死都不肯來到哈刺和林的范家家主范周吉。
無奈范顏纖弱的身子依然隨著一口強壓自胸間的鮮血,撞入自己身上,木華別無選擇,單手一摟,范顏在空中稍稍轉了個圈,便卸去了力道,落入了木華的懷中,若此時將木華換做已經掛了的坦達碩托,只怕還會嘆一句艷福不淺,可是木華怎會有這等心情,再將范顏收入懷中之時,眼看著孫洛一個縱身,向著滔滔江水縱身而去,險些咬碎了鋼牙,拼著全身氣力,隔空一掌,將地面上極快拳頭大小的石子激起,凌厲的破空之聲,襲向孫洛后心。
飛石來勢極快,孫洛分心二用,那裡來得及躲避,一口鮮血自嘴中噴出,五臟俱損,那道熟悉的曾纏繞自己多日的陰寒真氣再度襲入胸肺之間,孫洛借著前撲之勢,一猛子扎進了河水之中。
木華來不及看范顏的傷勢,抱著范顏趕緊了幾步跑到了河畔,之間河水打著旋兒,緩緩的流著,絲毫見不到孫洛的身影。
木華滿沉如水,雙目之中的殺意令人心神俱震。
河水緩緩的流動著。
孫洛雖然生在北方極北之地,但這年都哪個城市沒有游泳館,孫洛多少還是懂些水性的,雖然從未在大江大河中動過,但好歹不是那種旱鴨子,在加上此時孫洛體內真氣自眉心緩緩流出,一時之間倒也在水中游的輕快。
不知道遊了有多遠,孫洛體內的氣息終於漸漸感到枯竭,血液中的氧含量大量減少,再加上入水時中了木華一擊,真氣一時間不濟。
趕忙自水中伸出了腦袋。
倉促的看了看四周並無任何人跡,孫洛鬆了口氣,卻還是不敢上岸休息,只是靠在河邊,腳下面打著水,露出前胸在水面喘著氣,心道:這把真不知道是命好,還是點兒背,眼看剛好的內傷如今卻又中了一擊。真是狗命催的。
看了看天空,借著暗淡的星光月色,孫洛辨明了方向,知道自己雖然在水中折騰了許久,卻還是在哈刺和林城西不遠處。
暗自盤算了一下,孫洛明白如今若是貿然入城,指定是小命不保,然而也不能去與安源他們見面,自己這群人怎麼說都算是與坦達碩托結了恩怨的,難說人家不會懷疑到自己,至於劉府也肯定是不能去的,劉廷玉和自己算不上什麼交情,自己這小人物根本就沒給人家看在眼裡,去投奔劉廷玉是白痴才會幹的,原本按照李大少爺的計劃,這幫淮西軍在殺了坦達碩托與木華后不能留下絲毫活口,只要人都死了眾人藏身回客棧也未必會有差錯,可是孫洛如今冒然見殺了坦達碩托又在木華面前露了形跡,雖然夜色之中兩人距離的又遠,木華未必看得清自己,可是自己這身上有著明顯的內傷,全身又濕透了,目標實在是太明顯了。
孫洛想了又想,終於想到了一個好的去處,哲蚌寺。
當日與薩班老喇嘛分手時,曾經聽他對自己說過會再那裡落腳,自己此時前去尋他應該不會有問題,按道理說,薩班沒什麼與自己過不去的關係,況且自己只身前往可以借口看望卓貢帕巴,料想也不會有什麼問題。
琢磨了片刻,孫洛覺得去找薩班是一個不錯的注意,而且也未必會有任何危險,只得一試。
打定了主意,孫洛便於河中起了身子,稍稍擰了擰身上的河水,向著夜幕下的哈刺和林城快速的行進而去。
坦達碩托死了。
桀驁不馴的臉上仍然掛著不可思議的表情,已經失去了往昔光芒的雙眼中,空空如也。
奧都刺合蠻看著自己獨子的屍身,微微眯縫著雙眼,鷹鉤般的鼻子緩慢的抽動著。
慢慢伸出手去,將坦達碩托的雙眼閉合。
深深的吸了口氣。
「是誰呀?」奧都刺合蠻的聲音盡量的平靜,可是木華去自自己主人的聲音中聽出了濃濃的憤怒。
「屬下無能。」木華與一眾侍衛跪在奧都刺合蠻的面前。
