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反叛之人

第9章 反叛之人

冥府三棟的廣場正在享受一個安靜的午後,風把細膩的塵埃吹入空中,洋洋洒洒間卻沒有一絲不潔,這些無意識的「精靈」們起伏沉淪,把時間的流逝當成更高維度的存在,因此,當它們無限接近手中拿著資料,匆匆走來的瓏時,被煽動的氣流打亂了陣腳也毫無所謂,即便黏附於瓏的皮膚上最終會被清洗至無,也沒有一絲恐懼。對生沒有概念,對死也就無知。

和這些無憂的塵埃相比,瓏的一毫秒心理波動都會被視作前所未有的宇宙大爆炸,而此刻的她將資料遞向迪斯時,呼吸明顯有點亂。

「怎麼了?」迪斯趴在「點將台」的石英質圍欄上,彎著腰,雙手掉在護欄的外面,見瓏倉促而來,頭也沒回的問,「呼吸都亂了,不應該啊。」

「隊長,你得看看這個。」瓏見迪斯不太重視,更向前一步,將那疊裝訂好的資料硬塞在了他的面前。

迪斯打了一個哈欠,直起身,不耐煩的抓過資料,學著白王的腔調,說:「重要的事當然可以來打擾。」邊說著,眼睛邊掃著資料。

先前的慵懶隨著閱讀的深入一點點消失,眼神也集中了專註的光芒。迪斯翻過一篇,又翻一篇,一次比一次焦急地想看見後面的內容,可尾頁上的結論是「暫未定性」。

「這是什麼話?」迪斯冷笑著把資料往地上一扔,說:「滿篇的猜測、臆想、推理讓讀的人津津有味,到了最後來一句『暫未定性』,寫小說嗎這是?」

瓏蹲下把資料拾起,對迪斯說:「隊長,可的確有誰去了『環』里的世界,」瓏翻開資料里她已經熟背的段落,為迪斯念著:「忘川河數據異常(0.13秒),『環』壁結界有『非魂』出入者的波動(0.74秒),影視資料顯示,有異常帶光線條出現,時常0.74秒,與結界的波動時間吻合。」

念完這段,瓏把印有影視照片的那篇指給迪斯看——輪迴來去如星辰般的靈魂群落中,的確捕捉到了一條與眾不同的光影。「就是這個。」

「那是誰?」迪斯問瓏。

「隊長,屬下不明白你的意思。」瓏疑惑地望著迪斯。

「我是說,是誰去了環里的世界?」迪斯用手指戳著那張照片。

「不知道。」瓏回答。

「那不就得了,」瓏把資料拿過來,插著腰,說:「『守望者』不會細查這件事,他們也沒這個許可權,所以這份報告也交不到白大人那裡去,只有給我們,我們不管,最終又會被他們積壓在箱底,然後燒掉,」迪斯轉過頭來,對瓏說:「白大人可不喜歡這種說明不了什麼問題的資料,給他看,他問你,你怎麼回答,他老人家要的可是證據,實實在在的某位、某名、或者某頭。」

「隊長,那我們作何打算?」瓏問道。

「繼續跟進,雖然現在不知道是誰,但只要抓到一個叛軍餘孽好好拷問,自然就明白了。」迪斯此時心裡想的首選人物是布里克,他有七成的把握認定布里克就是叛軍安插在冥府三棟的卧底,只是苦於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迪斯和瓏的這項調查任務,開始的時間並不長,只是淵源得追述到很久以前的「迴響叛亂」,死灰復燃的叛軍餘孽依舊密謀著「攛掇王位、一統城府」的宏偉藍圖。迪斯率手下步步為營,明察暗訪,好不容易牽出了艾美這條線索,卻中斷了。

他想來也是氣,在和艾美交手時根本就是壓倒性的優勢,要不是那個小姑娘發瘋一般不惜戰到身殘力竭,自己是完全可以活捉后審問的。本來迪斯也是這麼打算的,只要抓住艾美,挖出同夥,就能清除布里克,一路順藤摸瓜直搗黃龍,可現在一切又歸整為零。

