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複合
Olive
走了，整個陸氏兄弟都清靜了。大家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辦公室里依然忙碌，卻透著輕鬆的氣息。
而男男的心思，還是不能完全放在工作上，因為他還有另外一塊心病。下了班，他坐在沙發上，獃獃地想了好久，才拿起電話。
「喂。」電話里傳來了佳佳的聲音。
他支吾了一下，輕聲地說：「嗯……佳佳，我……」男男剛才鼓起的勇氣立刻弱了好多，他一肚子想說的話噎在了嗓子眼兒。
佳佳倒是爽快，撲哧一聲笑了，說：「怎麼了，還記得我欠你的一頓飯啊？」
男男一聽，立刻把話接上了：「哦，對啊，你答應請我吃飯的，現在你的腿也好了，你看……」
佳佳又笑了笑，說：「真夠小心眼的，一頓飯記這麼久。」說完，佳佳想了想，「好吧，那就周五晚上，我請你。」
男男激動地說：「好的，好的，那……去吃什麼？」
佳佳思索了一下說：「復興門，百盛商場，晚上10點見。」
「好的，不見不散。」
男男高興地掛了電話，站起來，嘴裡反覆念叨著：「周五晚上10點，百盛。」突然，他皺起眉頭，自言自語地說，「晚上10點？百盛還開門嗎？」
到了周五，佳佳跟肖逸雲出去辦事沒來公司。還沒到下班時間，男男就已經坐不住了。他收拾了一下東西，就直奔復興門百盛商場去了。到了那兒，等到晚上8點多的時候，男男實在是餓了，就隨便吃了碗面，想著佳佳肯定也沒吃，又去買了老婆餅和水果沙拉，坐在茶餐廳等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佳佳還是沒有來。到了晚上9點半，百盛商場響起了回家的音樂。男男又坐了一會兒，茶餐廳的燈光已經關了一大半，幾個打掃衛生的服務員時不時地朝這邊看上一眼。
男男見耗不下去了，起身磨磨蹭蹭地往外走。男男站在百盛門前的台階上，看著營業員和商場工作人員們陸續地往外走，一時不知道去哪兒好。他在台階上踱著步。
百盛的燈光已經全部熄滅，男男無聊地走到旁邊的復興門地鐵口，坐在台階上，看著二環的車流。車燈拉出一條條光帶，拖曳著美麗的夜色。
已經10點多了，男男的心情隨著夜色的加深變得寒冷起來，會不會出了什麼岔子？他看著手機，正糾結要不要再打個電話過去催一下的時候，突然覺得身後有人站著，回頭一看，立刻興奮地站了起來，「佳佳，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佳佳淡淡地笑了笑說：「答應你的事，我什麼時候爽約過。」
男男嘿嘿地笑了笑，趕緊把手裡的老婆餅和沙拉遞過去，「你餓了吧，吃點吧。」
佳佳接過來，拿出一塊老婆餅塞進嘴裡，表情很享受的樣子。
男男笑著說：「這會兒涼了，剛買來的時候更好吃。」
佳佳點點頭，又拿出一塊，邊吃邊說：「嗯，只要是好東西，就算涼了，吃到嘴裡也是香的。」說完，獨自走下台階，慢慢地往二環上走，男男趕緊跟了過去。
「我們去哪兒？」男男問。
佳佳嘴裡嚼著老婆餅，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不去哪兒，隨便逛逛。」
「哦。」男男看了看周圍，他們已經上了二環主路，沿著人行道往北走，因為是主路，周邊看不到什麼可以逛的地方，男男有點迷糊，「佳佳，我們要不去輔路上走吧，這條路上怕是沒有歇腳的地方。」
佳佳站住，盯著男男說：「怎麼了？你就這麼懶？陪我走走都不行？」
男男一聽，趕緊擺擺手說：「看你說的，我就是想著……行，走吧。」
不一會兒，佳佳吃完了老婆餅，拍了拍手，顯得很滿足的樣子。
男男把水果沙拉遞過去，說：「再吃點沙拉吧。」
佳佳接過來，端在手裡沒有吃。10點半的二環主路，車水馬龍，但人行道上已經看不見人影了，來來往往的車輛高速通過，沒有人注意到散步的兩個人。
「佳佳，你想什麼呢？」男男小聲問。
佳佳的臉上有了憂鬱的表情，她放慢腳步，輕輕地說：「我在想，你還記不記得這條路。」
