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顧淮終於回家了。
夫妻二人幾日不見!小別勝新婚。
沈清月趕回家去的時候!腳步都是輕盈歡快的。
顧淮也才進房裡坐下!常服都沒換下!坐在羅漢床上喝著茶。
沈清月一邊打著帘子進去!一邊微微歪頭笑吟吟地看著顧淮:「回來了?」
顧淮放下杯子!望著沈清月道:「嗯!你從沈家來的?」
沈清月捏著帕子點了頭,她走過去的時候,瞧見顧淮身後好像有東西!便好奇地問:「你藏了什麼?」
顧淮坐在羅漢床上攔著沈清月,一把摟住她,仰頭望著她笑!雖然笑著!眉宇之間的疲倦卻很明顯。
沈清月也沒心思去看顧淮帶了什麼回來,低頭捧著他的臉頰!指頭從他的眉骨撫下!輕輕地揉在他的眼瞼上!他明明在外面遇到了煩心事!回來的時候,卻沒有任何不好的情緒!不像張軒德!前世在外面受了氣!回來就沖她發脾氣。
顧淮放開沈清月,將一束梅花從身後拿出來!遞給她。
萼綠花白,花瓣勻凈完整,品相十分好。
沈清月接了綠萼梅,歡喜地笑道:「你打哪兒買的?」
顧淮道:「偶遇朋友帶了一些進京,便要了一些,你找個瓶子養在房裡,應該還能養幾天。」
沈清月迫不及待就讓顧淮陪她去庫房裡挑插瓶。
顧淮捉住她的手腕子說:「我身上臟,這般雅事,我去洗漱了再陪你去。」
沈清月道:「那……你去洗漱了再看,我給你找衣服去。」
她才剛轉身要去柜子里拿顧淮的乾淨衣裳,顧淮又拽住她的手,將她帶進懷裡,地抱著她輕聲道:「再抱會兒。」
沈清月笑道:「你先去洗漱了,多長的時間不夠你抱的。」
顧淮鬆開沈清月,故意輕嘆道:「既然夫人都嫌我了,那我還是去吧。」
沈清月笑了一下,搖了一下頭,去給顧淮找了乾淨衣裳。
顧淮洗漱完了回來,倆人一起挑了鬥彩的小瓷瓶,綠萼梅本身花朵不大,宜用小瓶,小巧精緻,擺放在床邊的高几上,清淡雅逸。
二人用過膳,沈清月漱了口,顧淮略坐一會子就去了書房。
沈清月著人去熬了消疲的湯,給顧淮送過去。
顧淮見沈清月來了,便將手裡的東西合上去。
沈清月放下湯跟顧淮說:「休息一會兒,你這都忙大半個時辰了。」
顧淮接了小盅湯,喝了兩口,沈清月走到他身後,替他輕輕揉了揉額頭,溫聲地問他:「怎麼了?」
「你今兒下午從沈家來,怕是也聽說了吧。」顧淮問她。
沈清月手上不輕不重地替顧淮揉著,「嗯」了一聲,道:「我可有能替你分憂的地方?」
顧淮拉著沈清月坐到他懷裡,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說:「你現在就是替我分憂了。」
沈清月眉心一蹙,可她現在什麼都沒做。
顧淮笑了笑,抱著她說:「其實並沒什麼,禮部薛侍郎明裡暗裡說了我幾句而已。」
沈清月眉頭還皺著,前世她外祖父舒閣老提出新法,雖然說動搖了一些大臣的利益,卻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五年後不僅受朝廷嘉獎,且廣受百姓愛戴。
同年的好幾位閣老和從翰林院出來的六部大臣,都是愛國有抱負之人,其中以吏部的胡閣老和下一任禮部的薛閣老——也就是顧淮口中的薛侍郎尤甚。