「瓏,那個潛伏在擺渡人里的叛軍餘孽,就是那個習玖,有消息了沒?」迪斯伸手摸了摸眉環,問道。

「沒有,自那日以後,習玖和她的部眾再無消息。」瓏想了想,又補充道:「後來屬下去了冥府七棟,據查習玖房間和她有關的東西都化為了虛無,也許可以判定她已經死亡。」

「不好說,不好說。」迪斯輕輕地搖了搖頭,笑道,然後他抬著頭,望見空中輕緩飄過的巨大飛艇,對瓏說:「如果我們不當鬼差,」迪斯指了指飛艇,「去『環聲公司』做個小職員,其實也挺好。」

飛艇劃過太陽,收走廣場上的陰影,一路向著地平線駛去。見瓏要說什麼,迪斯趕緊制止了,擺著手說:「啊,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和這裡輕鬆悠閑的氣氛完全不同,博朗書館的E區地下室里即便是有爐火的陪襯也顯得越發冰冷。特別是喜玉停在空中的手臂,那是不容推辭的贈予。

「怎麼了,拿去啊,手都舉酸了,」喜玉咧嘴笑著,彷彿危險一般的說道:「小希還在上面等你們,別讓她等久了啊。」

木熙沒有辦法,只得去接,為了若有意外能為茶茶爭取個逃跑時機,他鬆開了抓住茶茶的手,並用整個身體擋在了茶茶麵前,看似不經意的動作,卻都想著一旦有變,好能纏住喜玉。

可書到手上時,沒有任何不妥。這是一本不薄不厚的精裝書,硬封硬底,磨砂質地,封面上除了一隻潔白的羽毛,什麼裝飾和文字也沒有。木熙看看封底,也是空無一物。鬆懈下來的木熙出於好奇,打開了圖書的第一頁,也就是在此時,青光一閃。

「木熙!」茶茶本能的想要抓住木熙,卻一下撲了個空,純白的環境里,不見雜色,回頭望時,只看見一株紅葉燦爛的大樹。

意識世界,我怎麼會在這裡?茶茶怔在原地,不得其解。

「茶茶,吾之新主。」

正在茶茶努力思索想要找出原因時,一個聲音從她的背後傳來。回過頭,望見一隻浮在空中的人形魂魄,毫無重感的漂浮著,它的外形,極似艾美。

「艾美?」茶茶盯著那張輪廓清晰但沒有膚色的臉龐,驚訝道。

「不,吾乃前主艾美的罪割,汝看到的,是吾之魂態。」那魂魄這樣回答到。

「是你把我帶到這裡來的?可只有受邀者著才能進入我的意識。」茶茶問。

「吾和那女人的罪割乃是雙生,因此是受其影響對汝使用了咒印,將汝拉至於此。」罪割漂浮到了茶茶麵前,捧起她的臉頰,繼續說:「僅這一次,汝乃吾主,今後任意差遣,無敢違抗,但請念及兄長性命。」說完,茶茶的罪割和這純白的世界水墨般在現實之中褪去。

「木熙,」茶茶緩過神來,抓住木熙的胳膊,問:「還好嗎?」

木熙合上書,回過頭來,認真的望著茶茶,答:「我很好,我們去找小希,離開這吧。」

茶茶見木熙沒有異樣,同時也讀出了話里「趕緊走」的意思,對木熙點點頭,邁開腳步,把喜玉狠狠地甩在了後面。

上了E區的地面,木熙就急不可耐的喊了小希的名字。被喊到全名的小希急急忙忙地尋聲走來,懷裡還抱著一摞選好的圖書。見到木熙和茶茶,小希將視線繞過書本,望著焦急的兩人詫異地問到:「怎麼了?」

木熙和茶茶同時跑到辰式希面前,問她有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得到的回答是「否」,兩人只好分擔了辰式希抱著的圖書,拉著她往書館門外疾步而行。

