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武女巧施離間計 三娘長作歸心人
()看著面前高掛的牌匾,武寧初忐忑不安地整了整衣襟,走了進去。
裡面一方桌案,堆積著一排奏摺。太宗隨意坐在一張塌上,一邊掃著桌上的一封奏摺。
「聖上,武才人到了。」
武寧初立定在下面,微微一襝,目光瞥向了站在一邊的馬三娘。馬三娘一直垂著視線,不敢看她。
片刻,武寧初感覺上面一道視線投來。
「啪」的一陣巨響,是太宗伸手一拍桌子的聲音:「武才人,你好大的膽。」
武寧初頓時驚得后縮了半步。抬眼瞧去,只見面前人已顯出怒容,一雙黑色的眼眸牢牢盯視著她。
武寧初使勁吸了口氣,努力使自己不那麼慌張:「聖上為何動怒?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雖然武寧初已經知道是什麼事,可是現在只能裝作不知道。這才像一個無辜的人脫罪的樣子。
太宗冷笑一聲:「哼,你裝作不知是嗎?好,就讓你的宮娥說給你聽。」說罷,隨手指了指馬三娘示意。
「武才人,昨天傍晚你出宮的時候,我看著天氣有點冷了,就想給你送件外面披的衣服過去。哪知道我追過來的時候就……就親眼看到了你跟太子在鶴林寺旁的小樹林里……太子抱著你親熱……」馬三娘說到這裡,聲音漸漸放輕下來,故意裝出避諱這些描述的樣子。
同時,武寧初感到太宗的目光灼灼地瞪視過來,如同芒刺在背,使她絲毫不敢去瞧太宗的臉色。
「武才人,接下來我又看到了太子將腰牌交給你當做信物,讓你以後方便去東宮找他。今天早上,我就在你的床邊,看見了那塊腰牌……武才人,我說的沒錯罷。」
聽完,武寧初反而心下一松。想來她做的準備終於可以用上了。
「馬三娘,那麼你今天早上瞞著我去蕭美人的寢宮,是為了什麼?」武寧初說著,故意繞到了馬三娘身後,悄悄地將袖子里藏的牡丹花瓣拿出來,握著拳捏在手心裡。在這時候,她才發現自己的手抖的厲害。
「我?我沒有去過!」馬三娘露出了一絲慌張的神色。
很好,看來她沒有絲毫防備!武寧初心中輕了稍許。這也許就是個好機會!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她的勝算就更多了幾分.。
武寧初用力地呼吸了好幾口氣,使自己抽緊的心稍有一點點空隙。這可是千鈞一髮,容不得絲毫失手!
武寧初伸出手來,故意探向了馬三娘背後的領口,將藏在拳頭裡,已經被手汗沾濕的花瓣換了個姿勢捏在了手心裡,用兩個指頭拈著,拿到了馬三娘的眼前,儘力控制自己顫抖的指尖:「咦?那麼這個紫色的牡丹花瓣呢?怎麼沾在在你的衣服上?」
話音剛落,「撲通」一聲,馬三娘軟著雙腿一下子跪在地上,滿臉的恐慌:「我……我……」
紫色的牡丹,在武寧初的寢宮附近並沒有種植。里為數不多的有這種花的地方,就包含了蕭美人的寢宮。
武寧初深深鬆了口氣,看來這個證據她是完美地嫁接上了。
雖然她非常緊張,可幸虧馬三娘看上去比她還緊張,還沒弄清花瓣是怎麼回事,就一下子做賊心虛了。
「雖然……雖然……我去過蕭美人的寢宮,可是……可是……可是……」馬三娘斷斷續續地說道,卻顯然已經找不到後繼的圓謊的辦法,整個身子伏在地上直發抖,聲音小到連武寧初都幾乎聽不清楚。
轉頭去看上面的太宗,正饒有興緻地打量著自己。武寧初和他視線觸碰的瞬間,太宗的目光卻突然從自己臉上轉了回去,投向跪在地上的馬三娘。
武寧初被看得愣了一愣,但現在無暇將太宗的那個奇怪眼神思考得更深。她必須趁著這個機會,剝絲抽繭:「是你聽了蕭美人的指示,所以將腰牌放在我的寢宮裡,來陷害我的,是或不是?」
「冤枉啊!」馬三娘目光里露出惶恐,瞧著太宗,泣不成聲,「我沒有做!是!我是去過蕭美人的寢宮,受過蕭美人的指示來告密,可是我絕對沒有這麼做!還請聖上明鑒!」
這便是乘其不備,再進一步抹黑的奇效!武寧初心下一喜,她要的便是馬三娘處於絕境,然後千方百計為自己脫罪的心態。現在只需蕭美人推到面前,自己就有機會抽身。
若不趁現在順水推舟,更待何時?
