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野蠻人
楚魏下午很認真的去培訓班學習了吉他和聲樂,中途接了五六個電話,黑葡的江華是每天都要電話彙報工作,作為前國企領導,很講究工作程序。
讓他意外的是,天恆的胡重和柯保平居然相隔一天,不斷給他打電話,語氣,雖然和以往沒什麼不同,但他還是敏感地察覺到兩人對他的態度有所變化。
如果說以前只是彼此看著順眼的朋友,建立一個人脈資源。
那麼今天的電話,則上升到有點刻意籠絡的高度。
柯保平甚至在電話里透漏,他準備在陽漢張灣打造一個大型建材城,投資上億。並暗示楚魏也可以參一股。
楚魏不得不佩服柯保平敏銳的商業觸角,他若沒有經歷過一世顛沛,也不能用公允的眼光去判斷一個人。
也許大多數人都會嗤之以鼻,柯保平胡重那種等級家庭出生,本身就超越了普通人的起跑線,但他們沒有捫心自問,類似胡重柯保平這類人,在華國何其之多,放在陽漢市也不甚起眼,超越他們背景和人脈的群體沒有十萬也有三五萬,但真正能出頭,能成功的,永遠都是最努力的那一個。
有機會,也要有抓機會的能力,還要有執行力,勤勉是基礎。
他當然知道這個時間段的建材城意味著什麼。
柯保平是想送錢給他。
而往往這種股份,是某些人依靠資源和背景去拚命鑽營才能得到的。
好比做生意,越是沒有門檻的,越難賺錢。
有門檻的,你有時候拿著錢砸都砸不進去。
「謝謝柯哥!我知道投資建材城等於從銀行搶錢。我還是想走專業化道路,這輩子就賴上紡織業了。」
柯保平稍有驚訝,「現在的商業理念都朝多元化發展,你的思想很……」
「落後?」楚魏笑,「我們都用過洗髮水,往往打著二合一,三合一的洗髮水,它們的售價大多不如功能更單一純粹的洗髮水。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觀點,走百花齊放道路的商業更容易做大做強。我就是想把單一的做到巔峰。」
「行!我無法說服你。什麼時候再來陽漢,我和胡重給你準備了一份小禮物。」
「暫時不能確定,但最遲也不會超過十天。」
放下電話后的柯保平看著胡重感概道:「越接觸越覺得他不簡單吶。」
胡重呵呵一笑,「我什麼時候看走眼過?」
「你就嘚瑟吧。」柯保平猶然帶著不解,皺眉道:「不貪的人我見過,但像他這個年齡,洞察世情如一些歷盡滄桑的老頭子,就有些妖孽……」
胡重表情認真道:「因為他把我當朋友。朋友和你認可的人脈是兩個概念。所謂人脈就是雙方彼此能相互給予的,如果只是單方面的需要,就構不成人脈。朋友就不同了,哪怕他不能幫我,我一樣認可他。」
「嘖嘖!都上升到這個高度了?」柯保平笑了,「你像是被洗腦一般,按說到了你這個年齡,很難在半路出家的友情方面產生衝動。」
「我是佩服他的超高眼光和人品。」胡重感嘆道:「一個很純粹的年輕人。對了,他既然不收建材城的厚禮,咱們是不是在陽漢國棉化纖研究所的事兒上再加把力?」
「化纖研究所的事情,已經和職能權力脫鉤,上層的命令和中層的壓力都沒有作用?你我還能想什麼辦法?」
胡重咧嘴一笑,「我倒是有個辦法。」
「什麼辦法?」
「釜底抽薪。」
「說來聽聽。」
胡重壓低聲音,「先讓化纖研究所和國棉總廠分離……」
柯保平眼睛一亮,「嗨!這法子毒辣。化纖研究所脫離了陽漢國棉總廠,從編製上就成為黑戶,沒有主管機關和部門。」
「最主要的是,沒有誰給他們發工資。」
「紡織大學也不接納他們。」
