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鯉魚躍龍門
在沈汐和鬼使的等待中,左手邊的魂體們亦步亦趨的走向了通往奈何橋的小路,那鬼使低行一禮,正欲轉身離開。
沈汐出言叫住,鬼使問道:「西洲神大人還有何事?」
沈汐想到朱華已經離開,人家借自己的君主印還在,原想還予這鬼使,又覺不太妥當,他支吾片刻,轉而道:「還請告知郁東殿下,近日將登門拜訪。」
鬼使點點頭,不再多言,最後一個人魂體通過,那鬼使速速隱沒身影,消失不見。
沈汐回首,雖然呼啦啦的走了大半,見自己右手邊還有一堆怪,狠不得捂頭痛哭,他怒瞪荀歧,道:「你可知我此刻什麼感覺?」
荀歧搖搖頭。
沈汐嘆氣道:「有一種你在恭房給我做了一桌滿漢全席,吃不下又無可奈何。」
「還算恰當。」荀歧點評道,她思考片刻后,直言道:「但如今這局面我也是無辜的。」
沈汐道:「你怎的無辜?」
荀歧道:「這化解心中執念,卜卦算命是你起的頭,對嗎?」
沈汐道:「沒錯。」
荀歧道:「如今人多了,你又覺得人多,你說這是不是你的錯?」
這話,難道不是在強詞奪理嗎?還不待沈汐分辨,已有人急切道:「先生,你可不能始亂終棄啊?!」
「......這個詞,用在這,是不是不大合適?」沈汐遲疑道。
人群中又有人急不可待的插嘴,緊接著道:「先生你可不能卸磨殺驢,這麼多可都等著呢!」
這位兄台,你們都是驢啊...那廂,荀歧已經將簽筒擺好了,他也只得認命坐下來,將後面的人都安撫好,讓他們依次排隊,隨手將第一個簽筒遞給那人,那人拒絕道:「俺不搖這個,俺要你看面相。「
沈汐收回簽筒,回頭看向荀歧,只見她微微點頭,沈汐立馬道:」可以。「
那人又道:」俺不要你看,俺自己說。「
沈汐看了眼荀歧,見她沒有反對,接著道:」可以,你說吧。「
那人頓頓,像是下了好大的決心,道:」你看俺長的如此偉岸不凡,本體會不會是條龍?「
???沈汐仔細端詳面前這人,約莫壯年,可又矮又瘦,有些謝頂,粗粗幾縷髮絲攢起的髮髻鬆鬆垮垮地斜在腦後,發簪更是簪不住他的發,隨著他說話時,搖搖晃晃,彷彿那人再多說一句,簪子恐怕就得滑落地上,摔個粉碎。
排在那人後面的人,拍拍他的肩膀,詫異道:「哎,你這話問多少年了?你這不是卜卦啊呀...」
後面也有人嚷嚷起來,紛紛道:「你怎麼回事...」「你看這先生他是缺心眼還是眼瞎呀?」「...哎,我跟你說話呢,你怎麼不理人呢?你......」
那瘦弱的漢子只緊緊盯著沈汐二人,半分不理會旁人的紛紛擾擾。
我該怎麼回答呢?他...像龍?我倒覺得他本體像樹下斷了翅膀的幺蛾子,撲棱撲棱的...
這廂沈汐還在糾結,那頭荀歧斬釘截鐵地道:「會,而且據我觀察,是條金龍。」
那人聽后,激動萬分,觀他姿勢似乎是想放聲大笑,又偏偏要用雙手全力捂住自己難以掩飾的喜悅,形成一種極其怪異的姿勢,那人最終還是前仰后撫,那沒捂住的嘴角極端上揚著,抑制不住的咧嘴,沈汐瞅著,嘴角像是要撕裂了一般,高興的都快掛上眉梢了,可眼角卻帶著淚。
霎那間,空中傳來陣陣龍吟之聲,一道電光雷閃向沈汐的方向劈來,那時沈汐的腦海里閃過無數個「怎麼辦?」以及,「我要死了??」等亂七八糟的念頭,那雷電卻在沈汐眼前戛然而止,還來不及驚詫,劈向那漢子,眼前瞬間金光閃耀刺眼,難以睜開,一條金龍緩緩騰空衝天,而剛剛喜極而泣齜牙咧嘴的那漢子已經不見了。
「...真的化龍了?」
「我的天啊,老癩真的是龍啊?」
「這叫啥事啊!這是,咋老癩那口音那也不像啊!」
「就是就是。」
「......」沈汐回首目瞪口呆的望向荀歧,愕然道:「你知道?」又指指天空,難以置通道:「他...走了?」
荀歧目視著沈汐,淡淡道:「若是從前的你,自然也會知道。」
...我也該知道?沈汐湊近,彎腰對著荀歧的耳邊悄悄問道:「他是什麼妖?」
荀歧微微一怔,回首望著沈汐的眼睛,須臾,移開視線,輕聲道:「還是...看不出來嗎?」
聽著荀歧的語氣,沈汐心中有一種不詳的預感,道:「我...應該看出來...?」
一邊看熱鬧的卻齊齊行禮,有人在其中問道:「還望先生解惑。」
荀歧道:「是個千年道行的鯉魚。」
魚躍龍門,過而為龍,唯鯉或然。......沈汐想想,即便不知道這是個什麼妖,也是可以推測出的,只是荀歧的眼神...是在期盼著什麼?