穿行中,一切知識與故事都被他們拋在了腦後,深邃的博朗書館此時更像一隻長著巨口的史前大鱷,閉嘴進食都可能是下一秒鐘。

「師父,茶茶姐,你們倆是怎麼了?」被拖著走的辰式希及不習慣,步伐小的她幾乎是跑起來的。

兩人都沒空回答她,只拽著不停的走,引來路人的側目。走到大門口時,不想卻被守門人攔了下來,那人說:「結賬的票據。」

木熙才意識到這些書還沒有付過錢。「不要了。」木熙把手上的書放在地上,又去拿辰式希懷裡的書。茶茶也把書放在了地上,此時她只想儘快脫身。

「不要的話,請放回書架。」守門人厭惡地盯著他們三個,想這些人真是素質差。

茶茶無法判斷眼前的守門人是真的按規章辦事還是奉上級之命堵截他們,無論哪種要想迅速離開都得鬧出很大的動靜,但這正是她和木熙不願意發生的。

「走得也太急了!」追出來的喜玉把僵持在門口的三人都嚇了一跳。她因為奔跑鋪散開來的紅髮以及專註於三人的腥紅雙瞳都將她裝扮為一位嗜血的古堡伯爵,但當她停下來站在三人面前彎腰喘著粗氣時,這股強大而可怕的氣場卻又消失了。她從衣兜里取出一張紅色的卡片,遞給辰式希,說:「特級VIP,保管好哦。」

「謝謝!」辰式希雙手接過卡片,鞠了一躬。

喜玉用手扇風為自己的脖頸散熱,看了木熙和茶茶一眼,說:「你們也是,要常來啊。」她把手放在辰式希的頭頂,輕輕地摸了摸,對她說:「帶你的朋友常來,隨時歡迎。」

辰式希認認真真的點點頭,臉上紅了一片。

「你想怎樣?」茶茶沒好氣的問出這句話,嚇到了沉浸於「朋友」一詞中的辰式希。

「茶茶姐,怎麼了嗎?」辰式希膽怯的問道,她見這氣氛,是要吵架。

茶茶專註於和喜玉的對持中,無暇顧及,因此沒有回應。木熙把辰式希邊往旁帶邊說:「徒弟,他們要說幾句要緊話,我們在這等一下。」

「好……」辰式希跟著木熙順從的走到了一邊。

見木熙帶著辰式希走遠,喜玉才開口回答:「沒想做什麼。」

「騙鬼呢?」茶茶頂嘴道。

「你、我嚴格來說都是鬼,」喜玉輕輕一笑,「放心吧,我不會對你們下任何重手,畢竟,我和你有相同的秘密,」喜玉抬起右手晃了晃手背,繼續說:「你不說,我不說。」

「你到底是什麼人?」茶茶追問道。

「我?」喜玉抬頭看了看天空飄行漸遠的那艘巨大飛艇后,把目光重新放回到茶茶身上,說:「我,你的搭檔艾美,還有你的習玖姐,我們,都是為冥王而戰。」

「為冥王而戰?」茶茶不太明白這話的意思,便問:「什麼意思。」

「如果有一天,你得知這個世界的真相,」喜玉認真的看著茶茶,兩片玫瑰般好看的雙唇上下動著,說:「冥王被囚禁,羽王被封印,聖王才是那個暴虐的傢伙,你將做何回答?」

「胡說八道!」茶茶大吼,走近喜玉,伸出手指戳在她的胸口上,厲聲說:「你記住,不,是你們記住,不管你們是什麼人,不管你們在做什麼或將要做什麼,如果我的朋友再因此受到牽連,受到傷害,」茶茶撤回手指,一把摘下右手手套,把手背抵在喜玉的面前,完全不懼怕暴露的風險,接著對喜玉喊到:「我發誓,即便化為虛無,即便搭上性命,我也要把你們攪個天翻地覆!」