胡重得意道:「以前,他們好比22歲的黃花大閨女一樣,瞧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高不成低不就,還盼著紡織大這個白馬王子,現在,白馬王子確定不要她了,她的父母國棉總廠也把她趕出家門,她就要面對生存的壓力。這個時候,別說宏飛這種鳳凰男,就是一個稍微像樣的男人要娶她養她,她不得巴巴的投入懷抱。」
「你小子……」柯保平朝他豎起拇指,「好一個釜底抽薪。我估計他們熬不了半個月,就得主動去求宏飛收留。」
「國家不是正推出國企主輔分離政策嗎?把化纖研究所這些本應由社會承擔的部分,從國有企業的機體中剝離出來,分離出去,以減輕國有企業的負擔。」胡重道:「本身國棉總廠就一直在減負,好些分廠都停工停產,哪有餘力去搞技術研究。」
柯保平問,「這事兒你跑,還是我去跑?」
「小事兒,我能搞定。」
「好!那咱們加快速度,等他下次來,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
…………
…………
晚上的文化補習班,楚魏看到了齊娟。
正常情況下的齊娟,一般會落落大方的和他打招呼,或者點頭一笑。
但是,今天的齊娟,卻飛快的瞥了他一眼,然後馬上回頭和別的同學說話。
楚魏想起一句成語——欲蓋彌彰。
他知道,他等待的機會來了。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個時間段的齊娟,是最無助也是最迷茫的時刻,她有滿腹的憂愁無法對人傾訴,包括和自己母親,她也不敢說。
難道她能告訴自己母親,父親在外面有了另外的女人?
如果在楚魏不知情的情況下,她百分百也不會對楚魏傾訴。
可楚魏是唯二的知情人。是他們倆在一起共同發現的。
她需要找個人傾吐苦水。甚至需要人來開導,安慰。
因為她需要快樂,家庭的,父母的,都是她的快樂之源。
而追求快樂是人類的天性,這毫無疑問。誰天生會追求苦難呢?
他就像拿著槍支闖進她領地的野蠻人,這把槍就是她父親,她崇拜並為之驕傲的人。槍支能射殺的目標是她的母親和她。
他並不需要射殺她們,這太簡單了,也太便宜了齊洪賓。他要的是一把沒有子彈的槍支,在恰到好處的時機展示出來,就能達成目的。
楚魏為此做了大量的鋪墊工作。
也許,今晚就是第一次突破的契機。
補習班下課後,同學們一致確定了三天後下午的游泳池聚會。大家各繳納了三十元的聚會費用。包括游泳結束后的聚餐。
大概是擔心無依無靠的楚魏拿不出這筆錢。
齊娟搶在他前面,遞交了一張百元大鈔,看都不看楚魏,直接對收錢記錄的男同學說,「兩份,我和魏星同學的……」然後回頭對楚魏說,「一會你再還我,免得排隊……」
楚魏打開書包的手收了回去,輕聲說了句,「好的。」便默默背起書包走出教室。
當他快步朝前走時,身後傳來一道急促的追趕腳步。
「魏星,等等我。」
楚魏放緩腳步,回頭。
燈光下,齊娟小跑著追了上來,嗔怪道,「走那麼快乾嘛?出來就不見你的人,我還以為……」
楚魏不聲不響打開書包,掏出摺疊得整整齊齊的三張十元舊鈔票,遞給她,「還你的。」
齊娟臉色一急,「我又不是來找你要錢的……你收著……」
「我不喜歡欠人情。」
「你這人怎麼這樣……」齊娟似乎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重,改口,「下次你請我吃雪糕……」
「請你吃飯吧。」