這三位大臣,前一世還在世的時候,民間便多有三人的生祠。
顧淮現下所行之事,一則是為了報復永恩伯府,二則是為了順應文臣之勢,挖掉朝廷里貪婪無度的世襲武將,和靠著祖上庇佑不思進取、腦滿腸肥的官吏。
照理說,薛侍郎不該在此事上斥責顧淮。
沈清月好奇道:「這薛侍郎的名聲我也聽說過一二,也是我二伯父那樣的清流,怎麼會當眾說你的不是?難道與你們顧家有私仇?」
顧淮眨了一下眼,語氣微頓,隨即垂下眼眸,眼神有些許晦暗不明,他搖首道:「此事怪不得他。」
「怎麼說?」
顧淮道:「我年前不是就跟你說過,我想去吏部嗎?眼下數人遭貶,空缺總要有人來填,除了像侍郎這些正四品以上的大員,是皇上和內閣擬定,其餘皆為吏部考核所定。你大伯父剛從文選司主事退下,我若去了吏部,很快便能接任。將來在朝廷里安插我們自己的人,多有便宜。」
沈清月道:「雖說此事因文武之爭而起,但這樣好的機會,幾位閣老也不肯放過給你和我外祖父吧。」
顧淮已經在內閣待了足足一年了,他在皇上面前露臉的機會,比幾個新去的庶吉士加起來還要多,旁人不知道他的背後有誰,幾位閣老卻是心裡清楚的,他們可以一致對外,但吏部安插棋子的機會,卻不可白白拱手送人。
顧淮道:「我本來想著是慢慢熬,靠實績升遷,沒想到趕上了皇上肅清朝廷的好時候。若真進了吏部,升遷只怕比我預料之中的還要快,薛侍郎這麼一鬧,我怕是出不了翰林院了。」
吏部文選司主事的位置現在空懸,顧淮本來想出翰林院正好撿個便宜,但有顧淮因摺子的事得罪人在前,受人攻訐,永恩伯府一干人等也順便煽風點火,薛侍郎緊隨其後,此事便只得作罷。
沈清月腦子裡百轉千回,沉默了一會子才道:「在翰林院也好。」
本來他前世就是在翰林院待了三年才去吏部。
她又道:「外祖父若是遷怒,我替你說情去。」
顧淮抓著沈清月的手直笑,眼睫半垂道:「放心罷,你外祖父比咱們看得清,不至於為了這點事責怪我。」
沈清月心安了些許,她又問顧淮:「永恩伯府最近如何?都沒聽到什麼風聲了。」
顧淮笑意微冷,道:「他們敢有什麼風聲?平南伯受罰之後,也算是殺雞儆猴,膽子小的安分了,膽子大的蠢蠢欲動,又怕自己把柄叫人捏住受到牽連,都觀望著呢。」
沈清月挑了挑眉毛,現在情形很樂觀。
顧淮繼續道:「吃空餉的事朝廷還在查,皇上派了督查御史出省。貪污軍餉的事,你外祖父已經命人在戶部里細查。還悄悄放出話來說,若自己招認的,則貪一千兩為死罪,若不招認,依皇上發脾氣的時候說的話,貪十兩銀子的便該殺頭。」
也就是說,坦白從寬。
沈清月高興得笑了笑,隨即擔憂道:「逼到這份上了,我怕他們狗急跳牆……」
顧淮摟緊了沈清月安撫道:「趙建安的事,我已經與你外祖父說了,舒家說,叫你我放心,趙家拿不到什麼證據,除非你父親親自站出來承認,不過我想你父親也沒有這麼糊塗。這事最多就是讓流言亂傳一陣子,隨他們傳去,當耳旁風就是了。」
沈清月當然知道沈世興再怎麼蠢,也不會做出這種事,而且他頗為虛偽,怕是寧死也不肯將陳年舊事公之於眾。
但她還是很難過嫡母蔡氏去世了還要被人這般污衊,可恨她只是個內宅女子,插手不了朝堂里的事,無法管住趙家人的嘴!
