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八章 荒林鬼面
要說汴州鏢局裡養的馬,那都是精挑細選的好馬,不僅體格健壯腳程快,而且馴養得溫順乖巧,平日里就是沒人驅趕,也聰慧識途,總會跟著領頭的馬匹乖乖同行,絕不會亂跑或是野性難馴暴亂傷人。
而現在,劫匪們也不在意這些,只知道都是些上好的馬,拉回去再這麼一轉手,也能賣個好價錢,便一塊牽走了。方才便是隨心所欲駕的車,只顧著火急火燎趕路了,哪還顧得上細細查看哪輛馬車在前,哪輛馬車在後呢?
若是他將乘坐的這輛馬車往前趕,等馬車慢慢提速往前去,其他的馬也就不知不覺跟著調轉方向了,劫匪們也可能只當是他們這群陌生人牽走,馬匹受驚,胡亂跑動罷了。
如他所願,被抽了一記屁股的馬匹果然順利提速,撒腿就小跑起來,在一陣紛亂的馬脖鈴聲中倒也沒什麼太大動靜。
鏢局的馬匹,脖子上都套著統一的脖鈴,脖鈴叮鈴鈴這麼一響,就像是指令一樣,自動就能領著馬隊走,平時也戴著作為標誌,方便區分辨認,以防走失。雖然戴著脖鈴有聲響,不過情況緊急,不能一個一個拆卸,再加上劫匪們也發現了其中好處,覺得不用如何驅趕管理馬群,就能讓馬車一塊兒前行,倒也省事,便沒有多管。
那輛馬車很快就擠到前面去,天色又暗,劫匪們彼此間一直在閑談也沒怎麼注意,只道是一直往前走著,就一直騎著馬,跟在馬車左右前行,倒也跟著不知不覺調轉了方向。
其實此舉還是有幾分冒險的碰運氣在裡面,若是不能如意也只能怪運氣不好,畢竟那幾個匪徒還算精明。
只不過他斟酌再三,想到幾個劫匪已經連續跟了鏢車好幾日了,也是如押鏢師們一道,日夜風餐露宿,馬不停蹄地趕路,再加上還要仔細盯梢他們一行人的一舉一動,又害怕靠得太近被發現暴露,必定是鉚足了一股勁扛到現在,壓著周身的疲憊行事,精神高度緊張。此刻順利將貨物得手,又跑出來那麼遠,饒是再緊繃的弦也得松一松,眼下的狀態瞧著便是已經放鬆了不少,並未如方才他佯裝醒過來那般高度警惕,再加上如此夜色昏暗,林間道路幽深,天時地利,拂煦覺得大可放手一試,未嘗不可。
所幸施計得以成功,抽了馬屁股一下,就在暗中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整個隊伍推了一把,推著他們往東邊的林子里走。
而他早早就跳下馬車,藏在了樹梢里,像是一隻黑色的夜鳥,悄無聲息地跟著車隊悄悄往前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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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繼續驅趕,帶路的馬速度再次慢下來,不過車隊已經走進了那片樹林的範圍,倒也不急於一時動手。
又跟了一會,拂煦瞧見其中一個小光頭騎著馬跟同伴打了聲招呼,忽然離隊,火把也沒帶,獨自往旁邊的灌木叢里鑽去,像是要去小解。
拂煦暗中一笑,也跟著去了。
也沒走出多遠,不過幾十米的距離,那小光頭就停下了,再深處就是更大一片灌木叢,黑影綽綽,偶爾還傳來怪聲,實在太過陰暗,小光頭沒敢再往裡走。
要說那光頭還真是格外抓人眼球,哪怕是在夜色里,竟也有些明晃晃的,跟都跟不丟。
果然是去小解,小光頭下了馬,環顧著找了棵枝繁葉茂的大樹,腰帶一解,褲子一脫,對著樹根就地解決。
嘩啦啦熱呼呼的一陣水聲下,壓力全一同釋放,渾身都舒坦了,那劫匪放鬆下來,嘴裡哼著點不成曲的碎調子。
解決完內急,小光頭剛提上褲子準備調頭回去,忽然被眼前的一樣東西捉住了視線。
他撓了撓自己的光頭,不禁疑惑起來,方才……這樹上有垂掛著一根繩子嗎?