喜玉望著茶茶的雙眼,她清楚,這個小姑娘並不是一時氣憤亂放狠話,她也明白,眼前這個看上去嬌弱的擺渡人,並不是在開玩笑,她那雙眼睛里,是能灼傷大海的憤怒與決絕。

「我很抱歉,茶茶。」喜玉哀傷的情緒在紅眸中一閃而過,她一個轉身,擺擺手,邊向書館里走去邊說:「書記得帶著,有空的話,多來坐坐吧。」

茶茶的怒火就在她看見喜玉眼裡那流星一般閃過的哀傷時褪去了,但無論怎樣,自己也一定會兌現諾言。

「茶茶,」木熙帶著辰式希走來,說:「走吧,把書也抱走,雖然有點莫名其妙。」

茶茶點點頭,看了一眼旁邊的辰式希。

「你們吵架了嗎,是不是因為茶具的賠償?」辰式希閃著淚光望著茶茶。

茶茶回應一個安慰的笑,故作輕鬆地說:「不是,剛才不小心把她珍藏的書給弄壞了,於是吵了起來,結果那本書本來就有質量問題!」

辰式希聽茶茶這麼說后,轉頭看著木熙,問:「是這樣么,師父?」

木熙笑著說:「當然是,這女人真是的,一本破書。」

「喜玉姐其實人很好,也許那本書對她真的很重要吧,」辰式希的聲音很輕很低,但吐字清楚,所以即便小聲,也能很好的表達出心裡的感情和意思,此時的她真切的希望喜玉姐和師父、茶茶姐相處融洽,於是又說:「我代喜玉姐向你們道歉!」說完一個鞠躬。

木熙和茶茶已經習慣了,會心一笑。茶茶上去扶起辰式希,心想小希為了別人的融洽相處不惜做到這一步嗎,還是因為她特別珍惜現在的關係,不想失去任何一方,就像兩方朋友有矛盾,你必須做出站哪一隊的決定,而小希不想失去任何一隊,所以即便不清楚狀況,先以犧牲自己的尊嚴來換取兩邊的和睦相處,總是好的。

在小希的心裡,她總是把別人抬的很高,把自己至於谷底。

「好啦,喜玉姐不介意,我們也不介意的,我們以後常來,好嗎?」茶茶對辰式希說完,又轉頭看著木熙。

木熙看了一眼茶茶,雖然擺渡人安慰別人的方式從來都是以欺騙為主,但他感覺茶茶這句話是認真的。還要來嗎?這麼危險的地方。

「嗯嗯。」辰式希連連點頭,感激地看著茶茶。

茶茶對她笑笑,從脖頸上摘下一個掛墜,套在了辰式希的脖子上。繩索纏繞之時,茶茶的氣息噴在辰式希的腦門上,一陣微暖,戴好之後,茶茶示意她看看。

辰式希雙手捧起這個吊墜,放在眼前,問:「這是什麼啊,真好看。」

「『玲瓏心』,我在暫留地得來的。」茶茶回答道。

「一定是對別人很重要的東西吧,我不能收。」辰式希說著就舉起雙手去解繩子上的銅扣。

茶茶輕輕地卸下她升起得雙手,抓住她的手腕,像牽手一般的握住,說:「小希,這東西對某人來說的確很重要,但她已經進入輪迴了,我留下來是為了給更重要的同伴,當然如果有一天,你遇見一位叫『李雙成』的將軍,他還能記起這件飾品,就請交給他吧,告訴他,有一位叫普雅的女子為他守住了城池。」

「我記下了。」辰式希雙手握住『玲瓏心』,像是祈禱。

「除此之外,」茶茶雙手搭在她的肩上,說:「就以我最要好的朋友的身份,保管它吧。」

辰式希心裡默念著「最要好的朋友」,喜極而泣,竟一頭扎進了茶茶的懷裡。茶茶就那樣抱著她,任由來自路人的目光不停地注目,忘我地撫摸著她的短髮,一遍一遍地說:「放心吧,不會在孤單了。」

木熙彎腰去抱書,心想今天總算有個完美的收場了,無論「羽王」的書是真是假,都值得一看。

一輛輕型卡車路過書館門口,全封閉的箱式車倉上用上好的塗料繪了一隻抱著紙箱的卡通鯊魚,廣告語用紅漆寫著「這是一個啟示」后就再無介紹了,讓人摸不清這到底是要表達個什麼。

不過也沒有人去留意這輛輕型卡車,如若有閑人仔細去看,就能發現這輛卡車的駕駛室里除了一堆機械齒輪以外根本沒有駕駛員。

也就在人們正要對這輛卡車感興趣時,它已經穿過了天橋,跑到下一個街區去了。這輛卡車選了一條捷徑的路,平穩的開著,往著冥府三棟的方向一路奔去,越開越快,不惜闖了紅燈,無視被撞的車輛,一路而來引起一陣騷動,和它之後要造成的大混亂比起來,都太輕微了。

