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消失的人
韓墨當然是故意的。要問緣由，因為是早晨時間，按照作息規律，早餐是要吃的。她準備好早餐先端給了一夜未眠的布里克，然後呼喚麗絲去叫兩人，得到的答覆自然是「木熙和茶茶在房間里，開啟了『勿擾模式』」。
好啊，昨晚上開個玩笑阿木還一臉不高興，結果大半夜偷偷跑到一起，竟敢明目張胆的裝純潔。於是韓墨憑藉「最高長官許可權」輕鬆解鎖，之後就是前文那一幕了。
早餐是不能吃了，且不說害怕韓墨東拉西扯讓布里克聽笑話，這時的冥府怕已過了凌晨，現在進食更加睡不著。三個人只得道別，返回了奈何橋。
整個奈何橋，只有一扇石門插在凹槽中，燈光打下來，像博物館的展品。船務基本下班走光，只留下一個應急值守人員等待著任務結束。三人走出來，精神很好，可船務就可憐了，正靠在椅子上打瞌睡，腦袋雞啄米似的一點、一點。
木熙走上前去，本來想惡作劇，看是個女孩子，掃了一眼胸牌上的「百里緋」，只好輕輕地拍醒她，「醒醒，我們出來了。」
「唔……」名叫百里緋的女船務揉揉眼睛，抬頭看去，視線中先刻錄了一團黑影，「啊呀！」
「嚇我一跳！」木熙覺得這就跟叫「虎口拔牙」的玩具一樣，剛好按在了懷牙齒上。
「抱歉抱歉。」百里緋向布里克撇去了一眼，明顯是被一身漆黑的鬼差嚇到了，「我對一身煞氣的人過敏，哈哈……哈……」
茶茶心不在焉的站在那裡，本應由她說明情況，現在卻低頭不語。
「茶茶……茶茶！」木熙喊了兩遍才讓她靈魂歸體，「發什麼呆呢，填完表趕緊走了。」
「好……好。」茶茶臉頰燃燒，拿印章時都顯得有些慌亂。
「不好意思，任務做得有點久。」木熙向百里緋道歉，把填好的表格交上去。
「沒關係啊，常有的事兒，要不然留著應急人員幹嘛。」百里緋核對了一下表格，說：「向冥府七棟說明過了，孟婆婆她老人家怕你們坐不上末班車，已經派人來接你們了，現在應該就在門外。」
木熙以微笑回應，沒多說什麼，擺擺手就算道別了。百里緋接過表格，也不拘小節，哈欠連天擺手走人。
三個人出了門，就要分別，木熙覺得總要說點什麼吧，「謝謝你布哥。」
「叫鬼差大人。」布里克很不滿意。
「大人什麼啊大人，鬼差也就比擺渡人高一級，剛好高在武裝上，等渡川發放下來，我們就是平級，現在搞好關係，以後免得見面難看。」木熙噼里啪啦說了大堆。
「管好自己吧，擺渡人木熙。」說罷，縱身一跳，卷塵而去。
「能不能好好走路！」被灰塵嗆到流淚的木熙拚命擺手扇著，心想布里克至少在擺渡人後面還加了個名字，說明態度還是有點轉變，「茶茶，回去吧，車在哪呢？」
茶茶沒有說話。也不知道剛才是怎麼回事，居然閉眼睛，這是在期盼什麼啊，實在難為情，還有那份愛慕，感覺就如同經過了上百周，日復一日積攢起來的，之前都確認過沒這種感覺了，可那種氣氛下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覺得應該接受……話說接受什麼啊！茶茶越是去想臉越是滾燙。
「丁茶茶！」木熙大喊了一聲。
「啊！」茶茶一個哆嗦，無辜的望著木熙。
「想什麼呢？」木熙回望著她。
「剛才……你不覺得……不覺得奇怪嗎？」茶茶問。
「『情到深處自然濃』，這是正常的感情表現啊。」木熙一幅「情感專家」的表情。
「你倒是看得開！」茶茶伸手一個巴掌，「我對你沒什麼，你不要亂想！」
「是你在亂想吧？」木熙笑得痞里痞氣。
茶茶準備好了第二個巴掌，還沒揮下去就被汽車鳴笛打斷了。孟婆婆的老爺車開到了兩人面前，兔哥搖下車窗，因為是左舵車，他稍傾身體，穿過副駕把目光投到兩人身上：「年輕就是好，任務從早上八點做到凌晨，還這麼精神。」
「抱歉兔哥，讓你久等了。」茶茶躬身上前。
「沒呢，我也剛到，上車吧。」兔哥晃晃大拇指，示意兩人到後座。