男男顯得有點茫然，「這條路……」這時候，馬路上一輛轎車飛馳而過，打開的車窗飄出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這條路，究竟多少崎嶇多少坎坷途……
男男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那輛轎車，然後回過頭，又看了看佳佳，「你是說二環？」
佳佳點點頭。男男的腦海里突然蹦出了一個詞：二環十三郎，忍不住笑了一聲。
佳佳狐疑地看著男男問：「你笑什麼？」
「哦，」男男笑著解釋，「你剛說到二環，我第一反應居然是二環十三郎，你還記得吧，那個飆車的小夥子，跑完二環只用了十三分鐘，呵呵，真夠扯的。」
佳佳也笑了，說：「我們可沒有那麼快，我們二環跑了一半，就用了……三個小時？」佳佳這麼一說，男男忽然明白了。
當年男男跟佳佳剛來北京，男男從DT面試回來，已經沒有了公交車，兩個人又沒錢打車，於是只能硬著頭皮從復興門沿著二環走回了三元橋的曙光里小區。男男突然明白了佳佳的用意，明白了佳佳為什麼今晚約在這兒。
思緒一下子被勾了起來，男男彷彿又回到了當年那個冰冷的寒夜，他摟著佳佳，一路上兩人相互鼓勵地往前走，一路講著笑話強迫自己驅走嚴寒和疲憊。想到這兒，他鼻子一酸，眼睛濕潤了。男男沒說話，手臂悄悄地挽住了佳佳的肩膀。佳佳怔了一下，沒有躲開，兩個人就這樣默默地往前走著。
又走了一會兒，男男把佳佳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悄悄地說：「佳佳，回來吧，是時候了。」
佳佳低著頭，默默地往前走著，忽然，她抬起頭問：「男男，你愛劉麗嗎？」
男男心中一驚，猶豫了一下，覺得還是坦誠一點更好，於是他看著佳佳說：「佳佳，說實話，我對劉麗更多的是感動。她在我最落魄的時候選擇陪在我身邊，當時的我，確實無法拒絕那份執著。」想到劉麗，男男露出了愧疚的表情，他嘆了口氣說，「但真的在一起了，我才發現，其實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可我們在一起，矛盾也很多啊？」佳佳帶著醋意追問道。
男男擺擺手，微笑著說：「不一樣，我們的矛盾可以調和，我跟她的矛盾，很多時候是價值觀上的，很難溝通，無法化解。」男男想起了臨分手時劉麗的巨大改變，接著補充說，「不過劉麗後來變了很多，但這份成長來得太晚了。」說完，他看著佳佳，「我真的覺得，愛情是天註定的，緣聚緣滅，時間到了，該來的來，該走的走，苛求不得。」
佳佳撲哧一聲笑了，白了男男一眼，說：「你不用給我洗腦，我自有判斷。」
「哦？你有什麼判斷？」
佳佳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轉過頭問：「劉麗辭職后找過我，你知道嗎？」
「啊？」男男很是吃了一驚，這兩個水火不容的女人在一起，能好得了嗎？「她，她找你幹嗎？」男男焦急地問。
佳佳沒說話，從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一個信封，遞給男男說：「你看看吧，她給我的。」
男男接過信封，借著微弱的路燈看了看，「這是什麼？」
「自己看。」男男抽出來一看，這不正是在自己家被劉麗拿走的三張與佳佳的合影嗎？
男男嘴巴張得老大，他真沒想到這幾張照片居然還在。
「這……劉麗說她把照片已經撕了啊？怎麼還在？而且，她把照片給你是什麼意思？她說了什麼？」男男連珠炮似的問道。
佳佳看了一眼男男說：「照片的事我不知道，她只是告訴我……她要放手了。」
佳佳簡短地把自己和劉麗見面的過程說了一遍，男男這才知道，劉麗其實在父親出事的時候，已經下定決心和自己分手了。男男想想也能理解，因為在劉麗的觀念里，給男男提供優質的生活和足夠的財富，是她唯一吸引男男的地方，既然現在自己已經做不到了，就是時候結束這段愛情了。換個角度看，劉麗內心還是個單純善良的女孩，即便是自己最捨不得的人，她也選擇了成全，與其僵而不死，不如成人之美。