冥府三棟平靜慣了,始終覺得沒人敢靠近,於是本有的路障被移走,留下空蕩蕩地大門進出。驕傲總要讓人浮出代價。這輛卡車就在毫無阻攔的情況下開上了冥府三棟的廣場。一個急剎車停在中央,巋然不動。

所有的鬼差都向這邊看來,但沒有一個人有所警覺。迪斯趴在圍欄上,盯著卡車,心裡莫名升起了一種期待感。

「隊長,這……」瓏不安起來,一甩手喚出自己的罪割,弓與箭。

迪斯詭異地笑著,將手指放在唇間,噓了一聲,對瓏說:「搞不好,是份大禮。」悄然間收回兩隻垂在圍欄外的手臂,喚出了罪割雙刀。

廣場上的其餘鬼差漸漸圍了上去,只是還未走攏,卡車的車倉就如蓮花般綻放。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十四門空洞洞的炮口對準四面八方,基座的齒輪「咔噠咔噠」運轉著,直到最後一聲清脆的「叮」后,所有齒輪都不動彈了。

二十四門大炮也就在這時齊齊發聲,未有固定彈道的炮彈飛得到處都是,「轟、轟、轟」的聲音不斷炸響,翻飛的土壤、破碎的地板以及被撼動的冥府三棟都在這陣炮雨中面目全非,門口利刃鑄就的雕塑被轟的稀爛,濺出的碎片擊傷了附近幾名鬼差。

如此之大的威力是迪斯萬萬沒有想到的,他看了一眼冥府三棟被炸塌的一角牆壁,馬上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回望銜接建築的鎖鏈,雖然也挨了炮彈但卻毫髮無傷。白大人曾有言,冥府三棟全毀了都可以,鎖鏈千萬不能有事。

雖然白大人沒有做過多解釋,但這是一條命令,不得有失。

「瓏!」

「是,隊長!」瓏搭弓射箭,一隻爆破箭便解決了這座炮台。

受傷的鬼差們被隊友扶著,撤退到安全地帶,反應迅速的幾個鬼差已經召喚出了罪割衝到了卡車面前,想揪出開車之人,但等著他們的卻是更強烈的爆炸。

煙霧與瓦礫之後,遍地殘肢斷臂。

「區區一輛卡車!」迪斯憤怒的憤怒無以言表,他站起身來,望著廣場上狼狽不堪的鬼差們,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鬼差們還未緩過神來,一陣槍林彈雨從大門口襲來,把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的鬼差們又射翻在地,子彈口徑巨大,打在身上全是粉碎。

瓏向弓上搭箭,一躍而起,瞄準門口提著加特林瘋狂掃色的蒙面光頭就是一箭。這一箭帶著強大的威力不偏倚分毫的鑽入煙塵直取光頭的首級,可就在接近的那一刻,一隻瓏從未見過的金屬裝置極快飛來,展開五邊形的防禦力場,擋下了她自認為能射穿一切的利箭。

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直到第十隻金屬裝置飛來,展開的透明立場為光頭阻擋了一切遠程攻擊,使他能無所顧忌的拚命進攻。

迪斯看鬼差們的遠程攻擊絲毫無用,沿著光頭視線的死角,一路狂奔,在離得很近時揮舞雙刀,擊退前來阻礙的防禦力場,那些裝置大半為了掩護光頭的攻擊,只分出三個想要纏住迪斯,但迪斯動作輕盈,連攻帶閃,總算是近了光頭的身,一刀下去砍在橫切進來的金屬棍上,火星直冒。

迪斯沒有放棄,未砍中目標,那也不能放過礙事之人,於是刀鋒一撇,沿著這隻古銅色雕鷹長棍划將而去,「哧哧」聲一直走到快接近持棍人的手時停住了。

棍身一轉,機關一動,先是扣住了迪斯右手的刀,在後射出銀針直刺他的眼睛。那戴面罩的持棍人看迪斯放棄右手戰刀,后閃而退,自己也扭動棍身讓出刀來,凌空一腳踢還給了迪斯,迪斯接刀后,再行突擊,然一蒙面壯漢從天而降,收了十隻透明立場,聚在拳上,猛然一轟,迪斯無處閃躲,只得雙刀交叉硬接此招。