布里克落到冥府三棟門口，兩個守衛一左一右迎上來，其中一名握著罪割。
「布里克副隊長？」一個問道。
「不然是誰。」布里克冷冷回答，看了兩人一眼，說：「白王大人在裡面嗎？」
「在的，在和迪斯談事情。」鬼差答到。
「凌晨？」
「是，因為……」這鬼差剛開口，就被另一名鬼差阻止了。
「不要多嘴，規定沒教你嗎？」那名鬼差嚴肅訓話。
布里克打量了一下受訓者，發現他的手上沒有罪割，「新人，批複還沒有下來，就已經開始招募了嗎。」
「抱歉布里克副隊長，我們負責守衛工作，沒空閑聊。」鬼差說話毫不客氣，並不買副隊長的賬，「您若有事參見白王大人，請自便。」
布里克也不多說，大步向大樓之中走去。
「師父，規定上說見到副隊長及以上鬼差，即視為長官，可師父好像沒當回事。」畢竟英靈，即便
新人也不卑微。
「布里克這人特立獨行，高傲自負，不用理他，你要當心的是有黨羽的同事。」
「比如？」
「記住，迪斯那隊惹不得，其它隨意。」
冥府三棟大樓內昏暗一片，靈魂星辰作為壁燈燃燒，腥紅與紫靛的光芒幽幽明明。通往白王辦公室要經過一條狹長的長廊，一邊坐落著千奇百怪的銅製雕塑，一邊是永遠望不見外面的紫色方窗。
布里克踩著灰色地磚一路前行，目不轉睛的盯著走廊盡頭的鎏金大門。
門開了，倒退出一個身影，那人關上門，轉過身來，剛好看見布里克。
距離不遠，布里克當然也看見了他，都不必細確認就知道是迪斯。布里克沒有停下，繼續向前。迪斯邁開腳步，雙手插進褲兜里，背部彎曲，把目光掩藏在黑暗之中。
算是「老熟人」，如果有機會，兩人都想召喚罪割大戰一場，布里克的目的很單純，除掉這個礙眼的傢伙，為任務掃清道路。迪斯的目的也不算複雜，他想知道對方強到什麼程度，在鬼差之中，站在頂點上的只有他們兩個。
平時兩人默契的收斂著，誰也沒在誰面前表現過真正的實力，都藏著掖著，等到「那個時刻」給對方致命一擊。
一條道的走廊，沒有岔路，即便有，誰也不會謙讓，狹路相逢也不過如此吧，只不過不是時候罷了。錯身間，沒人說話，布里克本以為就這樣過去了，誰知迪斯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能傷到你的人，得有多厲害？」迪斯眼尖，發現了布里克腰間縫補的痕迹。
「這不關你事。」布里克不打算掙脫，他倒要看看迪斯接下來怎麼做。
迪斯彎著腰，拉著布里克，沒回頭，只看著前面的走廊，「漏了破綻，總會被人趁虛而入，對吧？」
「不一定，那得看對方是不是足夠聰明，抓得住這個破綻。」布里克回應。
「巧了，對於身經百戰的鬼差來說，沒有什麼破綻是抓不住的。」迪斯勾起嘴角。
「那就祝你好運。」布里克打算擺脫。
「等等！」迪斯低吼一聲。
「莫非有這麼個破綻？」布里克回過頭來，看著布里克的側臉，他的耳釘泛著寒光。
「我問你。」迪斯全然不理會布里克的話語，只管問道：「你見到瓏沒有？」
「沒有，怎麼？」布里克覺得迪斯有點反常。
「說實話。」迪斯忍著怒火，咬緊牙關。
「我在執行守護擺渡人的任務，出入記錄可以調閱。」布里克回道。
「你聽著，瓏失蹤了，如若讓我知道這事和你有關聯，你，還有你身後的組織，都逃不了。」迪斯賭咒一般。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且當沒有聽見，如果沒有其他事，趕緊鬆手。」布里克也動了怒氣。
出乎布里克意料，迪斯盡然順從的鬆開了手。他望著迪斯遠去的背影，覺得蹊蹺。望了望白王辦公室的大門，答案或許就在裡面。
白王正伏案書寫，見布里克走進來，抬起了頭，「一個接一個的，現在什麼時間？」
「白王大人贖罪。」布里克單膝跪下，「我有一個請求。」
「請求，你來這裡只是為了一個請求？」白王站起來，走到布里克面前，用手揚起他裝在高領里的下巴：「布里克，你和叛軍的關係還沒有撇清，妄談什麼請求？」