「聖上,我想請蕭美人來這裡對質。」
「好,朕准。」
出乎她意料的是,太宗居然沒有絲毫猶豫便答應了。隨即一個太監領旨出去,空隙時間,武寧初只能靜靜地站在太宗面前,接受他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洗禮,再一次覺得手腳怎麼放怎麼不自在。
「聖上。」覺得氣氛實在詭異,武寧初忍不住道,「等一會蕭美人來的時候,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但說無妨。」
「我想請聖上允許我親自問蕭美人一些問題。聖上若是有疑問,請等我問完之後再給聖上一個合理的解釋。」
太宗略猶豫了一會,道:「好,朕准你問話。」
武寧初鬆了一口氣。卻又緊握了一下拳頭。
這一回,真的賭博就要開始了。是成是敗,必須得看蕭美人的反應如何了。因為這個計劃的關鍵,不是馬三娘,而是在蕭美人的身上!
這一步棋,她算計的是人心。
不多久,蕭美人在內侍的帶領下,緩緩地走入了甘露殿,向太宗襝衽行了一禮,站在武寧初身邊。
太宗瞧向武寧初,丟了個眼色示意。武寧初點了點頭,轉頭看向蕭美人,剛要開口,卻又猶豫一下。
蕭美人可不比馬三娘那麼好對付。她必須要提起十萬分的精神。
武寧初伸手指向了馬三娘,注視著蕭美人,一字一句清晰地道:「這個是我宮裡的宮娥,不知蕭美人是否認識?」
蕭美人猶豫了一會:「有過幾面之緣。」
武寧初暗暗提了一口氣。蕭美人畢竟是久居在深宮裡的,這個模稜兩可的答案,果然沒有破綻。
「那麼今日早上,她是否有去過您的寢宮呢?」
只見蕭美人目光中顯出一絲驚異,猶豫了片刻,堅定道:「是。」
武寧初故意凝視著蕭美人,扯動了嘴角,笑出一個得意的弧度,轉頭向太宗道:「既然馬三娘和蕭美人已經全部招供了,那聖上也不用再多問了。馬三娘的確受蕭美人指示,來陷害我。」
「什麼?」蕭美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馬三娘身上,帶著獰厲的神色。
「蕭美人,你快些向聖上說明情況罷!我從來都沒有碰過太子的腰牌啊!那些什麼陷害的事情,更加不是我做的啊!」馬三娘哭訴著,一把撲在了蕭美人的腿上,抱著她的雙腳求情。蕭美人卻一腳踢開了她。馬三娘一個打滾,倒在了地上。
「你在胡亂說些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蕭美人又轉頭瞧向了太宗,「聖上!你千萬不要聽這個刁婦胡說,整件事我完全都不知情,我只是今天見了她一面而已!完全是這個人在誣陷我!」
聽到這裡,武寧初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她不怕蕭美人閉口不認,她怕的只是蕭美人為她澄清。
她用來賭的,就是蕭美人在畏罪之下,會選擇棄卒保車這一條路!一旦她一腳踢開了馬三娘,自己就有機可趁。
「蕭美人,我真的沒有碰過太子的腰牌,你快向聖上說清楚情況啊……」
看著馬三娘被踹在地上,仍念念不忘著自己的靠山,武寧初心寒地嘆了一口氣。現在,也該是她出手的最好時機了:「聖上,我可以作證,馬三娘沒有碰過太子的腰牌。關於蕭美人指使馬三娘把腰牌放在我寢宮的事,更是子虛烏有的。」
武寧初說罷,頓時感覺四面八方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身上。太宗眼裡的探究,蕭美人眼裡的驚愕和不可置信,還有馬三娘眼裡的驚異和一點點希望。
「太子的腰牌,是我昨日傍晚自己在路上無意中撿到,一時又來不及去還,所以才放在寢宮。今日我正想交還給太子,哪知還沒出門,就被帶來問話了。」武寧初說著,從袖中取出已經放了半天的太子腰牌,遞給了旁邊的太監,「既然聖上問起了這東西,就麻煩聖上轉交給太子罷,不用我親自再去東宮跑一趟了。」
「你……」蕭美人充滿怒火的眸子在武寧初面前閃過。她咬著牙,卻說不出一個字。
武寧初靜靜地迎上她的目光,平視了一瞬。
看蕭美人的神情,顯然她已經明白,她中了離間計。
武寧初並沒覺得絲毫愧疚於她。雖然這一次的澄清,她也用上了一些陰謀手段,可蕭美人陷害不成,絕大部分的原因,是她自己過河拆橋。
想必現在的馬三娘已經很明白。一個關鍵時刻只知道棄子的主子,是靠不住的。
「武才人……」聽聞下面馬三娘的叫喚聲,武寧初下意識地蹲下身去瞧。只覺袖子被她緊緊地抓著,一聲低語呢喃地從她口裡吐出:「對不起……是我愧對於您。」
武寧初瞧著她,搖了搖頭。
經過這一件事,想必馬三娘會與蕭美人一刀兩斷,從此盡心儘力地對待她了。
蕭美人的這個眼線,她就毫不客氣地收入囊中了。
武寧初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到此為止,這一出離間計算是完美落幕了。
彷彿卸下了千斤重的包袱。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太宗來處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