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破結界亂輪迴 追兇困九幽 七章 終有竟時
猴子舉起棒子,要削平五行山。
轉念一想:「幾棒子下去,山是沒了。可是如來要是知道了?憑俺目前的本事,恐是不濟!」
猴子點點頭:「現在,俺這如意金箍棒,法力只是十之有三。等集齊法力,再斗也不遲。」
又一轉念:「老佛早晚會知,懼他如何?莫不就砸了這牌坊,讓他也丟丟臉!」
揶揄自己道:「也罷!這千里黃沙唯有一景,砸了可惜了。」
猴子將金箍棒變作精鋼筆。在五行山主峰之上刻下「齊天大聖再次光臨」八個大字之後,揚長而去。
太陽升起來了。猴子按落雲頭。
「這西牛賀州,是釋迦老佛的地盤,小心為妙。」
口中默念咒語喊一聲「疾!」搖身變個西域的大鬍子行腳商,邁開大步向須彌山的方向走。
灰麻布搭帕,捆紮頭上,擋住陽光。
灰麻布長衫袖及手腕,腕上盤一條硨磲的念珠,圓潤溜光。
西牛賀州多是信佛之人,如此打扮到也合適。
不知名的貨物,打成一個包裹,肩背上扛。
一根駝毛繩子兩端結球腰帶,鬆鬆的挎在腰上。
從腰部到小腿粗麻布裹裙,一看就知道是個遠行的行腳商。
美無邊,無風的沙漠,黃金的大海。
真好看,寧靜的天空,藍色的玉璧。
柔美曼妙的曲線,黃金沙,滑落無痕。
晶瑩閃亮的珠寶,滿豐丘,散落無蹤。
天地完美的合在一起,藍色和黃色;中間是最美的旋律,婀娜妖嬈。
天際線上,有了新的韻。曲線上有了,極其細微的凸起。
由粒,到點,由點到線,叮鐺不絕。駝峰的曲線,起起伏伏。
贊曰:
駝蓮踩下浪搖搖,沙漠之舟水上漂;耐飢耐渴耐寂寞,紅塵綠洲搭虹橋。
金湖裡盛開的花,絨峰連綿稱奇葩,萬里黃沙萬里風,跨上靈獸便歸家。
「大師,欲往何處去?」駝隊的首領合手禮。
「俺要去須彌山方向。」猴子還禮。
「駝隊也是。」首領道。
「同去?」「同去。」
猴子遇到了駝隊,這一路不知不覺已到西牛賀州邊境,天際已看到須彌山的影子。
「哈奴曼大師,前路盡頭,傳說中的鐵柱山,這一代常有妖怪出沒。凶多吉少,有去無回。就此別過。」駝隊首領阿迦律羅,合手禮與猴子別過。
「多謝,阿迦律羅。」猴子雙掌合十還禮。「本師,習得無上大法,無懼妖魔。在此別過。」
猴子仍然行腳商的模樣,光著腳板,踩著細沙向遠處的大山走去。
「沙」「沙」「沙」一串腳印,從山丘下一直沙丘上,融入藍天。
猴子心中盤算:
「俺前世是斗戰勝佛。」
「為何投胎修羅?」
「為何金箍棒,卻化作了鐵柱山?」
「為何鐵柱娘娘,要守此山?她與俺前世,有何瓜葛?緣何今生相見不相識?」
「為何鐵柱娘娘要嫁修羅王羅喉?那羅喉可是俺的仇人!」
「當初俺曾護送鐵柱娘娘。」
「她,留在天人界?」
「怎樣?她現在怎樣?」
「鐵柱山無疑,必是金箍棒所化了。」
「此去,鐵柱山。誓收金箍棒。」
猴子想著想著,不知覺走遠了。
陽光熏染的沙漠,走不了幾步就到了一個灰色的世界。熱風與冷寂,冰火兩重天。
人生事情大多如此。早上陽光明媚,中午狂風大作;剛才晴空萬里,瞬間暴雨滂沱。
須彌山的影子壓下來,永遠的陰影。
這裡瀰漫著霧氣,一切都安靜的出奇,毫無生息。霧氣濃郁,無法看清遠方。幾米之外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猴子像是在沒頭的蒼蠅,撞來撞去。東走走,西看看。
「咔吧!」猴子掰斷樹枝做記號!