奧都刺合蠻閉上了眼睛,將自己的左手死死的攥緊,指甲刺破了掌心,滲出了絲絲鮮血。
全身微微的戰慄著,憤怒充斥了奧都刺合蠻的內心,白髮人送黑髮人。
「徹查全城,既然敢對碩托下手,自然所謀極大,人定然還在城中。」說到這,奧都刺合蠻猛地睜開雙眼,死死盯著木華一字一句的恨聲說道「若是你們找不出來,便不用來見我了!」
木華眾人叩首應命而去。
寬大的屋內,只餘下奧都刺合蠻與坦達碩托的屍身。
頹然坐倒在太師椅上,奧都刺合蠻的神情滿是苦痛。
「節哀吧。」一支纖細的玉手按在奧都刺合蠻的肩膀上,低聲勸說道。
奧都刺合蠻並不回首,只是攥著拳頭猛的錘擊在身旁的鑲金方桌之上,一擊之下,堅硬的方桌,寸寸短碎,木屑橫飛,一地的雜亂。
「你說會是誰呢?」奧都刺合蠻寒聲問道。
身後的女子,拍了拍奧都刺合蠻的肩膀,走到了一旁的座椅上坐下,輕聲道「太多人了,也許是張柔他們,也許是鎮海,也許是拔都,又也許,是現如今藏在簾幕背後的那位王子,實在是太多了。」
嘆了口氣,那女子繼續道「這一段時間的哈刺和林城,實在是亂得不像話了,我們也該動動手了。」
這女子的身份呼之**出,能夠與奧都刺合蠻如此對話的人,在整個蒙古帝國中屈指可數,而身為女性的對象更是少的只有二三。
「法提瑪,你我最近太大意了。」奧都刺合蠻自懷中取出一塊方巾,擦拭了自己掌心的血跡,望著自己兒子的屍身嘆了口氣道。
「照我看,張柔等人最近實在有些不安分,不如?」法提瑪的意思顯然是想將四大漢帥拔掉。
奧都刺合蠻冷哼了一聲,抬起同樣看了看面若玫瑰般嬌艷,卻也如玫瑰般刺人的法提瑪道「張柔算不得什麼,動他們?那范周吉怎麼辦?你忍心下得去手?不需要在這方面上試探本尊。」
顯然對於法提瑪的這個建議奧都刺合蠻是嗤之以鼻的。
法提瑪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對於奧都刺合蠻話語間的諷刺看似毫不放在心上。
一陣風吹入屋中,將奧都刺合蠻的衣襟微微帶起,奧都刺合蠻的心中卻燃燒著比火焰更炙熱的憤怒。
「范顏那丫頭醒了么?"奧都刺合蠻突然問道。
法提瑪悠悠的看著奧都刺合蠻,心中對他的想法瞭然於胸,「已經醒了,內傷不輕。」
「碩托會有今日之禍,全拜這丫頭所賜,范家和你一定要給我一個交代。」奧都刺合蠻看著法提瑪道。
法提瑪對上奧都刺合蠻狠辣的眼神,回道「我已經派人通知范周吉了,這件事你應當清楚,若不是你兒子存心不良絕對不會鬧得這麼大。」
「碰!」奧都刺合蠻猛的站起身來,將身下的座椅帶的作響「你什麼意思!」
法提瑪根本不懼奧都刺合蠻包含威脅的話語仍舊是不溫不火的道「你比我清楚,這件事的起因,我會讓范家給你一個交代,但是,」說到這裡,法提瑪目光一凝,「別被你的怒火沖昏了頭腦!」
奧都刺合蠻面對著法提瑪尖銳的話語,艱難的止住了自己幾乎爆發的怒火,漫步走到兒子身邊,撫摸著那張失去光澤與彈性的面龐,慢慢的壓抑住了心中近乎瘋狂的念頭。
終於,奧都刺合蠻閉上了雙眼,自唇邊蹦出了一句話。
「我只要劉廷玉,其餘的,你看著辦把。」說完這話,奧都刺合蠻甩袖離開了房間。
看著坦達碩托的屍身,法提瑪幽幽的嘆道「商人永遠都是商人,當不得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