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打臉
「我兒別怕!」王姨娘護著楚夢瑩,厲聲吩咐:「你們還等什麼!還不給我抓住她!」
王姨娘主持中饋多年,她發了話,家丁護院自然要聽,只是看三姑娘的神色,幾個護院莫名膽寒,手持齊眉棍心裡發怵,好半晌不敢上前。
楚君瀾懶得理睬,徑直走向楚華庭。
楚華庭尋聲撲來:「瀾瀾,是你嗎!你好了!你,你沒死!」
「大哥。」楚君瀾扶著楚華庭的雙手,「是我,我已經好了,有人在我房裡縱火那一瞬,我聽見娘親叫我,一個激靈就醒了。」
「真的是你,瀾瀾,是大哥的錯!若不是我一蹶不振,絕不會給人可乘之機來縱火!都是我太沒用了!」
「這又哪裡能怪大哥?大哥的痛苦我都知道,你眼盲後來與我說的那些話,我其實都聽得見。只是不能動不能說,無法回應你。」楚君瀾眼裡漸漸有了淚意,記憶融合,經歷了這一切的就是她自己。
「我知道大哥眼盲后的痛苦,不能繼續仕途折斷羽翼的苦悶。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
「只要人活著就好,只要你沒事就好。」楚華庭連連點頭,這個時候他無心去分辨楚君瀾說的「治好他」是真是假。
幾個護院從一片碎瓦斷木之中挖出兩具燒了一半的屍首。
孫姨娘身邊的大丫鬟桃紅一看那具女屍,當即尖叫起來:「姨娘,是芷蘭,是芷蘭啊!」
「還不閉嘴!」孫姨娘臉色鐵青的低斥。
大管家馬岩看到馬長明的屍身,當場就癱軟在地:「我兒,我的兒怎會在此!一定是有人害他!」
王姨娘手中的帕子已要絞成麻花,自見楚君瀾神志清醒的與楚華庭團聚,竟冷靜的像是變了個人,她就覺得渾身發寒,血管里流著的就像是冰渣子,連腳心都冷透了。
這丫頭躺了一年多,當初那件事,是不是還記得?若給她當眾說破……
罷了,就算她說破,她只管不承認便是了!再不行就都推在馬岩身上!
王姨娘嗚咽起來:「長明是咱們家的家生子,也是咱們看著長大的,芷蘭那丫頭更是伺候孫妹妹多年了,好好的,他們二人怎會死在瀾姐兒的閨房裡?還是被燒死的?」
像是忽然反應過來什麼,王姨娘忙一把捂著自己的櫻桃小口,「瀾姐兒,你怎麼能?」
楚夢瑩也驚恐的瞪圓了小鹿一般的眼,扶著王姨娘,身子抖若篩糠,「三妹妹,你,你為何要……他們與你無冤無仇啊!」
這娘倆話不用說全,只那驚恐的模樣,就引得周圍人紛紛聯想,幾個庶出的弟弟妹妹都嚇的連連後退。
楚華庭聞言大怒,剛要開口,便被捏了捏手。
楚君瀾莞爾,站起身來。
王姨娘連連後退,似被她嚇壞了:「你為何要縱火?為何要燒死馬長明和芷蘭?楚家到底有哪裡對不起你了!」
楚君瀾緩步走向王姨娘。
王姨娘義憤填膺的斥道:「你躺了一年多,老爺都不曾放棄過你,還為你尋了恭定王府那樣高門第的親事,就連老太君和二老爺都趕著來參加你的婚禮,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你醒了為何不來給老太君、老爺請安,為何無緣無故要縱火?你想燒了楚家,燒死我們所有人不成?」
啪!
響亮的耳光忽的抽在王姨娘臉上,在眾人尚未反應之時,楚君瀾一把抓住她的頭髮,迫使她湊近自己。
「啊!你,你這個有娘生沒娘養的浪蹄子,你敢打我!」
啪!
又是一耳光,這一下比方才更用力。
「王玉清。」楚君瀾眉眼含笑,聲音卻冷若寒冰,「你以為,我什麼都忘了嗎?」
王姨娘當場驚恐的睜大眼,渾身顫抖著說不出話。
她記得!她真的還記得!
楚君瀾笑了笑,「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的,我娘的死,我大哥的眼睛,還有我躺的這一年,咱們之間的賬,慢慢兒的算。」
一抖手鬆開了王姨娘,轉向緊握衣襟的孫姨娘:「孫姨娘也是。」湊近她耳邊壓低聲音:「這次的賬,我記著。」
孫姨娘臉色慘白,勉強站穩身子。
王姨娘鬢髮散亂、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
「姨娘!」楚夢瑩大叫,忙去攙扶。
大管家馬岩哭的背過氣去,這會子才清醒過來,「報告官府,必須報告官府!」他惡狠狠瞪著楚君瀾,「害了我兒的,我要讓她償命!」
「好啊。」楚君瀾笑道,「正好我也想找青天大老爺說說某個傍晚我在小花園假山後看到的事,還有馬長明和芷蘭忽然來我閨房縱火的事!」
馬岩一聽「小花園假山後」這一句,喉嚨就已似被堵了個雞蛋。
馬學文不可置信的道:「不可能,長明不可能縱火!」
楚君瀾當然知道馬長明不是縱火者。
馬長明是王姨娘的親信,恭定王府送來的聘禮,如今都被主持中饋的王姨娘把持著,若是將她燒死,楚家交不出新娘,那就要退婚從而退還聘禮,握在自己手裡的銀子錢,王姨娘如何捨得?
