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無法駐顏

蒼晨的努力終於看到了效果。婆婆的一隻手已經完全恢復如初，看不到當初燒傷的痕迹，只是同正常的皮膚相比，還是略有些暗淡。婆婆歡喜得不得了，雖然臉上和身上的其它傷痕還沒有進行過修復，可她完全信賴蒼晨，知道有他的幫助，很快她就能重新過上正常的生活了。

為了防止出現別的意外，蒼木本打算把蒼晨禁足的。蒼晨以李夢菲的合作為理由，跟蒼木軟磨硬泡。直到蒼晨和盤托出他在暗裡偷偷幫助一位婆婆修復燒傷的事情，蒼木才緩和下來。

以蒼木從前的性格，是不會讓蒼晨沒有契約就去隨便義務幫忙的，那不只是違備駐顏師的規則，同時也意味著更多的危險會隨之而來。因為駐顏師如果只是一對一服務的時候，雙方有契約，都處在隱密狀態，不為外界所知，少了光環，也少了危險。但如果開始幫助並沒有建立契約的人，很容易出現像琴琴那樣為了自己的利益就出賣駐顏師的事情，也會出現像蒼洛那樣，根本沒法預料的和一個普通人相愛的事情。不管是什麼樣的意外，對駐顏師來說，都很危險。

蒼洛就是一個例子，全意全意喜歡一個普通人，到頭來卻弄得自己受傷累累。他一回到宅子里，蒼木和蒼晨就知道他和憐心分手的事情了。本來蒼木應該開心的，可他反而也煩惱起來。看著蒼洛像一個整天夢遊的人，在宅子里一坐一就是整天，即便蒼晨想盡辦法百般哄他開心，也難得見他一笑。

感情？蒼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那真的是傷人的利哭。可以讓一個人活得

生不如死。他是看著沈宜春那樣痛苦沉淪下去的，一步一步，想拉都拉不回來。周清山那天在病房裡對艾蔻說，他不肯再為她駐顏。確實，當年在契約日期滿后，他拒絕了周清山的要求。因為不論是駐顏師還是平凡人，都有過掙扎和和懷疑的時候，不只是對自己的身份，也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有著深刻的懷疑。

那一年，蒼木也才踏上駐顏師生涯，可以說和蒼洛一樣，面對僱主的時候情緒複雜。對艾蔻，他親手幫她打造成沈宜春一見傾心的美人，但另一方面，他又總是覺得做了欺騙別人的事情，把沈宜春的感情建立在虛偽的地基上，它本來就是搖搖欲墜的，很容易倒塌。果然，在他猶豫和掙扎的時候，他放棄了繼續為艾蔻駐顏。後來發生的事情，他其實是在蒼洛和蒼晨幫助沈宜春復原的過程中才了解到的。

蒼木數次阻止蒼洛和憐心在一起，起初是為了駐顏師的規矩，後來卻是因為他知道其中的複雜關係。本想著蒼洛態度堅決，就讓他順其自然，沒想到事情最終還是被窺破，蒼洛正像他一開始預料的那樣，只落了傷心。

事情照著他覺得正確的方向發展了，蒼木卻因為蒼洛的頹廢和悲傷沒辦法安心。他也是一個父親，即便和蒼洛並沒有普通百姓家的那種親昵，可心裡對自己孩子的愛，都是一樣的份量。

看著蒼洛在那裡難過，寢食難安，蒼木更加不敢讓蒼晨再出什麼事情了。如果放任蒼晨再到處亂跑，誰知道他會不會又遇上一個傷了他心的人。

蒼晨不能到處亂跑，無奈，只有偷偷委託蒼洛去幫她。蒼洛心情低沉，無心無力，卻禁不住蒼晨時不時跑過來打擾他一番，還要想盡辦法逗自己開心。而蒼木那裡，也是時時都在看他的臉色，說話做事都比往日溫柔不少，讓蒼洛覺得一家人都在圍著他小心翼翼，他更覺得愧疚。無奈，只有答應了蒼晨。

聽到蒼洛肯幫忙，蒼晨立刻跑去找蒼木，說了要讓蒼洛幫他繼續給婆婆修復的事情。蒼木想想，讓蒼洛找點事情做也好，本來已經幫蒼洛待定了僱主，可看蒼洛的樣子，急於讓他重新開始可能有點艱難。蒼晨在幫的人，對蒼洛來說也許是個過渡，好歹讓他把眼前的心情調整好，才能繼續。