顧淮看出沈清月的失落,溫聲道:「怎麼了?」
沈清月扯著嘴角勉強一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有些愧對嫡母。她給了我堂堂正正的嫡女身份,我……」
她哽咽一聲,眼淚掉了下來,哭著道:「我卻連她的名聲都護不住,還要因我的緣故,害她死了都不得安寧,受人恥笑。」
顧淮輕輕地撫著沈清月的背,眸光暗了些許。
沈清月過了一會兒才擦掉眼淚,揭過了此事。
顧淮往沈清月身上靠過去,閉上眼道:「說起來,我連累你外祖父丟了吏部文選司的位置,別的倒沒什麼。」
旁人的指責,他向來不在乎。
顧淮想起了什麼似的,又道:「你父親外放的事不影響,過幾天吏部應該就可以將他外放了。」
沈清月不擔心這個,她問顧淮:「替我父親打點,顧家花了多少銀子?」
顧淮一笑,調侃道:「也沒有多少,比你送我的《寒梅圖》多不了多少。」
「……」
沈清月都不知道顧淮什麼時候學會揶揄人了!
她看著顧淮眼下輕微烏青的一片,還是心疼他累著了,她端起湯,看著顧淮喝完了才提著食盒離開。
明日她還是要抽空去見一見外祖父,她還是怕外祖父責怪顧淮。
夜裡,顧淮子時才進屋睡覺,他上床的時候,沈清月早睡著了,他便自己睡自己的被子,沒吵醒沈清月,而沈清月早起醒來的時候,顧淮早走了。
沈清月讓羅媽媽去找胡掌柜傳了話,胡掌柜天黑之前著人回了口信,說舒閣老近日不得閑,若沈清月與自家人親近,隨時可以去舒家。
但舒閣老未必在家。
沈清月有點摸不準,外祖父肯定知道她是為什麼去的,便是真的忙,沒有功夫見她,也會安撫一兩句,怎麼絲毫不提顧淮的事,難道是真生氣了?所以不想見她。
沈清月還沒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外面忽然有風聲傳出來,說她是蔡氏在沈家莊子上跟屠夫生的!
雖然是捕風捉影的事,但作為談資,的確叫人驚奇,京中人並不把此事當真,卻少不得拿此事調笑一二。
沈清月不大出門,不知道這些事,沈家的人卻都知道了。
沈世興外放的地方敲定了,是真定,他一看是真定他當年讀書的地方,便耍起脾氣來說,不去了!
沈清月當然知道沈世興不去的原因,她惱恨沈世興浪費顧淮的好心和精力,親自去沈家跑了一趟。
父女兩個又一次大眼瞪小眼,沈世興被逼得沒有辦法,就哄著沈清月道:「清月,真定那地方我一貫水土不服,去了要命。我就在照磨所做個照磨就好。」
沈清月冷著臉道:「您可想好了?錯過這次,以後再別指著顧家人出銀子替您周旋了!」
沈世興一愣,問沈清月:「顧家出了多少銀子?」
沈清月沒好氣道:「八百兩!」
沈世興一陣肉痛,真定是個好地方,外放過去不容易,但那個地方他真的不想去,他沉默片刻就道:「這八百兩我年底的時候還給你們,這次是父親的不是,但也是迫不得已。」
沈清月忍不住質問沈世興:「迫不得已?您當真水土不服嗎?!」
沈世興抬頭,怔怔地看著沈清月,緊張地捏起拳頭道:「當、當然是。」
他想起外面的流言蜚語,便問沈清月:「你是不是聽了什麼不好的話?也不知道誰捏造的流言,你別往心裡去,你是爹親生的。」
沈清月寧著眉毛問沈世興:「什麼流言?」
沈世興訕訕道:「你不知道就算了,別去問了。省得自尋煩惱。」
沈清月見問不出來,就去了方氏那裡,她聽完了傳言,便知道是誰幹的事,趙建安狗急跳牆開始咬她了,但是苦於沒有證據,先捏造了這麼一件荒謬的事情來警告她。
沈清月還真生氣了,蔡氏雖未養她,卻給了她正正經經的嫡女身份,趙建安這樣污衊蔡氏清白,她愈發後悔自己當時沒有殺人的勇氣,早知道一簪子戳死他這黑心肝的!
還不等沈清月為此事傷神,朝廷里又有百官被罷免,人人自危,明明春暖花開的晴朗日子,京城卻如同籠罩在陰霾之中。
而罷免的摺子,幾乎全部是顧淮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