「白王大人，我對冥府忠心耿耿，不敢二心。」布里克眼神堅定。
「最好不過，在你說請求之前，我倒要先問問你。」白王拖過一把椅子，坐在布里克面前，「你就跪著聽我問話。」
「小差明白。」布里克恭敬的低下頭。
「迪斯來報，瓏執行任務兩日未歸，你可知道點什麼，抬起頭，看著我。」白王掛著滲人的笑臉。
「不知道。」布里克抬起頭，眼中沒有絲毫躲閃。
「瓏失蹤了，憑空消失一般，最後行蹤記錄顯示她駕車前往了激戰之地，那正是任務指定地點。」白王依舊笑著：「布里克，你怎麼看？」
「遭遇伏擊，或是有所發現暫時斷開了聯繫。」
「前者可能性大還是後者可能性大？」白王問道。
「後者，瓏的實力在鬼差當中排在前列，而且罪割是弓箭，激戰之地擁有足夠的開闊地帶，只要她發箭，沒有誰能躲得過。」
「好。」白王靠在椅子上，望著天花板，「你的分析和迪斯的一樣，我多希望你們沒有仇恨。」
「小差和迪斯隊長沒有仇恨，請白王大人放心。」
「好，很好。」白王知道這是謊言，他默了一下，開口：「現在說說你的請求。」
木熙和丁茶茶回到了擺渡人公寓，這次茶茶沒有邀請木熙去她宿舍里坐坐。
「睡啦？」木熙將鑰匙插進鎖眼，問茶茶。
「那不然呢？」茶茶想掏鑰匙，翻來覆去找不到。
「你睡得著？」木熙看著茶茶問，「不會吧，鑰匙弄丟了，要不然睡我這裡？」
「變態，流氓！」茶茶果然找不到鑰匙了，她挪到郵箱面前，踮起腳，在頂上拿下了備用鑰匙，朝著木熙晃了晃：「想，都，別，想。」
木熙推開門，沒有忙著走進去，他轉過頭對茶茶說：「說起這個房間，還是孟婆婆親自安排的，習玖的房間，你進來的次數都數不清了吧。」
茶茶開門的動作停住了，「嗯，很多很多次。」
木熙依在門框上，說：「我說一句，你千萬別生氣，我覺得習玖可能並不喜歡你。」
「你說什麼木熙？！」茶茶拔出鑰匙，衝到木熙面前。
「冷靜冷靜！」木熙舉著手隔出安全距離，「都說了叫你別生氣。」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茶茶惱怒，漲紅了臉。
「如果她喜歡你，肯同你交心，就該把一切告訴你，當然，也許是出於保護你的目的，可之後叫你為她辦事，不也把你拉進去了嗎，既然什麼也不告訴你，卻又要找你辦事，我想……她只是利用了一下你這個資源。」木熙不知道該不該說這種話，但已經開口了。
「木熙，你的內心真陰暗！」茶茶推了木熙一把，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茶茶！」木熙叫住她，「你聽著，你怎麼看我無所謂，該說的我還是會說，我不想見你被誰欺騙，擺渡人善於撒謊，但你說過那是手段不是目的，所以，哪怕是有人在你身上留下一點謊言，我都要去揭穿！」木熙握緊了拳頭。
茶茶深呼吸，推開門，「謝謝你木熙，明天見。」關門，鎖門。
會記恨自己嗎？是不是太激進了點，但總覺得茶茶會明白。木熙關上門，剛才本可以閉口不言，只是莫名的認為茶茶能夠聽進去，她只是等著有人來捅破這扇窗戶紙。奇怪的自信，木熙搖搖頭，不再去想。
茶茶靠在門上，她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並不憤怒，就好像早知道木熙會得出這個結論並告訴自己一樣。
無論兩人真是心有靈犀還是妄念作祟，在走廊上的一切，都被暗處的某人記錄下來。
辰式希收回灰瞳中銳利的目光，靠在牆角，揣好本子，從兜里摸出香煙，抖出一隻，叼在唇間。冥府夜晚的空氣還真是清涼，無意識的靈魂自「環之迴響」后又附著過來，就像迷路的旅人。她摸了摸衣服，內兜、外兜都找不到打火機。
「嘖，你真是……算了。」辰式希自語著取下香煙，放回盒子里，悄無聲息地沉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