那廂嘰嘰喳喳探討起來了。有人還在疑惑,有人解釋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們沒聽說過蛟化龍?蛇類先經磨難再加以修行則為蛟,蛟再修行為龍,而鯉魚一族只需要一躍龍門,就可以化為龍,可並不是躍了龍門就是龍,只不過是有龍族真魂靈氣。」
那人不解,繼續道:「所以呢?......就要問那種違心的...問題?」
那人苦笑,道:「你們實不懂妖族的艱辛,妖族大多種類的妖都需要人點化和討封。」
討封?這個點化還懂得,又有人道:「莫非是問路人,討到口頭讚賞的意思?」
那人點點頭,道:「不錯,我們妖族,尤其是食肉性的妖類化形,都必得討封。」
沈汐這時也有了好奇心,道:「這是為何?」
那人滿臉窘迫,右手裹袖擦了擦額角冷汗,道:「小的也不知,想來是自古有之吧。」
沈汐又道:「草植類妖也需要討封?」
那人搖頭,道:「並不,大多都是天開靈智,天生天養之物。」
奇怪?為何會如此?沈汐心中喃喃,又道,「所以,剛剛那鯉魚就是在討封?」
那人搖搖頭,又點點頭,說出心中疑慮,道:「其實,照理說,鯉魚一族討封問的應當是,他越過龍門之後,天降彩虹,他會隨機在路邊詢問一個有緣人,問他,『天降彩虹,會不會是有鯉魚躍龍』?若那人答『是』,則真龍之氣穩定,可騰云為龍,若回『不是』,則只能是一條擁有真龍之氣的鯉魚。只是,老癩他這些年問的問題都不是這句,他若問這句......他問的那句,我們...我們以為他是本體是個蛤蟆...」那人暗道主要他的形象與龍族不掛鉤啊,他撓撓頭,掩飾著難為情。
沈汐心中瞭然,這人要說的一定是,「若他直接說,我們定不會常常以此為取笑...」唉。
以那鯉魚的形象,瘦弱又乾癟,頭頂又無幾根毛髮,他四處問別人自己是否偉岸英俊,只會招來笑柄,幾乎沒有人回給他肯定答案,但凡他問任何人這句話,一定都會像之前那位仁兄一樣出言嘲諷,此時,沈汐的內心也有些煎熬,自己竟然犯了最低級的錯誤,以貌取人。
荀歧則在一旁低頭沉思,妖族需要點化自己是知道的,討封...她望了一眼沈汐,轉而想著,幸而今日自己感受到那鯉魚體內的真龍氣息,見沈汐意外的還在沉默,她出言安慰道:「不必如此,他現在已經解開心結了,也化為金龍消散於天地。」
沈汐擺擺手,眉頭依舊緊蹙,僵硬的將手裡的簽筒遞給下一位。
......
「......既然已經答應,就擇日消散吧,何必苦苦糾結這些年。」說完這一句,沈汐擺擺手,語氣里沒有什麼精神,對著眾人道:「今日到此為止!明日請早!」
待沈汐收幡之時,回頭卻見荀歧依舊不動如鍾,他道:「走吧?」
荀歧只坐著,靜靜地道:「見你一整日都緊蹙眉頭,可是有什麼事情?」
沈汐搖搖頭,道:「我...只是想不通。」
「何事?」
沈汐放下手中長幡,神情忽然變得嚴肅起來,道:「你不覺得,妖族的討封很像言靈嗎?」
見沈汐少有的嚴肅,荀歧也正襟危坐,問道:「此話怎講?」
沈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又問了一個問題,道:「你說,五洲之內真的只有我會言靈術嗎?」
荀歧覺得他這話說的奇怪,遂不解道:「你這話何意?」
沈汐道:「妖族的點化我曾在書上看到過,說出的話讓生靈開了悟性,那叫點化,可討封?你不覺得,討封,更像是,言祝嗎?」
荀歧直言:「我對言靈術毫無所知。」
沈汐耐心解釋道:「說通俗點,這言靈就是你說出的話,或者你寫的一字一句都有著能夠影響他人的力量,」他見荀歧依舊不解,頓了頓道:「說白了,就是,我,對某一事物說出的善惡的言語,能夠造成這件事的結果,譬如,我要詛咒誰,我說他明日得死,他必然受到我的詛咒,言祝也是如此。」
荀歧道:「所以,你的意思是,鯉魚躍龍門更像是言祝?所以鯉魚問,天降彩虹,是否是有鯉魚躍龍門,更像是想要對方的肯定祝福?」
「是的。」沈汐不解的地方就是在此處,言祝,只有對言靈有敬仰相信語言的力量的人才可以領會,他喃喃道:「這分明就是啊......」
荀歧望著他苦惱的臉色,只得道:「這討封...好像是你設的。」
什麼?我?沈汐指著自己,驚訝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