這件事,必定是孫姨娘使的一石二鳥之計,燒死她,再讓王姨娘將銀子掏出來!
可楚君瀾偏要這麼說!
紫嫣忙道:「對,當時小姐已經有要醒來的跡象,奴婢正要出去告訴老爺,剛出門就遇上了馬長明和芷蘭,因都是自家人,奴婢沒有疑心,誰知走出不遠房裡就失火了!」
楚華庭扶著寶樂的手走到楚君瀾身邊,將妹妹拉到自己身後護住,一雙無神的眼望著前方,卻恰好直盯著王姨娘,將王姨娘看的渾身一顫。
「很明顯,馬長明和芷蘭必定有一人縱火,再或是二人合謀!若不是我母親託夢叫醒了瀾瀾,她恐怕已經殞命了!報告官府,正好,我倒要仔細查一查,到底是誰謀害楚家唯一的嫡女,未來的恭定王世子妃!」
「不可能!絕不可能是長明縱火!」馬岩大吼。
孫姨娘也道:「芷蘭她一個二等丫鬟,與三小姐無冤無仇的,哪裡有理由縱火?」
楚華庭冷笑:「你們說不是便不是?你們想將他們兩人的死推在瀾瀾頭上,就算瀾瀾答應我也不答應!衙門沖哪開我還是知道的,咱們就對簿公堂,用事實來說話!」
「不行!」王姨娘尖叫,決不能讓楚君瀾有機會說出那件事!
眾人都疑惑的看了過去。
王姨娘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補救道:「多大的事就鬧到衙門去,也不怕丟人?咱們家三姑娘大好了,今兒個就是成親的日子,你們也不怕鬧開了叫人嚼舌,影響了老爺的官途。」
「正是如此。」這時,楚才良與楚才俊並肩而來。
楚才良時年三十有九,一身簇新天青寬袖道袍,頭戴方巾,儀錶堂堂,端的是一派儒士風範。只是他這個工部員外郎已多年無升遷,他是最在意名聲的,也最想削尖了腦袋往上爬。
「火滅了就得了,鬧什麼鬧!今日就是三丫頭大喜的日子,你們也不怕晦氣!」瞥了眼地上半焦的屍體,楚才良衣袖掩面,「還不抬下去!叫姑娘少爺們看著也不怕衝撞了!」又對馬岩道,「此番意外,著實非你我所願,你放心,我定會好好的補償馬家。還有那丫頭,也多給她家二十兩銀子以作補償。」
馬岩看了眼王姨娘,仔細咂摸方才的事,怕對簿公堂牽扯出別的事來,到底還是點了頭,悲聲道:「多謝老爺。」
楚才良轉身,看到已經恢復正常的楚君瀾,和藹的道:「瀾姐兒身子可大好了?」
楚君瀾宛然一笑,垂首掩住表情,恭敬的行禮:「父親,女兒已經痊癒了,這麼久來勞父親掛心,女兒實在是愧對父親。」
楚才良想將她嫁給傻子換彩禮,如今看她大好,想來能夠利用她謀求更多,對她的態度自然溫和,既然他要玩父慈子孝,她就陪他玩。
捋了捋短須,楚才良滿意的頷首,「看來果真是大好了。」
「父親。」不等楚君瀾說話,楚夢瑩已款步走近屈膝行了一禮,楚楚可憐道:「父親還是尋個大夫給三妹妹看看吧,三妹妹雖木僵之症好了,可卻有些瘋,才剛還打了姨娘。」
楚才良聞言,臉色當即一沉。
楚夢瑩垂首,眼角餘光看著一旁的楚君瀾,唇角微微勾起。
楚君瀾卻有恃無恐,「父親看女兒像瘋的嗎?若真像,婚期還是推遲的好,以免女兒到了恭定王府給父親惹出麻煩來。」
王姨娘、孫姨娘、蘇姨娘三人臉色都是一變,想不到楚君瀾一朝醒來說話竟明白起來,她完美的拿捏了楚才良想利用她高嫁的心理。
「什麼瘋?二丫頭,你怎麼不盼著你妹妹好?身為姐姐,你也要學著友愛姊妹才是!為父教導你那麼多,難道你都忘了?」
楚夢瑩臉上一白,忙行禮,「是,女兒也是關心三妹妹,女兒再不會了。」
楚才良哼了一聲,拂袖道:「都趕緊收拾收拾,今兒是三丫頭成親的大日子,絕不能耽擱了。」
「是。」王姨娘頷首應下,轉而吩咐馬大管家去張羅。
正當此時,守垂花門的婆子忽然小跑著來,氣喘吁吁回話:「老爺,大慈寺的慧慈國師親自登門,此時正在前廳奉茶!」
「什麼!你是說慧慈國師?」
「正是!」
楚才良喜的臉上通紅,大慈寺有兩百多年歷史,慧慈國師已有八十高齡,就連先皇和今上見了都要禮讓三分。這位肯登楚家的門,簡直是祖墳冒青煙!
「快快快,都來,都跟著來,一同去前廳拜見大師!」楚才良快步往外走,其餘人都粽子似的在他背後綴成一串。
楚華庭看不見,正側耳傾聽,楚君瀾拉著他的手,「大哥,咱們不去了,我給你瞧瞧脈象。」
「瞧脈象?你幾時會了醫術?」楚華庭輕笑,還當楚君瀾剛才是句孩子氣的頑話。
「許是上天憐惜,我醒來后自然而然就會了。」仔細搭著他的寸關尺,診過雙手,又仔細觀察他的眼睛,楚君瀾聲音含著笑意,「大哥,你的眼睛並無損傷,對光也有一定的反應,你的眼睛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