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044)
044
的確是父親過來了!
瞎子吳坐在橋頭的石墩上拉琴,咿咿呀呀地唱著戲文,幾光屁股的小孩子圍著他聽著。
橋左邊是女兒家,橋右邊是親家孟寶根家,瞎子吳既不坐在女兒家門口等女兒,也不進親家門喝口水,他就坐在橋頭又拉又唱,是何用心,只有他自己知道。
瞎子坐在橋頭拉琴唱曲已經有一會兒了。
瞎子的二胡聲在橋頭飄蕩,曾經驚動過橋頭右邊的親家,只可惜他們裝聾作啞,不肯出門把瞎子親家迎進家門。
他們也不明白瞎子親家坐在橋頭拉唱是什麼意思。他們只是憑主觀意斷:瞎子分明是在與他們過不去!到了親家家門口卻不肯進屋,好讓鄉鄰們看他們的笑話,說他們無情無義。
賈梅香聽到橋頭二胡聲聲不斷,曾從門口探出頭來往橋頭看了一眼,既像是對丈夫又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這個死瞎子,坐在橋上唱半天不走,什麼意思嘛!」
孟寶根建議說:「還是去喊他進屋坐坐、喝口水?別讓人家說閑話,說我們不要親戚。」
可賈梅香不同意。她說管他呢!他哪一天不是走街竄巷的,難道說,我們聽到他拉二胡就要請他來家喝酒、吃飯么?沒有這樣的規矩!再說呢,或許人家是在等著自己的寶貝女兒哩,根本就不願踏進我們這個門檻……我們幹嘛要自作多情呢?不管。
於是,賈梅香夫婦縮進屋子裡裝聾作啞,讓瞎子自拉自唱。
瞎子吳的琴聲悲愴,瞎子吳的唱腔激昂:
駙馬不必巧言講,
現有憑據在公堂,
人來看過了香蓮狀,
駙馬爺近前看端詳:
上寫著秦香蓮她三十三歲,
狀告當朝駙馬郎,
欺君王,藐皇上,
悔婚男兒招東床,
殺妻滅子良心喪,
逼死韓琪在廟堂,
…………
霞光映照在父親的臉上,那飽經風霜、日晒雨淋的臉膛上紅光一片,還真似包公。
珍珠的雙眼裡霎時淚花閃閃,她急忙走上前去,把父親扶起來,說:「爸,您是在等我嗎?怎麼坐在這裡,不到家去呀?」
瞎子吳一臉的陰沉瞬間消失,換之以慰藉的暖色,轉憂為喜地說:「珍珍,是你回來了嗎?我的女兒……這就好!我還以為……」
「爸,我沒事。」珍珠說,「到家去!天色不早了。」
珍珠攙著父親回到家裡,問父親是吃米飯還是吃麵條。
父親說:「隨便吃什麼都行啊!只要你回來了,我心裡就踏實了……」
珍珠說那就下麵條!並問父親有啥不踏實的。
瞎子吳嘆息一聲說:「珍珍,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我眼瞎但心不瞎哩。我知道大牛對你不好,他在外面拈花惹草……我就怕你過不了這一關啊!你有心事不對你娘你兄弟講,這我不怪你。可你一定要看重自己啊!人的命天註定哩。也許,你命中就該有這一劫……人啊,總要經歷各種磨難。這種事,古往今來曾出不窮。你可要看開一點啊!」
「爸,您放心!我不會放棄的,我知道該怎麼做,你們都放寬心!」
父親吃過飯起身要走,珍珠再三挽留,說:「爸,您就在女兒這裡住一晚!天都快黑了……」
瞎子吳抹嘴一笑,說:「傻女兒,你忘了你爸是個瞎子么?瞎子就這點好,夜晚和白天一個樣!我路熟著嘞,不怕。再說,你媽他們還等著我回去報平安呢……」
父親執意要走,珍珠把他送下去,一再叮囑他路上要小心。
父親說:「放心,我走夜路如履平地。倒是你,我的女兒,不妨也學學我這瞎子……閉上眼睛,天再黑也有光明,夜晚也就如同白晝,這一路走下去也走順了……」
「爸,我懂……」珍珠的雙眼一熱,淚水「噗漱漱」滾落下來。大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