一直向前,向前。
「奇怪!」折斷的樹枝,出現在猴子前方。
「好大的霧!」一天?一年?一生?走了多久。
一直順著大路向前,向盡頭走。
霧蒙蒙冷寂寂的樹林。突然一個破舊的茶攤。出現在十字路口。
一條舊木凳,一舊方桌,一粗瓷海碗。熱茶水打著轉。
白髮老頭,收了空碗。
「老爺子,俺討水。給幾分銀子?」從沙漠出來,都想喝水。
「隨便喝!隨意給。」白髮老頭,沒抬頭。
猴子渴了,仰脖喝了一大碗。
「好冷!」一股涼氣通徹肚腹,從頭倒腳一身雞皮疙瘩。
「好暈!」天地倒轉。
「飲了回魂茶,便是泉影村了。」白髮老頭抬起頭,闊口咧腮,腥紅舌頭,唇外翻著兩對巨齒。
猴子心一緊。「這老鬼生的如此可怕!」提鼻子一聞:「老鬼怎是阿修羅的味道?」
「新人到!」周圍霎時間人聲鼎沸。猴子轉頭,霧氣里站滿了人。是個村落,自己原來身在集市。
行行色的人,賣的不知名藍色食物;雜耍表演,吃掉不斷長出來的手;出售奇怪的妖精,一隻十二隻眼的樹妖。
「老鬼算計俺!」猴子剛想顯神通,發覺法力受限。
「...」猴子回頭看時,什麼白髮老頭,什麼舊茶攤,一併的不見了。
「瞧瞧,上好的修羅貨,真金不怕火煉嘍。」一個兜售雜貨的小販,面前一張桌子玲琅滿目;身後木頭架子上掛塊麻布,上邊掛滿了各種零碎物件。
「這是甚物件?」猴子盯著一個轉動的濕噠噠的球。
「新鮮食材!」小販伸出大指「識貨!」
「甚?」猴子看著小球裡邊的倒影。
「修羅郎的丸子,剛掏出來的新鮮!」小販捧了遞與猴子「騷!聞聞看。鮮味還在。十個大子兒,我給你包上。」小販拿了荷葉的小袋,捆紮起來。
「啊噢!」猴子差點吐。忙後退。「俺不要!俺就是看看。」
「新來的?」猴子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猴子回頭看是一個青色麵皮的阿修羅少年,重眉丹鳳眼,一臉稚氣的看著猴子。
「新來的,一看就不懂規矩。問物必買。」少年道:「大叔莫壞了規矩!讓娘娘責罰!」
「娘娘?可是鐵柱娘娘?」猴子盯住少年,看他並無說謊樣子。
「對啊。」少年點點頭。
「十個大子兒。」小販在一旁打岔。
「俺沒錢!」猴子當然不知十個大子是多少。
「守規矩,先去換了命,才能買東西。」少年伸手從懷裡拿出幾枚金屬的圓幣,遞與小販拿了荷葉袋。
「走吧!去換命。去的晚了小命不保。」少年拉著猴子的手腕急匆匆的向人群外走去。
「換命?」猴子很是蹊蹺。
「吧嗒,吧嗒。」少年邊走邊吃。
「小哥,你要帶俺去哪裡?」猴子自顧四下里張望。「霧氣蒙蒙的,看不到金箍棒。」
「我說嘛!大叔果然是為了金箍棒來的!」少年發現了猴子的秘密,喜不自勝。
「金箍棒在哪裡?」猴子繼續問。
「在哪裡?在那!」少年隨手一指。「在那!」「在那!」「在霧裡!只有鐵柱娘娘知道,在哪裡。」
「腌臢!」猴子怒道「潑皮!」
「你可認識鐵柱娘娘?」猴子湊過去問。
「這裡誰不認得?都認得。」少年不以為然。
「你可帶我去見她?」猴子又問。
「娘娘就住在,村中心的娘娘廟。」少年邊走邊說。
「村子中心?」猴子默默記下。
「去了也白去,娘娘不在。」少年點點頭:「到修羅界去了。」
「大叔與娘娘相識?」少年沿著主路直走。「大叔是甚來頭?天人?修羅?妖怪?鬼王?為什麼沒換命?」
「俺自己來的。」猴子東張西望沒有在意少年的問話。
「沒人派,如何就喝了孟爺的回魂茶?」少年一臉狐疑,停著不走了。
「孟爺?」猴子也站住問。
