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落水趣事
方茹向我行了個禮,先行離去,紅姑也隨在她身後出了門。
我起身對李妍做了個請的動作,「不知美人可願陪鄙人去欣賞一下戶外風光?」李妍優雅地行了個禮道:「雅意難卻,願往之。」
兩人眼中都帶著笑意,並肩而行。李妍道:「你晚上可是要去一趟石舫?」我輕嘆了口氣,沒有回答。
李妍道:「石舫的舫主倒真是一個古怪人,好端端地為什麼不做風險小的歌舞生意,卻去做市麵價格波動大的藥材生意?舍易求難,你若還關心石舫倒真是應該去問個清楚。」
我笑著岔開了話題,和她談起這時節長安城外哪些地方好玩,商量著我們是否也該去玩。
湖邊的垂柳枝葉繁茂,幾個丫頭正在湖邊打打鬧鬧地玩著,一個丫頭隨手摺了一大把柳枝一人分了幾根打著水玩。
李妍眼中閃過不悅之色,微皺了下眉頭撇開眼光,對我道:「我先回房了。」我點了下頭,她轉身匆匆離去。我因她的神色,心裡忽地一動,似乎想起什麼,卻沒有捉住,只得先擱下。
幾個丫頭看見我們,都是一驚,忙扔了柳枝,趕著行禮請安。我一言未發,走過去把柳枝一根根撿起,看著她們問道:「這柳枝插在土中,還能活嗎?」幾個女孩子彼此看著,一個年紀大的回道:「現在已經過了插柳的時節,只怕活不了。」
我道:「把這些交給花匠試一下吧!仔細照料著,也許能活一兩株。」丫頭滿臉困惑地接過,我溫和地說:「如果為了賞花把花摘下供在屋中,或者戴在髻頭,花並會怪你,如果是為了用,把柳條採下編製成柳籃,物盡其用,柳也願意。可如果只是為了摘下后的扔掉,就不要碰它們。」
幾個丫頭根本不明白我在說什麼,但至少聽懂了,我不高興看見她們折柳枝,臉上都現出懼色,我無奈地揮了揮手,讓她們走,丫頭們忙一鬨而散。她們生長在土地肥沃的中原大地,根本不明白綠色是多麼寶貴。
我想起了阿爹,想起了西域的漫漫黃色,強壓下各種思緒,心卻變得有些空落,站在岸邊,望著湖對面的柳樹發獃。她們不明白,她們不明白?李妍的生氣,李妍明白?李妍絕不是一個對著落花就灑淚的人。再想著自李妍出現后,我心中對她諸多解不開的疑惑,心中一震,剎那想到李妍可能的身份,我「啊」的一聲失聲叫了出來。
沒想到身後也傳來一聲叫聲,我立即回身,霍去病正立在我身後,我這一急轉身差點撞到他胸膛上,忙下意識的一個后躍,跳出后才醒起,我身後是湖水,再想迴旋,卻無著力處。
霍去病忙伸手欲拉我,但我是好身法反被好身法誤,我躍得太遠,兩人的手還未碰及,就一錯而過,我跌進了池塘中。
我是跟狼兄學的游水,應該算是「狼刨」吧?這個游水的動作絕對和美麗優雅、矯若游龍、翩如驚鴻等詞語背道而馳。我往岸邊游,霍去病卻在岸上放聲大笑,笑到後來捂著肚子差點軟倒在地上,「你可真是被狼養大的,這個姿勢,這個姿勢,哈哈哈……你就差把嘴張著,舌頭伸出來了……」他的話語全淹沒在了笑聲中。
我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一面雙手一前一後地刨著水,一面嘴一張,學著狼的樣子吐著舌頭,笑死你!他慘叫一聲,用手遮住眼睛,蹲在地上低著頭就顧著笑了。
我游到岸邊,他伸出右手欲拖我上岸,我本不想理會他,但一轉念間又伸手去緊緊抓住他的手,他剛欲用力,我立即狠命一拽,屏住呼吸沉向水底。
出乎意料的是他卻未反抗,似乎手微緊了下,就順著我的力量跌入了湖中。我惡念得逞,欲鬆開他的手,他卻緊拽著沒有放。我們在湖底隔著碧水對視,水波蕩漾間,他一頭黑髮張揚在水中,襯得眉眼間的笑意越發肆無忌憚。
我雙腿蹬水,向上浮去,他牽著我的手也浮出了水面。到岸邊時,他仍舊沒有鬆手的意思,我另一手的拇指按向他胳膊肘的麻穴,他一揮手擋開我,反手順勢又握住了我這隻手。我嫣然一笑,忽然握住他雙手,借著他雙手的力量,腳踢向他下胯,他看我笑得詭異,垂目一看水中,慘叫一聲忙推開了我,「你這女人心怎麼這麼毒?真被你踢中,這輩子不是完了?」
我扶著岸邊一撐,躍上了岸。五月天衣衫本就輕薄,被水一浸,全貼在了身上,他在水中「嘖嘖」有聲地笑起來。我不敢回頭,飛奔著趕向屋中。
我匆匆進了屋子,一面換衣服,一面給屋子外面的丫頭心硯吩咐,「通知園子里所有人,待會霍公子的隨從要乾淨衣服,誰都不許給,就說是我說的,男的衣袍恰好都洗了,女的衣裙倒是不少,可以給他一兩套。」心硯困惑地應了聲,匆匆跑走。我一面對著銅鏡梳理濕發,一面抿嘴笑起來,在我的地頭嘲笑我,那倒要看看究竟誰會被嘲笑。
吃晚飯時,紅姑看著我道:「霍大少今日冷著臉進了園子,歌舞沒看一會,人就不見了。再回頭,他的隨從就問我們要乾淨的衣服,可你有命在先,我們是左右為難,生怕霍大少一怒之下拆了園子,長安城誰都知道得罪衛大將軍都沒什麼,可如果得罪了霍大少,只怕就真要替自己準備後事了。」
我笑著給紅姑夾了筷菜,「那你究竟給是沒給?」紅姑苦著臉道:「沒給,可我差點擔心死,小姑奶奶,你們怎麼玩都成,但別再把我們這些閑雜人等帶進去,女人經不得嚇,老得很快。」
我忍著笑道:「那你們可見到霍大少了?」紅姑道:「沒有,後來他命人把馬車直接開到屋前,又命所有人都迴避,然後就走了。只是……只是……」我急道:「只是什麼?」
紅姑也笑起來,「只是……只是霍大少走過的地面都如下過了雨,他坐過的屋子,整個席子都濕透了,墊子也是濕的。」我忙扔了筷子,一手撐在席子上,一手捂著肚子笑起來。
自從當今漢朝皇上獨遵儒術后,對孔子終其一生不斷倡導的「禮」的要求也非同一般,所謂「德從禮出,衣冠為本」,冠服是「禮治」的基本要求。長安城上自天子下到平民,都對穿衣很是講究,而霍去病更是玉冠束髮、右衽交領、廣袖博帶,氣度不凡。此次有的他煩了,如果不幸被長安城中的顯貴看見,只怕立即會成為朝堂上的笑話。
我眼前掠過他肆無忌憚的眼神,忽覺得自己笑錯了。他會在乎嗎?不會的,他不是一個會被衣冠束縛的人,能避則避,但如果真被人撞見,只怕他要麼是冷著臉,若無其事地看著對方,反倒讓對方懷疑是自己穿錯了衣服,如今長安城就是在流行「濕潤裝」,要麼是滿不在乎地笑著,讓對方也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