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陌上人空有心計 廊中客各懷鬼胎
()跟著太監一路走進了,驀然回首,厚厚的一道宮牆已經將她隔絕在了這個院落里。
翼然飛揚的檐角,深深的庭院,幾棵歪歪扭扭的枯樹,凝固得如滴淚似的紅漆。
武寧初仰頭望著這裡陌生的一切,不禁深深吸了口氣。
寢宮是一人一間。武寧初換下了大婚的衣服,獨自一個人坐到夕陽西下。身邊既沒有楊氏和三妹,也沒有雖然看不起她們母女,卻也人多熱鬧的武家一大家子人,只有兩三個服侍她的宮娥,武寧初漸漸覺得一個人呆的實在是悶,便想走出寢宮外去逛逛。
漫無目的地走到了一處花園裡,不遠處的假山後面,忽地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首先冒出頭來的是一個年輕的太醫。武寧初一見,立刻想起的規矩,皇帝的女人是不能直接跟男人碰面,就素是太醫,也不大好擅在里招搖過市的。
武寧初連忙避諱地躲到了一顆大樹後面。而下一個從太醫身邊冒出頭來的,居然是個宮娥。
武寧初看的愣了一愣,心想這宮裡這麼大,無巧不巧的,怎麼這男女私相授受的事情,偏偏要讓她撞見了呢?武寧初心裡一個寒,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事只有三種可能:第一是她向別人告發,處置這兩個人;第二是這兩個人生怕她告發,所以先下手為強;第三,大家只當沒看到,各自繼續。
武寧初沒想過要做第一種事,並且自己才剛來第一天,就算想告發也沒地方告發。為了防止第二種情況的發生,武寧初決定,還是趁兩人都不注意的空隙溜走比較穩妥。
忽地聽那太醫的聲音隔著假山透過來:「這副葯里已經下了紅花,你快拿去,煎給陰妃。」
武寧初聽到「紅花」兩個字,便是一驚。紅花是墮胎的藥物,莫非這兩個人是要下打葯,害宮裡的某個妃子小產?
「知道了,李太醫。這是蕭美人賞給你的。」那宮娥說道,拿出了一錠銀子塞進了太醫手裡,將藥包折成一團,收好了藏在袖子里,就匆匆離開了。
看著那宮娥走開的背影,武寧初心裡卻不平靜了。既然這事給她不小心撞見了,她應該怎麼辦呢?
是裝作什麼都沒看見,還是去阻止那個宮娥毒害陰妃?
武寧初想了想,這宮裡而爾虞我詐的水太深了。就憑她一個小小的才人,能有這個能力去打抱不平么?說不定連自己的命都搭進去,那可就不值了。還是自保為上。
武寧初正欲走,卻忽地轉念,他們要害的可是一個未出生的孩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既然讓她看見了,她還是想替那個孩子留一條生路。
雖然明著拼權勢,她肯定鬥不過那一宮的蕭美人,但卻可以暗地裡跟她拼上一把。
敵在明,我在暗。對這樣的鬥爭,武寧初還是有些自信的。
武寧初打定了主意,便悄悄尾隨那宮娥,跟了上去。
隨著她走了一會,眼看就要到嬪妃們的寢宮了。武寧初目光瞄準了她袖子里藏的那包葯。如果再不動手,可能就要錯失機會了。
武寧初靈機一動,便撒開步子,急速跑著追了上去。對準了那宮娥的藥包,使勁了全身的力氣,故意朝那裡撞去。
「啊——」那宮娥叫著跌倒,袖子里的藥包掉在了地上。武寧初也用力過猛了,整個人都壓在了她身上。
目光在地上尋找到了藥包,武寧初連忙一屁股坐在上面。確定那宮娥沒發現自己的舉動,武寧初賠笑著對那宮娥道歉:「啊,真對不起,不小心撞到你了。你沒事?」
那宮娥狠狠地回頭瞪了武寧初一眼,目光接觸到她的衣著時,卻又不吱聲了。武寧初畢竟是聖上封的五品的才人,比起那個宮娥來,品級不知高出多少。
那宮娥自己先七手八腳地站起來,又伸手來扶武寧初:「娘娘,您沒事?」
武寧初連忙搖手,示意自己還想在地上坐一會:「沒事,沒事。你不是有事情要做嗎?先去忙,不用扶我。」
那宮娥猶豫了一會:「好,那您自己小心。」語氣里冷淡,說完轉身就走了。
武寧初想,顯然那宮娥對自己撞倒她的事情耿耿於懷。不過,武寧初巴不得她快些走,自己才方便偷走這包葯。注視著她走遠了之後,武寧初這從屁股下面拿出了藥包,藏在自己的袖子里,爬起身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
不過,光這樣做還不夠。這宮娥發現了自己的藥包掉了之後,一定會再向太醫去拿的。必須得向陰妃告知一聲,有人要謀害她肚子里的龍種,讓她以後多加提防著蕭美人,這樣才可以真正地幫到她。
於是,武寧初向路上一個巡邏的金吾衛詢問到了陰妃的寢宮,一路往那裡走去。
武寧初問了守在陰妃寢宮門口的一個宮娥,卻得知陰妃此刻並不在宮裡,而是在花園裡散步。武寧初本來想叫那宮娥轉告,卻又一轉念,原先見過的那個要毒害陰妃的宮娥是替她煎藥的,想必也是陰妃宮裡的人,而實際上卻被蕭美人收買了。寧初又怎麼能確定眼前這宮娥又不是其他宮妃子的眼線呢?