拳離刀不足一寸之時,那壯漢右臂機械竄動,齒輪調和,一股蒸汽推出,給這一拳加了足金足兩的力道,火力全開一擊,將迪斯打飛出去。

迪斯咬牙落地,在地上退了足足十米才定下腳跟。光頭的彈藥打完,將那隻蒸汽朋克風的加特林背在身後,抖了抖右手,伸出一隻電鋸,左手上的機械則拼湊出來一台手持小炮。

穿緊身皮褲的持棍人身材修長,凸起的胸口處置著一塊圓環裝置,幾縷導線穿插其中,鏈接著手臂的鎧甲與腰間的皮帶。其餘二人亦然,身體的不同部位處也有這麼一個圓環裝置,連接部位大同小異。

迪斯還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敵人,沒有魔法、沒有超能力,全憑藉一身裝備。「一身破銅爛鐵,還挺厲害。」見三人不回話也不動手,迪斯有些惱怒,舉起一隻手喊到:「聽著,我隊伍的人聽瓏指揮,其它隊伍的人依附各隊隊長行動,隊長不能行動的,聽副隊長的,依次而行!」

「是!」廣場上傳來此起彼伏的應答聲,鬼差們迅速整理隊伍,擺出陣勢,準備應敵。

「記住,審問的人,一個就夠了!」迪斯感受到從未有過的興奮,他之所以把指揮權讓給瓏,是因為他要一個人,單獨一個人,真真實實的體會一下戰鬥的快樂。好久沒有遇到強敵了,而且還是這種依靠冥府科技的無懼之人,如果迪斯沒猜錯,這三個人,即便不是叛軍的核心成員,也是當中精英的精英。想到這裡,迪斯露出了嗜殺的表情,抬起刀用舌頭舔過,那枚舌釘在刀刃上留下一長串的「吱吱」聲。

「上!」有人大喊,圍攏而來的鬼差一擁而上。先將三人切割開到不同的位置,打斷他們的配合是取勝的關鍵。可問題在於三人不給鬼差們任何機會,在沒有交流的情況下配合緊密,一環扣一環的攻擊與防禦簡直無懈可擊。

廣場上的鬼差數量還是相當可觀,只不過三人並沒有因為人數的絕對劣勢而有半點退縮之情。

「瓏,找個機會!」迪斯說完,先沖向光頭。

接近光頭時,透明力場跟著飛來,互相連接形成一堵防禦之牆。迪斯冷笑,一刀揮去,砍在防禦壁上的戰刀因為慣性忽然伸長,刀中的鋼絲緊密相連,如同毒蛇一般繞過力壁直刺光頭,光頭右手一揮,用電鋸擋回長刀。透明力場同時解體,配合光頭伸出的小炮左手。

「嘭!」

這一炮幾乎是抵著迪斯的眉心射出的,可卻沒有絲毫的打擊感。中了一炮的迪斯幻影般肢解,光頭才意識到那是他高速移動留下的殘影。

「嘿!」迪斯早已來到光頭的背後,平揮一刀砍向腰間,這一刀雖快卻還是被透明力場攔了下來。

「哼!」光頭哼笑了一聲,揮舞右臂,電鋸順勢而來。

「看清楚!」迪斯勾起嘴角,一個伏身拉起殘影手中掉落在光頭胯下的戰刀,一個晃動,就讓那刀如蛇般纏住了光頭的左腳。用力一拉,光頭失去平衡,電鋸也失去了准心,整個人橫在了空中。

「嗖!」瓏的一箭襲來,在光頭與另兩人的中間炸出了一股推力,鬼差們心領神會,一瞬間就阻隔了三人,分別圍在一處。

見光頭倒地,眾人一擁而上想要至死一擊,哪知光頭背後「嘭」的一聲爆出濃度極高的煙霧,將趕來的所有人都籠罩其中。

迪斯捂住嘴,跳出煙霧,覺得暈暈晃晃,心想不好,放眼望去,鬼差們已經傾倒一地,戰力減損非常嚴重。

「瓏!」迪斯一刀插在地上撐著身體,回頭對瓏吼到。

「是,隊長!」瓏抽身跑出圍剿持棍者的隊伍,向天空射了一隻信號箭。

迪斯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背上,皮膚龜裂開來,疼痛感讓他重新清醒回來,他看著鬼差們的苦戰,忽然明白,這些傲慢、驕縱、獨來獨往慣了的冥府最強,此時聚在一起,配合的還不如三歲小孩過家家。