不知不覺，兩個人走了將近一個小時，真的有點累了。男男見路邊有個花壇，路燈也比較明亮，就建議坐下休息一會兒。
坐在花壇邊，佳佳拿出那盒水果沙拉，漫不經心地吃了起來。男男側過頭，小心翼翼地問佳佳：「佳佳，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你說。」佳佳漫不經心地回答。
男男鼓了鼓勇氣，說：「他們都說，你跟肖哥……」
佳佳停止了咀嚼，過了一會兒才接著吃起來，淡淡地說了一句：「你覺得呢？」
男男低著頭，自言自語地說：「其實，肖哥是個好人，能力強，人也好，家庭條件也好，你如果選擇他，這輩子肯定會幸福的，甚至……」男男低下頭，有些心酸地說，「甚至比跟我在一起更幸福。」
佳佳沒說話，放下手裡的沙拉，嘆了口氣說：「是啊，我幾乎看不到肖哥的缺點，我覺得，無論是誰跟他在一起都會幸福的。」說完，佳佳仰起頭看了看布滿星空的夜色，「可惜，我做不到你那麼理性。」男男看著佳佳，等她繼續說。
佳佳側著頭，苦笑了一聲，看著男男說：「你想想，我們在一起八年，我最美好的青春記憶都給了你，你讓我怎麼忘記？」她緩了口氣，接著說，「女人跟男人不一樣，一旦有一個男人入了心，就很難再讓其他男人住進來了。」佳佳出神地愣了好久，忽然轉過身，指著男男說，「如果下輩子我先遇到肖哥，你就沒有任何機會了。」說完轉過身大步向前走去。男男聽完，心中竊喜，慌忙跟上去。
男男追上佳佳，從兜里拿出一個小盒子，對佳佳說：「佳佳，你還記得它嗎？」
佳佳停下腳步，看著那個小盒子問：「什麼東西？」
男男沒說話，只把手裡的東西遞到佳佳面前。佳佳慢慢地打開一看，是自己那枚塑料的小海豚戒指。佳佳拿著這枚小海豚，一時間內心泛起了波瀾。分分合合、幸福與委屈、甜蜜與苦難，全部湧上心頭，佳佳禁不住掉下了眼淚。
男男的心情也變得不再平靜，十年的經歷如電影般在眼前飛過，他的眼睛也濕潤了。男男把塑料小海豚戒指拿過來，托著佳佳的左手，慢慢地套在她的無名指上，飽含深情地說：「佳佳，就這樣吧。」佳佳的淚水奪眶而出，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摟住男男痛哭起來。男男緊緊地抱住佳佳，默默地流著眼淚。
哭了好一陣子，佳佳才直起身子，擦了擦哭紅的眼睛。
男男說：「就這樣吧，好嗎？」
佳佳喘了口氣，突然說：「不行！」
男男一驚，道：「為什麼？」
「你說話從來都不算數。」
「什麼時候不算數了？」男男趕[C擦了一把鼻涕和眼淚，慌慌張張地問。
佳佳從自己的挎包里拿出錢包，從裡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張紙條，遞給男男說：「你看你的承諾，你做到了嗎？」男男趕緊接過來一看，才恍然大悟。
當年男男跟佳佳在一起的時候，有一次開玩笑，男男承諾要帶佳佳吃遍北京所有好吃的地方，並在一張菜單上寫下了字據，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佳佳居然還留著這張字條。
男男破涕為笑地說道：「這我一定做到，從這個周末開始，我們每個周末都去吃，一年肯定能吃遍北京城，怎麼樣？」
佳佳也笑了，嗔怪著說：「我可以相信你嗎？」
男男看著佳佳的眼睛，溫柔而堅定地說：「我這次一定做到，這是我一輩子的承諾。」
佳佳慢慢地閉上眼睛，伏在男男的肩頭，滿臉的幸福。
許久，佳佳把頭從男男的肩膀上抬起來，看了看手上的塑料戒指，說：「對了，你還說過，會把它變成一枚大大的鑽戒，對吧？」
男男把佳佳的手握住，信心滿滿地說：「這個我隨時可以做到。」說完，他把佳佳的手舉起來，讓月光鋪灑在她的手背上，「這麼漂亮的手，只有最炫彩的鑽戒才配得上它。」
佳佳呵呵地笑了，她把頭靠在男男的胸口，看著自己的手，甜蜜地笑了。
二環的車流依然穿梭不息，有誰會知道，一段破碎的姻緣就在這車水馬龍中再次續上了前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