寧初猶豫再三,還是有些不放心把這麼重要的證據交給她,於是決定直接去花園裡找陰妃。
到了御花園,武寧初遠遠地就望見一個氣韻端莊的女人穿著妃品級的服飾,被一名宮娥攙扶著在園子里緩緩地散著步。想必這女人就是陰妃了。
武寧初正要走上去,忽聽陰妃的聲音飄過來:「一會等四娘送葯來的時候,你要立刻去找劉太醫過來,吩咐他多準備一點雞血備用,連著煎好的藥渣一起拿給我。」
武寧初一愣。一個懷孕的妃子,要太醫準備雞血做什麼?這裡面似乎有著點蹊蹺。
旁邊的宮娥道:「娘娘,不知道怎麼了,我叫四娘煎藥,催了半天,都不見她煎好了端過來給我。」
「那個小娘子啊,你就別指望她對著你不玩花樣。」陰妃嘴角扯動了一下,對宮娥笑了一笑,「我早就覺得她有點古怪了。你猜猜,她是哪個宮裡派來的卧底?」
陰妃的那一笑,武寧初看在眼裡,卻起了一身的雞皮。那不是身為一個妃子應有的雍容淡雅,卻更像一種奸詐的陰笑。
武寧初愣了一會,心想,既然這陰妃已經知道有人要毒害她,那自己應該就可以放心了。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裡的藥包,寧初不禁莞爾。看來自己也不必再自作聰明,多此一舉了。這包罪證對陰妃來說,已經沒有什麼作用了。
武寧初心裡盤算著,現在該找個機會快些走。萬一這些人撞見了她在後面偷聽,搞不好又弄出些什麼誤會來。
「還請娘娘明說。」那宮娥的聲音傳過來。武寧初這才發現,她和這兩人之間的距離不知不覺縮短了不少,想必是散步的時候拉近的。想要不驚動她們而溜走,倒是不太容易。
現在可是想走都走不了了。武寧初決定等在原地,繼續找適合的機會。
「是楊妃。」陰妃說罷,那宮娥臉上露出恍然的神情。寧初卻滿是訝異。她之前絕對不會聽錯,那個名叫四娘的宮娥是受到蕭美人的指示,現在怎麼突然又跟楊妃攪混了起來?
看來這宮裡的水還真不是一般的深。武寧初思索著,這個宮的美人要害那個宮的嬪妃,那個宮的嬪妃又提防著另一個宮的嬪妃。生活在這種地方,雖然享盡了榮華富貴,可哪有什麼福氣可言?一個小小的宮娥還比這群人要自在一些。
「楊妃安排了這個眼線在我身邊,我就借這個機會把她除掉,順便再告楊妃一狀。」陰妃說罷,笑了起來,朝四下來左顧右盼了一陣,然後把手伸進了自己的衣裙里。一拉,從裡面掉出來一個碩大的布包。陰妃原先鼓起來的身子已經沒有了,擺著布包的地方已近癟下去了,一片空空的。
武寧初頓時看呆了。原來這陰妃是……假懷孕?
大腦里空白了一陣,武寧初趕緊往樹叢下縮了縮身子。這會再被這兩個人發現,那她就死定了。
「娘娘……」那宮娥神色慌張,一邊朝四面打量了一陣,一邊手忙腳亂地替陰妃擋住,「這裡可不能疏忽大意啊,快些放回去!」
武寧初頓時明白了,原來連蕭美人也被騙了,還枉費她找四娘冒著危險,把加了紅花的安胎藥送到陰妃那裡去。誰知這陰妃壓根就是等著故意流產來陷害蕭美人呢。
「誰?誰在哪裡?」忽的一個聲音冒起頭來,將寧初嚇得三魂都去了兩魂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