「奈何橋上孟婆湯,泉影村中孟爺茶;都是迷人心智,遮人耳目的祖宗。」少年說:「泉影村是人間的鬼府,專在那些永不見光的所在。」
「村子連著黃泉路,而得名泉影村。是個三不管的地界,佛仙人鬼都不管。除非喝了回魂茶,常人是看不到,也進不來的。」
「小哥,何為換命?」猴子捋捋鬍子。
「你看!」少年將手只向自己的印堂。「這個紅色的火焰眼,表示我可以在這裡居住。」
猴子看了少年在看周邊的人都是如此,兩眉之間有一個紅色的不甚明顯,卻很清晰的火焰眼圖形。
「這裡瘴氣太重,不吃武安君的換命丹。早晚邪毒入骨,化作頑石!」
「大叔別急!武安君的孝里亭到了。」少年這次一指,便見青石屋數間,中間稍大是堂屋,屋前立一青石牌坊。上書:「我何罪於天而至此哉」。
猴子跟著少年步入正堂。
堂屋簡單布置,一幅栩栩如生的兩軍交戰大畫,一方是灰布軍服,一方是黑布麻衣。。
畫兩邊。
上聯:「豪霸雄傑止一劍,獨上高山望邯鄲。」
下聯:「荼毒生靈四十萬,開啟黃泉鬼門關。」
橫批「生死我斷」。
置一雕花大桌上,一黃色老龜殼。黑白灰三色石子,共九枚。
桌左右各一四方凳。左邊坐定一人,手中捧著一副蓋碗在喝茶。
此人身後規規矩矩的站著,一青衣小帽夥計。
猴子打量此人。
非同一般,要說成仙得道的也不像;佛僧持念的亦不是。身前身後,數萬冤魂,左膀右臂,上千惡靈。比阿修羅還有道法,比眾天人更悉佛理。
相貌不惑中年,青灰臉,灰白頭髮擰個髻。身上牛皮甲,桐油浸黑了。染了黑色的麻布鞋,背背短劍。頭頂黑氣縈繞。
「奇事,大奇事。武安君,有個沒執牌的來村裡了。」帶路少年,跨步進門便嚷嚷起來。
「嗯?」中年人,看向猴子,將他上下打量一番。
「你看俺作甚?」猴子還是西域的大鬍子旅行商人模樣,大咧咧的站在那裡。
「坐!」武安君示意猴子對面坐下。
「歇歇。」猴子跨步,在武安君對面坐了。
「賭命?換命?」武安君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俺是觀光,稍後便走。不勞大人費心。」猴子撓撓頭。
武安君盯住猴子的眼睛:「賭命,靠自己的法力活,能活多久看造化。換命,靠這裡的怨氣活,聽命鐵柱娘娘,與天地同壽。」
武安君又說:「待在這裡會耗掉法力。大羅金仙也活不過一天。凡人一刻鐘,妖精一時辰。」
「俺沒事。」猴子笑笑。
「那就賭命吧!我為你卜上一卦,看你能活多久。」武安君伸手抓了兩枚石子扔進龜殼,搖了倒將過來。石子吸在龜殼裡不掉出來。
「厲害!」武安君嘆口氣,神情凝重的看著猴子。「你是什麼來頭?」
「厲害!厲害!大叔不凡呀!」旁邊的少年也瞪大眼。
「再來!」武安君又揀起幾枚石子。
「還來?」武安君拿起了所有的石子。
「都沒掉出來?」少年在一旁緊張的擦汗。
「你是何來頭!」武安君面色蠟黃,拔出寶劍,直對著猴子咽喉。
「俺是販賣東西的行腳商。」猴子仍然很淡定。
武安君緩緩收起寶劍。
伸出右臂,做了個請的動作「送客!」
猴子也沒理會,轉身大步走了。
「大叔!老神仙,等等我。」少年像撿到寶了一般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啪嗒!」一枚石子從龜殼中滑落出來。
「呃!」武安君捏起石子看了看道:「萬物終有竟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