「……也行啊。」齊娟笑了笑,低頭又抬頭,欲言又止,「能陪我去河堤吹吹風嗎?」
「你回家晚了父母不但心?」楚魏出刀。
齊娟的眼眸以看得見的速度變黯,抬腳踢飛一塊小石子,語氣帶惱,「你就說願不願意。」
楚魏看了看河堤方向,首先掉頭。
齊娟默默跟著他。
一路無語。
「你怎麼越變越呆了,小心變成獃頭鵝。」齊娟忍不住吐槽。
「你不也沒說話。」楚魏搖頭笑了笑,朝堤破走去。
「我不說話,是……」齊娟憋紅臉,半晌,她嘆了口氣,小聲道:「我家出事兒了……」
楚魏想都沒想,「我家想出事都是奢望。」
聯想到楚魏無父無母的慘狀,齊娟的同情心泛濫,「唉!我不是那個意思,唉……怎麼說呢,和你相比,我是幸福的,可……」
爬上堤破,一股柔風吹來,楚魏伸臂做了個扭腰的動作。
齊娟神情恍惚直接走下河提。
楚魏張口欲喊,他雖然對男女之事沒什麼經驗,但他知道,但凡晚上九十點還下河堤的男女,十成是談戀愛搞情況的。
要說,鋪墊已夠,她也主動約他上河堤,他也知道乘虛而入,水到渠成,可他只知其意,不知其道。
也就是說,有理論知識,無實踐能力。
堤坡長滿了野草,有的齊腳深,有的地方很淺。
但下了堤坡,則有大片的防護林,夜月的熒光投射在樹蔭間,帶來一股寂靜和旖旎的神秘色彩。
他跟著她,沿著河畔小徑,毫無意識的朝前走。
間或,遇到不少隱藏在黑暗樹林里的情侶,包括一些親昵的呢喃和輕笑。
夜幕半暗半明的照在她的背影上,她的藍色牛仔裙反射著一粒粒光斑,細瘦有力的小腿像是染上了一層霜雪白紗,還有足弓飽滿的腳型,裙擺間,青春之臀蕩漾……
齊娟忽然站定。
楚魏幾乎撞上了她的脊背。
「我告訴你一件事兒,你要答應我不許對任何人透露。」
楚魏點頭,「你不說,我也知道是什麼事。」
「你知道?」齊娟瞪起清澈澄明的一對星眸。
楚魏越過她,向前,「上次你和我去公園后,你第二天沒有來補習班,而且,你接連幾天的情緒不對……」
「情緒不對?」齊娟好奇,「這你也能觀察出來……你、你告訴我,你知道的事兒。」
「上次在公園,我們遇到了一對情侶……」
「狗屎,什麼情侶,是……」齊娟嘴角一抽,那樣子像吃了蒼蠅一樣。
「那男的是你很親近的人吧。」
齊娟加快腳步,越過楚魏,白色涼鞋把泥地踩得騰騰響。
「嗷……」氣沖沖的齊娟忽然雙手抱頭,呻吟道:「我不知道咋辦……怎麼做都是錯的……」
楚魏無所謂的聳聳肩,「那就什麼都不做唄。」
「不說我對不起我媽……我……」齊娟抱頭跺腳,扭擺腰肢。
「如果活在謊言里能獲得幸福,我選擇謊言。」楚魏道,「你不告訴你媽,你只會一個人不幸福不快樂,你告訴你媽,你媽不幸福不快樂,你……爸也是,家裡會吵鬧一團……」
「你說得好有道理,可我憋不住咋辦?」齊娟看向他的眼眸帶著求救。
「轉移自己的關注點,比如學習,書籍,看電影,電視,在方便的時間,暗示下你爸……也許他只是短時的糊塗。」
「嗯!」齊娟握了握拳,「他總會有清醒過來的一天,你說的很對……苦就苦我一個人,也許捱過這段時間,我爸會收心……」
齊娟說著笑了,打著背手,沖楚魏鞠著腰,嘻嘻一笑,「和你聊幾句,心裡舒服多了,我要怎麼謝謝你呢?」
楚魏很想說,你要不抱我一下?親我一下……
但他說不出口。
真是衰啊!他有點瞧不起自己。
「有了……」齊娟臉色泛紅的看著他,「你閉眼。快閉眼。」
「哦……」楚魏閉上眼。
「啵!」他聞到了一股少女的馨香,還有臉頰上冰涼柔軟的那輕輕一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