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君臣斗

54.君臣斗

()「啟稟皇上,太師賈儀求見。」

朱劭羽從奏章上抬起頭來,頓了一下,方道:「宣。」一邊的侯恕箜挺了挺後背,望向殿門口。

「宣賈儀……」一聲又一聲的傳喚彰顯著皇家威儀,聽在朱劭羽耳中卻覺得有些刺耳,回來九年了,他似乎還沒有習慣,又或者說,他的所見尚不如自小所學所知,難免覺得有些華而不實。

太師賈儀是正一品,又是朝陽侯,著緋色麒麟補服,腳蹬厚底金靴,大踏步而來。賈儀五十多歲,身材魁梧,生的濃眉大眼,臉色通紅似飲酒一般,乍一看好似一介武夫。但他卻是大明朝所有官員除了皇帝之外,最敬畏的一個人,甚至於在某些時候,他的話比皇帝還管用。

朱劭羽五歲離宮,十二歲歸來,自小受的就不是皇家正統教育,回宮之後,太師賈儀親自擔任皇帝的師傅,與其他七名大學士一起,教授朱劭羽各門功課以及治國安邦之道,這段時間,國家大事一直是賈儀與太后監管,直到五年後,才交由十七歲的皇帝親政。

然而朱劭羽的親生母親仁惠皇后早逝,朱劭羽離宮七年,母親的娘家早已漸漸退出朝堂,在金殿上的影響力幾乎可以說是微乎其微,朝政被賈儀和太后的勢力兩家瓜分。時至今日,朱劭羽已經將一些原屬太后一方的大臣爭取了過來,但是賈儀一直大權在握,想要分散他的勢力並非易事。

「臣賈儀見過陛下,吾皇……」

「太師不必多禮。」朱劭羽的話剛剛說出口,賈儀已經順勢直起了身,看了看朱劭羽的左右。

「你們都退下去吧。」朱劭羽揮了揮手,屋裡的太監宮女們魚貫退出,侯恕箜看了朱劭羽一眼,也走向門口,將殿門帶上,守在門口。

賈儀笑道:「皇上好似瘦了,這一趟出去玩的還順心吧?」

朱劭羽淺淺一笑,態度極為溫和:「這要多謝太師替朕圓了謊,連太后都瞞過了。」

「為皇上分憂解難是做臣子的本分,皇上這麼說就是跟老臣客氣了。」

「太師哪裡的話,朕視太師如師如父,自當如此的。」

「皇上這話可真是折煞老夫了」賈儀捻胡哈哈一笑,卻是一副無比受用的樣子。

朱劭羽淡淡瞧著,不慍不怒,狀似無意地拿起桌上一本摺子。「太師教導朕要學習古代明君,時時勤勉,朕不敢忘,一回來就趕緊把這些天的摺子拿過來看了,朕有一點不太明白,不知太師可否講解一二。」

「哦?皇上請說。」賈儀笑著走到皇帝身側,全然「忘記」了作為臣子,他這樣的舉動已然逾越了身份。朱劭羽眸中一冷,卻是一閃而過,以不明白的口氣問道:「我記得廣陵府的任道遠是太師在天元三年舉薦的,為何突然被刑部以犯上罪名下獄,還抄了他的家呢?他『犯上』的那首詩朕剛才看過,似乎並無不妥之處啊」

賈儀原本笑呵呵的,待看清朱劭羽手上拿的那本摺子是為任道遠求情,便已冷了臉色。

「臣當初被他蒙蔽雙眼,竟舉薦了這麼一個不忠不義的傢伙,實在是臣的過失還請陛下責罰」賈儀一開口並不直接解釋此事,而是把罪由攬在自己身上,順便坐實了任道遠的罪名,讓朱劭羽暗自皺了一下眉頭,面上一副驚詫模樣:「太師這是什麼話,太師當初舉薦任道遠的時候,朕看著他也十分歡喜,況且他也確實有才,為朕分憂解難,怎能說是太師舉薦有誤讓朕責罰呢」

賈儀的下巴微微一動,皇帝將事情又攬到他自己身上,又肯定了任道遠,這讓他有些意外。現在他越來越發現弄不清楚朱劭羽了,不知道這個後進宮的皇帝到底是中庸平淡、願意依附的「普通人」,還是一個野心勃勃的謀略家。朱劭羽為政寬和,頗得一些閑散文官的喜歡,但是在處理與領國關係時,他也露出過強硬一面,雖然看似有些少年衝動,卻也因此博得一些年輕武將的好感。朱劭羽時時表現的都是那麼恰如其分,一開始賈儀以為他願安心做個逍遙皇帝,可這幾年隨著他在政事上越來越多的表達出自己的意見,尤其是跟賈儀不同的意見,賈儀便越來越覺得不能心安,儘管朱劭羽給他的封賞越來越多。

「老臣確有查人不實之過,這任道遠仗著有幾分才氣,竟對朝政諸多非議,藏於詩中,如果僅僅如此便也罷了,朝政本就該官員議論,可是他在詩中隱射老臣專權跋扈,甚至於……甚至於陛下繼位的事都說是……」賈儀沒有把話說下去,意思卻已經非常明顯。當初是賈儀一封先帝遺詔才讓離宮的朱劭羽重歸皇家,關於這份遺詔的真偽,坊間也一直有流言。

朱劭羽的臉色慢慢冷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才笑起來:「太師在詩中竟看出這麼多意思?」

賈儀正色道:「陛下所見的詩詞不過是摘錄下來的,他家中書房裡的那扇屏風才是真正的證據,只是……老臣不想讓陛下不高興,所以在摺子裡頭描述的並不詳細。」

朱劭羽相信,若是賈儀以犯上罪名對付任道遠,必定羅列了足夠犯上的證據,他到是真沒興趣看什麼屏風,就算上面原本一片空白,後來人也可以添補上去,從任道遠家中搜出的東西,他也百口莫辯。「任道遠人雖張狂了些,但畢竟為朝廷做過不少事,即使心中對太師有所埋怨,又或者辱及朕……免了他的官職也就是了,用不著抄家流放吧」

「皇上此言差異。如此大逆不道之人若是不能嚴懲,何以儆效尤?老臣與眾位同僚商議后決定僅將他一人流放,已經算是網開一面了,此事太后也是同意的。」

賈儀將太后搬出來,讓朱劭羽愈加不悅:「難道說朕替他求情都不行嗎?」

賈儀見朱劭羽如此表現,心中歡喜,若是他面色淡淡,不再做聲,他反而要擔心了。「皇上可以……只是……刑部已經將任道遠發往蘭州了。」

「什麼時候的事?不是說等明天春天再流放蘭州嗎?」

賈儀垂頭道:「刑部大牢陰暗潮濕,冬天簡直不是人能呆的地方,所以提前將他送走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朱劭羽似是動了怒,揮了揮手。

賈儀微微露出一絲惶恐之色:「是,臣告退。」退出大殿的時候,面上露出一抹得意笑容。

「皇上……」賈儀出去后,侯恕箜進的殿來,輕聲問道。

「如何?他是不是覺得放心不少?」朱劭羽往御座後背一靠,狀似隨意地問道。

「是。我想太師最想看到皇上這樣的『真性情』。」

「這樣的『真性情』還有很多,只要他不覺得膩味就好。」朱劭羽悶聲笑道。

「皇上,那任道遠……真的就發往蘭州了?」

朱劭羽收起笑容:「朕對他如此信任,讓他為朕在蘭州受兩年苦又如何?只要他忍得住,將來朕必定十倍百倍地還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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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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