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名為渡川

如果可以，木熙真想找一根手臂粗細的撬棍，橫豎塞進層間的齒輪里，讓這白痴般的設計陷入癱瘓。

早上09點05分，冥府七棟結束了它那毫無規律可循的自轉。

木熙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水。喝水的間隙，他的目光移向半開的窗戶，這才發現外面下著雨。之後便是所有「滴答」、「嘩啦」的聲音找到真實明確的音軌，在木熙的耳朵里匯聚並傳入聽覺中樞，最終形成了配合眼睛判斷天氣的「下雨聲」。

從小到大，這個時間有整整三秒，盯著窗外如織珠簾，木熙還以為是時間變慢了。放了水杯，他回到床上，用薄被單披了頭與背，因為空氣有些冰涼，木熙儘力裹了裹，好讓手肘也被嚴實的包裹。盤腿坐好，伸手拿枕邊書。

昨晚想看，但因為疲倦只得作罷，現在也不太好去打擾茶茶，就趁著這個時間好好看看吧。木熙想著，抬手翻開了書的第一頁。

和紅底白羽的封面一樣，內頁更加素凈，可以說沒有幾行文字，圖便佔去了一半。木熙又往後翻，越翻越快，然後合上，再從頭打開，腦海里已經對這本書的特點有了個大致的了解。先說這書不厚，頂足300頁，均是左頁為圖，右頁為字，也有那麼幾篇全是看不懂的字元，有好些還是從照片上拓印去的，如書信、筆記，所以它也不是古書，從紙張看來，還很新。

木熙從頭翻到第一頁，左頁空白，右頁寫「環中三界」。『環』好理解，三界指人、神、鬼嗎？木熙繼續翻到第二頁，左邊畫著被『環』懷抱著的城府世界的全貌，右邊寫著「天降者划人為界，立為三。」這個就有點看不明白了，木熙抬手繞繞腦袋，被單就滑下去了一半，他單手拿書，重新裹好被單，仔細去看那張圖，看見上面有三處風格迥異的『國度』，分別歸於城府世界三個不同的地方。

木熙手指滑到滿是機械的地方，他確認這是冥府，然後又滑到田園與森林的地方，他覺得這一定是聖城，最後滑到球體的下面，這塊區域沒什麼特色，唯一亮點就是它有一片廣闊的湖泊，或者海洋？沒有比例尺，木熙無法測量畫中的這片區域有多大，上面浮島密集，熙熙攘攘。

對了，還沒問過茶茶城府世界有海洋沒，應該是沒有吧。木熙想，在世界廣場的模型里只見到聖城有條長河，自己也沒看仔細，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不過這不重要，木熙又覺得，這片沒聽說過的地界應該才是重點，這裡，到底是哪呢？

「那麼就請莉西婭為各位展示這件禮物的全貌。」軸廳內，翰文德說完向莉西婭點頭示意。通過遇襲事件對本次會議的潤色，引出渡川的氣氛剛好，不過還缺點「催化劑」。

莉西婭點頭回應，提著那隻精美的匣子走到長桌的末端，和玄王正對的位置。她輕巧的打開匣子，「咯噠」一聲，扣鎖彈開，裡面的物件靜靜地躺在加厚的泡沫上，沒有迎合玄王與白王的期待，毫無保留的展示在了眾人面前。

一幅金色的手鐲，平滑無飾，在軸廳三盞水晶吊燈的照射下也不滾落任何的星芒。

「看著很一般啊。」白王故作失望的點評道。

「啊，本來都不打算用顯眼的金色，打算做成黑銅色，會更加低調一點。」翰文德長老呵呵一笑，繼續說：「不過考慮到是聖城出品，還是要稍微有點莊重感，當然，這幅手鐲的屬性也不是裝飾，而是用於戰鬥，所以平常點的教好。」

「那到也是。」白王點點頭，臉上掛著招牌假笑，把目光轉向莉西婭，恭維道：「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莉西婭小姐這般又好看又強大對吧。」

莉西婭沒有回話，對白王不明所以的這句話完全無視，連看都沒看白王一眼。她站在那裡，沒有急著介紹也沒有伸手拿出「渡川」。

和預定的一樣，翰文德這時得添加必要的「催化劑」了，便又開了口，說：「在介紹這幅手鐲之前，先允許我給各位帶來聖城『研魂所』對於『活物具象化』的報告，」翰文德拿起秘書長遞上的報告書，在空中揚了揚，說：「這份報告會做出解釋，各位一聽便知。」

「您請。」玄王示意。

「我精簡一下，」這份報告有點長，翰文德不打算照本宣科，看著事先划好的紅線，挑了重點說道：「最初的暫留地里，亡者只能具象化生前場景的某一處景物，比如大樹、鐘樓、有限的公路或者範圍不大的花園，11003周后……這裡是從第一個擺渡人，」翰文德稍微欠身，向孟婆婆致敬了一下，繼續說：「從第一個擺渡人前往暫留地的時間算起，11003周后，亡者的具象化開始帶來成群的建築，完整的村落結構；這之後的10223周后，具象化涵蓋了天空與邊界的遠景，再之後9653周，具象化帶來了真實的天氣，包括濕度、冷暖、晝夜等，已經形成了相對現實的『執念環境』，至今，也就是具象化活物的那天，是之後的8236周，根據時間上的推斷，『研魂所』認為這是暫留地的正常進化，」翰文德掃視了一眼在座的各位，他認為這不夠服眾，繼續說道：「另外一個考慮項就是有人從中作梗，使用魔法或者魂術，催使暫留地的亡者具象化了活物，先說說聖城這邊，我和四位長老討論，並徵求了聖王意見，結論是不可能，對多個暫留地的亡者同時施加影響，還要隔著『奈何橋』，如此強大的魔法，聖王大人也未必能辦到，而且，我不敬的假設有這麼一位大魔法師存在，要釋放如此這般的法力，聖城十戒不會沒有感知。」翰文德把臉轉向莉西婭，問：「是嗎？」