蒼木點頭同意了，蒼晨也不多說，立刻叫司機準備好車，然後巴巴地追著蒼洛，讓他換上了外出的衣服，又不情不願地跟著蒼晨出門去。

到了婆婆家附近，蒼洛不知道為什麼，不由自主就想起當初因為日久和憐心在一起，而對她生出情愫的時候。他為了躲開那種沒有嘗過的情感滋味，想盡辦法離開她，然後流落到同樣市井的地方，在那裡度過了最難熬的時候，也從那裡開始，認定了對憐心的感情。

看到蒼洛恍惚的樣子，蒼晨問他怎麼了。蒼洛只是搖頭，他從沒有過多說過和憐心在一起的細節，很多事情都是只屬於他和憐心的秘密而已。

蒼晨帶他進去，介紹蒼洛給婆婆認識。說這是比我還厲害的大夫，他想幫您早點恢復，好快點回家去見親人。

蒼洛並不知道婆婆往日的傷心之事，蒼晨徵得婆婆同意，又給他簡單講述了一下當年發生的事情。這倒勾起了蒼洛的同情，他也沒有多安慰婆婆，只是說蒼晨，你早點回去吧，晚了父親又要責怪你了。這裡由我來負責。

蒼晨也不敢在這種時候添亂，乖乖回家去了。

留下蒼洛，他比蒼晨話少，只是埋頭幫婆婆療傷。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麼了，無論蒼洛怎麼樣調動體內的修為，碰到婆婆的傷痕都是毫無起色。婆婆自然感覺不出來，因為平時蒼晨給她修復的時候也都不是一蹴而就的，總要費點功夫。但蒼洛身上卻越來越冷，他明白自己駐顏時血液和筋脈的流動，雙手也是有感覺的，碰到婆婆的皮膚時，他身上的力自然會有感應知道往哪裡去。

那一刻，他發現自己消失了駐顏能力。

蒼洛以為好久沒有用了，有些技能需要喚醒，重新穩了心神，又去試了好幾次，還是沒有恢復的跡象。他腦子裡嗡地一聲，覺得暈眩起來，汗水立刻爬上了額頭。

婆婆以為蒼洛是累了，趕緊收回自己的手，要蒼洛坐下來，端來了她特意早早熬好的紅棗銀耳給蒼洛喝。

蒼洛嘴裡說著沒事，臉色已經蒼白。

以往他幻想過如果他不是一個駐顏師，會不會沒有束縛，想做什麼就去做，想愛誰就去愛，也不用承擔沿襲駐顏師血脈的責任。設想里會是另一番人生，甚至說不準更精彩，真的實現了，他才發現那會是個惡夢。

因為他沒有駐顏術，就不是蒼洛了。

婆婆看著臉色越來越差的蒼洛，擔心地問他怎麼了，要不要趕緊去醫院。

蒼洛說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

婆婆不會懂他剎那的害怕，好像正在向懸崖底下墜，卻還沒有到底，就一直向下掉，向下掉。

正在婆婆手忙腳亂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外面有人敲門。婆婆趕緊去開了門，原來是送蒼晨回去又返來接蒼洛的司機。婆婆趕緊招呼他，說蒼洛不舒服。嚇得司機三步並做兩步進屋，看到蒼洛坐在那裡，除了臉色蒼白倒看不出異樣，心裡略定，過來扶蒼洛。

蒼洛竟然搖晃了一下，司機趕緊伸手把他穩住了。

蒼洛還想強撐，卻不由自己，腳也不像是自己的，眼前的事物都變了重影，他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落不到實處。

好歹被司機攙扶著上了車，婆婆雖然擔心卻不敢跟著去，站在那裡一直看著車跑到看不見，才迴轉屋裡。

蒼洛把頭虛弱地靠在車窗邊，看著外面一閃而過的高樓大廈，還有來來往往電影快鏡頭一樣閃過的人，他們的臉都看不清。曾經，那些臉是他下意識就會揣摩的，他盯著那些臉，鼻子，眼睛，眉毛，嘴巴，它們的區別在哪裡，它們以什麼樣的方式組合在一起，然後成為一個奇異的人，單單隻是眉間距的細微之差，就可以創造千百萬不同相貌的人。這是一件奇妙的事情，他忽然發現，他已經習慣了那樣去看一張臉。

如果他不是駐顏師，那種體驗，於他，就不復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