冥府三棟的騷亂很快就傳播開來,圍觀的居民仗著自己隔得很遠,擠在房頂上觀看著裡面的動向。休假中以及結束了任務的鬼差們陸續趕來。

在與聖城接壤的火車站裡,布里克立馬從大屏幕里看到了實況轉播,他惱怒的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縱身跳進冥府的建築群中。

與之喧囂相對應的,是冥堡的沉默,馬蹄形的城牆厚重、寬大,中間一座平頂城堡,無窗無戶,沒有任何修飾,平坦的牆面找不出一厘的凹入或凸起,沒有警衛、沒有侍從,只在城堡的最下端開著一扇紅色的門。

進去的人覺得太容易了,容易的就像個圈套,但即便是圈套也要進去,不然冥府三棟的佯攻就算是白費了。

潛入者和那邊三人的裝扮差異不大,帶著防毒面罩,精緻的機械裝備,一條長辮系在腦後,長度一直垂到腳跟。她身上的環形裝置貼著腰窩,一邊一個。長辮知道,過了冥橋,就是冥王所在的宮殿了。

長長的冥橋懸空,橋面鑲嵌著慘白的地燈,左右沒有護欄,橋下是不見底的深淵。在這個空間里,你只能看見這座橋,還有對面的那扇黑紫色大門。

長辮離著大門越來越近了,她的步伐沒有慌亂,但心裡卻緊張起來。保險起見,她抖了抖雙臂,裝置里彈出兩把投箭握在手心。

也就在這時,玄王飄到了門前,懸浮在那裡,用低沉的身音問:「何人?」

長辮沒有猶豫,邁前一步,雙臂同時發力,左右齊發。兩支箭快要接近玄王時,卻像失去了一切力量一般,盡然從剛毅的速進變成了慵懶的漂浮。

「也不通報姓名嗎?」玄王說完,兩隻利箭砰然墜地。

「我要見冥王大人。」長辮笑到,她知道對方不會同意。

「冥王大人在休息,外人勿擾。」玄王回道。

「是休息,還是,被休息?」長辮冷笑一聲。

「放肆!」玄王一吼,周圍的重力陡然增加。長辮被這重力一壓,盡然跪了下去。「我在問一遍,何人?」

「哈哈……」長辮承受著百倍重力,痛苦萬分,但她依舊努力保持著笑容,說:「陷城的看門狗,你不認得我?」

玄王心中一怔,沒想到此人盡然說出了一個古老的城市名,不禁神亂三分,定了定,伸出右手,隔空將長辮的面罩扯了下來。這是一張陌生的面孔,玄王說:「故弄玄虛,你的臉,我未曾見過,反叛之人,說出的你同夥。」

「同夥?」長辮差點就要笑了出來,她掙扎著,頂起此等異樣的重力,勉強挺直腰桿,說:「蘇雲泊,你可記得。」

玄王怔住,久久不言。

長辮見狀,笑道:「現在說說,誰是反叛之人?」

冥府三棟的戰鬥還在進行,集結而來的鬼差們逐漸挽回著戰場主動權,可這是用大量的戰力損耗換來的。

就在這場戰鬥呈現膠著狀態時,白王從大門裡走了出來。他臉上掛著假笑,環顧殘破的四周,真的笑出了聲。他的餘光間瞥見了迪斯,高聲問:「對方,幾人?」

「三…三人。」迪斯汗如雨下,單膝跪地不敢抬頭。

「三人,好呀,」白王拍著巴掌走下台階,說:「區區三人,打的你們毫無招架之力。」白王望向敵人,笑容一時凝固在了那裡。他指著其中一人胸口上的環形裝置,問:「那個環,是誰做的?」這一聲與之前不同,完全沒有戲謔和輕鬆,反而嚴肅的可怕。

迪斯在此話中感受到了寒意,一個哆嗦。

三人沒有一人回答。

「好,不開口,」白王摘下手套,露出刻滿咒文鮮紅的雙手,說:「那麼,我來請你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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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反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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