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面前總是無所遁形
我在父親懷中伸頭望去,兩個哥哥仍灰頭土臉地立在原地。
我忍不住側頭輕笑,望向院牆上伸出的幾枝筆直的樹椏。
母親說那是桐樹,如今已結出一枚一枚的桐子花來。桐樹韻致清苦,高大碩壯。而桐花雖美,落地時卻有極大的聲響,砰地一聲砸在石磚上,令人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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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沉,更深露重,半夢之中,略微慵懶恍惚,心神最是舒展。
「夫人,你可回來了,小主人她……」
隱隱聽見福嫂在說著什麼,但我只知道,母親回來了。
側頭望去,窗子大開,可以看見母親正穿過長廊往這裡來。
曳地的黑色紗衣、如綢緞般光滑的九尺長發……母親的身影深深地溶進黑夜中,幾乎分辨不出。
她的腳步雖然緩慢,卻異常輕盈,踏在光滑的青磚上,每一步都是彈琴鼓瑟,像歡樂的錦瑟,像清和的瑤琴,有著美妙的音樂節拍,像仙樂般悅耳動聽。
「媚娘……」有縷暗香在我身邊流滴,那是母親身上特有的味道。細聞之下,似乎是梅花的寒香,雖然極淡,但一沾身卻令人陶醉,散不去也化不開,只盈了滿懷滿袖的幽香。
「媚娘,睜眼,我知道你已經醒了。」
我睜開眼,母親坐在床邊,她伸手輕搭在我的額上。
皓腕勝雪,烏髮如雲,她的眼眸清澈明亮、水光瀲灧。光陰流痕,歲月卻沒有在母親的臉上留下一絲痕迹,她的面容依然如雙十少女般,嬌嫩清雅,猶如杯中之蓮。
我想,世間恐怕再也尋不到比母親更美的女子了。
「母親,你回來了。」我伸出雙手,摟住母親的脖頸,依進她的懷中。
「你又胡鬧什麼?」母親隱隱嘆息,她微低頭,烏髮如水般傾泄下來,與我肩上的髮絲糾結在一起。
「母親,是哥哥們將我推下湖,父親和福嫂都看見了……」我抬眼偷瞥了下母親的臉。
母親的眉梢微微上揚,眼眸卻異常晶亮。
我倏地住了嘴,我的謊話與偽裝在她面前總是無所遁形。我不由有些泄氣,便撇著嘴、皺著眉,在母親懷裡撒嬌似地蹭著:「我才沒有胡鬧呢,是他們先惹我的……」
良久,母親都沒有開口說話,只凝神看著我,而後她緩緩伸出手來,將我緊攏的眉頭撫平:「你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啊,何必想得如此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