是啊,有一根從樹梢里垂下來的繩子,就盪在他的腦袋旁。
雲間透著一點昏暗的月光,他借著光往上瞧去,繩子上端隱藏在黑鴉鴉的樹梢間,什麼也瞧不見,倒像是橫生出來的一般。
月黑風高,密林深處,從樹上垂下來的繩索……
他萬分好奇可是忽然又有些不自覺的害怕,害怕的時候心神不寧,不願想什麼偏偏就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往日里那些精魂野怪的傳聞竟爭先恐後地往腦子裡鑽,他一個哆嗦,渾身又崩起來,扭頭就想跑。
哪知幽幽一陣風吹來,那繩子掛在樹上晃了晃,像是一隻撩人心弦的小手,要他去捉一般。
越是害怕,越是好奇,越是好奇,越是忍不住伸手。
他猶豫片刻,仍是沒能抵擋住好奇心,伸出手去抓那根繩子。
抓到手后,不過是粗糙的麻繩,他卻有種古怪的滿足感。
他想,嘿,不過是根普通的繩子罷了。
他甚至忽然生出幾分膽量起來,抓在手裡往下拽了拽,察覺到繩子另一端有一股反向的勁兒在同他著作對,又拽了幾下,仍是沒拽動。
他頓時覺得不服氣,上面肯定藏著什麼東西,沒看到是什麼,他偏要看個究竟,於是,他再次鉚足了勁,往下狠狠一拽。
「你給老子下來吧你!」
這次似乎是拽動了,窸窸窣窣幾聲,安靜一瞬,突然伴著樹葉從樹上掉下來一樣黑黢黢圓滾滾的東西。
他拽著繩子伸著手,那東西正好不偏不倚飛快地往他懷裡撲。
這次,他微微仰著腦袋,瞪大著眼睛,看得很清楚。
一個滿頭亂髮,青面獠牙的鬼頭,張著血紅色的嘴,齜著鋒利的獠牙,當頭沖他撲下來,速度之快,令人咂舌,他呆若木雞,動都動不了一下。
現在,就已經同他臉貼臉,眼對眼,兩兩相望,那張大嘴呼出的風已經猛地鑽進了他的毛孔里,下一秒就要將他的腦袋一口吞下去一樣。
「啊!」
只來得及發出半聲急促的慘叫,他已經被嚇得兩眼一翻,口吐白沫,一頭栽倒在地上。
○
「老八怎麼還不回來?」
方才那小光頭老八打了一聲招呼就去小解了,本來應該很快就回來,結果半天沒跟上,就是忽然腹痛想方便也該回來了。
聽到招呼的那個劫匪便跟匪首說明了情況,又提議,先在此處暫停片刻,休息片刻順便等一等去解手的老八。
他們等了一會,仍是沒有什麼人從後面追上來。
等待叫人焦躁,特別是再這樣近乎於跑路的時候。
於是,他們便想做點什麼,提議道:「這憨小子不會是撒泡尿迷路了吧?老大,我們去找找他吧,不然不知道得等多久?」
賊首點點頭,覺得不能再這樣漫無目的的等下去了,「行,你們快去快回。」
其中兩人趕緊打著火把,沿著來時的路出去找人,很快就消失在樹林里。
本以為兩人去尋找,應當很快就會回來,哪知情況讓人越來越覺得不安。
剩下的人又等了一會,少說已經半個時辰,就是沒找到人也夠回到這裡來了,可是別說先離開的老八,就連方才走的兩人都沒回來。
「怎麼回事?這老四老七去找人,半天也不回來?不會也這麼沒用把自己找迷路了吧?要不大哥,我再去找找吧,沒找到人我便也趕緊回來!」
很快又離開一人。
賊首坐在一旁休息,心裡卻開始亂糟糟的,想了半天,忽然想起來,為什麼這麼久了,他們抓來的那個人,一點動靜都沒有。
「不對勁,不對勁!你,快去馬車上看看咱們方才抓來的那人。」
聞言,手下很快就衝到馬車後面去察看。
「老大!老大不好了!方才捉的那人也不見了!」
待他派去察看情況的手下,跌跌撞撞驚慌失措跑回來複命的時候,他臉色已經難看得如同鍋底一般。
他氣急敗壞,一腳踢在手下心窩,「廢物東西,連個小白臉都看不住,要你們有何用!」
「哎喲喂!」那匪徒被踹了一腳,雖然不是他負責看守,也不敢反駁,趕緊爬起來,「老大息怒!那廢物東西肯定是趁方才混亂悄悄逃走的,肯定沒跑遠,我們這就去將他捉回來!」
一時間出了各種怪事,賊首心裡也六神無主,對此想也沒想就同意了,罵道:「飯桶!還不快去!」
「是是是,我們這就去!」
兩人著急忙慌地打著火把,逃命似的跑走,往來時的方向奔去,很快,火把的火光就也消失在了森林深處。
一時間,兩個出去尋人的手下也沒了蹤影,林子里徹底寂靜下來。
又是漫長的等待,仍沒有人回來,賊首開始莫名覺得有些心慌。
出了何事?
為何離開的人一個都沒有再回來?
是遇到了什麼事阻礙讓他們沒辦法回來嗎?
這時,馬車後面忽然傳來異響,一直同他待在一塊的手下,本在寬慰他,說耐心等一會他們肯定就快回來。此時聽到響動,便自己提著刀說去看看。
可是,很快也不見了。
不見了!彷彿憑空消失了一樣。
他一個人待在林間,忽然有些後悔,他不應該將最後那個人也趕走的,他應該跟他一塊去,若是真有什麼危險,那他一個人留在此處不是更危險?
他真不該如此,於是他試著在林間呼喚起來:「二哥?人呢?去哪了?老三?六迪?是你們回來了嗎?」
可怕的是,沒有人給他任何回應,他像是聽得見自己的呼喊的迴音。
忽然察覺到身後有人的腳步聲,他驚喜又期待地問道:「你們回來啦!」
可是,身後半天無人搭話,他吞了吞口水,猛地一回頭,一道黑影當頭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