「是的。」莉西婭點頭回應，沒有多餘的語言。

「那麼，冥府有這般強大的魂術或者科技嗎？」翰文德隔著長桌，望向玄王。

「沒有。」玄王同樣乾脆地答道。

「具象化活物的事件一再發生，沒有停歇，不可能有人能如此持久的操縱這樣的力量，所以，」白王推推眼鏡，預料下一個被問者就是自己，乾脆先張嘴，假笑著說：「我認同研魂所的判斷。」

「謝謝。」翰文德放下報告，交叉十指，往桌邊傾身道：「因此，為了助力冥府應對這次變化，也是為了城府安全，我們特意為擺渡人這一職業準備了能夠武裝他們的工具，這幅手鐲，名為『渡川』，取『渡亡魂離開業障的山川之意』。」

「這名字不錯。」白王插話道，饒有興緻的探頭看了看匣中之物。

翰文德點頭致謝后，轉過頭對莉西婭說：「請做演示吧。」

「是！」莉西婭得到命令，這才從匣子里取出渡川，並且戴在了雙手手腕上。「渡川可以根據擺渡人的體型自然調節。」莉西婭舉起雙手，露出手腕處皮膚，將渡川從掌廓處抖落其上，展示在眾人面前。兩隻手鐲「哧」的一聲迅速收縮到了與手腕相適應的直徑，像紮緊的腕帶，合乎尺寸的貼在上面。

莉西婭垂下手臂的同時甩出右手，手鐲微微一亮，憑空中迅速長出一把長劍。「右手劍，冷兵器，劍柄碗形護手，保護指關節，劍刃四菱，有鋒有尖，可刺可砍，需要召喚時，不用咒語，只需要意念。」莉西婭握在手中揮舞了一下，繼續說明道：「劍身輕巧，無需打磨，硬度由持劍人的『靈量』所決定，重擊斷裂后需要一定時間恢復。」

「左手槍，熱兵器，無保險彈夾，槍身一體，無接縫，威力固定，不受使用者的『靈量』決定，另外……」莉西婭甩出左手，手鐲也是微光一閃，手上憑空握住一把自動手槍，她將這隻手抬起，沒有一刻猶豫，槍口對準長桌盡頭的玄王，右腳後撤，擺出射擊姿勢，沒給在座的人多餘的思考，便彎指扣動了扳機。

「砰」一聲，莉西婭的手腕絲毫沒有因為後坐力而扭動，槍身也沒有彈殼飛出，唯一枚錐形彈頭貼著管壁衝出槍口。在牆邊的侍者們大為震驚，但職業素養要求他們不能有一丁點驚慌的表情。翰文德依舊保持著微笑，並不在意這突然的一擊；白王緩慢勾起的嘴角，在慢鏡頭的捕捉下看不到任何意外的情緒，而孟婆婆閉著眼睛，將沉默保持到底。

那枚子彈旋轉著在長桌上劃出筆直的彈道，軸廳里凡是能反射光的平面里都有它的倒影。莉西婭側著身子，右手持劍朝地，左手執槍平舉，保持著射擊的姿勢，盯著玄王一動不動。

子彈來到玄王面前時，停下了。和它下面那堆資料一樣，失去了所有受力，如同漂浮在空氣里的塵埃，不規則的緩慢旋轉著。玄王攤開手掌，伸到彈頭的下面，它就像歸巢的飛鳥一般，輕鬆落入掌心，桌上漂浮的資料與文件也砸回了桌上。

「實心彈頭，三分鐘后化為虛無。」莉西婭垂下左手，同時收起了兩把武器，空出兩手去摘手鐲。

「莉西婭，不得無禮。」翰文德淡淡地提醒完后，轉頭對玄王說：「莉西婭雖為十戒，但資歷尚淺，有些不知輕重，請玄王見諒。」

「無妨。」玄王把那枚彈頭捏在指尖，仔細看了看說道。

「抱歉，為了更好的展示『渡川』，失禮了。」莉西婭欠身道歉，然後又接著說：「渡川能小幅度提升靈體機能，還有……」莉西婭雙手交叉，將手腕的渡川碰在一起后，為大家演示了他的防禦機制——青藍色防禦薄膜。從頭頂懸空處降蓋下來，除了遮蔽自身之外還留有一人的空間，「這個防禦屏障不僅保護擺渡人自身，也夠多一人容身，為了保護亡者，至於堅硬程度，由擺渡人的靈量決定。」莉西婭分開手臂，「介紹完畢。」

「不錯，請長老待我謝過聖王大人。」玄王滿意地說道。

「玄王滿意就好，這樣一來，擺渡人有了基本武裝，會把威脅自身安全的因素降到最低。」翰文德笑著說道，「聖城共準備了3000副，計6000隻，足夠為所有擺渡人配發。」

「這樣好的很，」白王鼓著掌說：「我的鬼差也不用做擺渡人的保鏢了，啊，鬼差真的是不夠用呢，我覺得……」

「容老身打斷一下。」久未開口的孟婆婆開口了，她睜開雙眼，露出日全食一般的雙眸，說：「讓那些孩子們成為戰爭機器，老身實在反對。」

在座的各位都把目光投向孟婆婆，只有玄王注視著桌上漸漸化為虛無的彈頭，直到凌空中再無任何殘存的粉末。他抬起頭，面無表情，眉間的紅印被推擠成了山丘，雖未說話，孟婆婆也明白，這是允許她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