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封城康勇伯府
天色將亮未亮,空氣中籠罩著淡淡的薄霧,門一打開,清晨的寒風便自門縫處侵襲而來,似乎能透過襖裙直逼骨縫,凍得人戰慄不止。
「看這情形,今年恐怕又不會做新襖了。」
丫鬟玉蘭縮著脖子抖著聲音道,她這姿勢很是不雅,她雖然只是一個丫鬟,但是好歹是康勇伯府大小姐的貼身丫鬟,以前府內丫鬟多的時候,她可是一等丫鬟,這儀態舉止雖然不能和世家小姐比,但是比一般小戶人家的姑娘可要強上不少。
可是現在……
另一個丫鬟珊瑚看了玉蘭那拱肩縮背的模樣,想要說她一說,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說了又有什麼用,何況玉蘭自小聰慧,規矩學的很好,現在這般,只不過是太冷了而已。
就連她自己,有時候冷的骨頭縫都打顫的時候,不是也忍不住跺腳搓手嗎?
「珊瑚姐姐,你說今年這麼冷,府里會不會給我們做新襖?」見珊瑚沒有回答,玉蘭忍不住又提了一嘴。
「姑娘前幾天不是賞你一套薑黃色的襖裙嗎?」珊瑚沒有直接回答。
玉蘭噘了噘嘴,「那套薑黃色襖裙我給了二妹,她不在主子身邊當差,府里又連續三年沒有做冬衣了,她原來的那身又小又薄,實在挨不住了。」
珊瑚嘆了口氣,她沒有再問玉蘭家裡怎麼沒有給她們姐妹做冬衣,玉蘭家中只有她和她爹在府里當差,日子本來便不寬裕,更何況這府里,已經很多年都發不全下人的月錢了。
不要說下人,就是他們家大姑娘,按照伯府往年的規矩,每月也有二兩銀子的月錢,可是現在一年能拿到二兩就算不錯了。
隨著老太爺身體越發虛弱,到時老太爺一去,伯府五世而斬的爵位便沒了,這一大家子,沒有爵位,又沒有一位爺們有正兒八經的差事,家裡的鋪子田產近些年更是被變賣的差不多了,下人們也都賣了一大半,剩下她們這些人也不知還能在這府里熬多久,未來又將會面臨著什麼。
珊瑚呼出一口氣,看著呼出來的白霜被寒風吹散,目光在虛無縹緲的上空又停留了一會,嘆了口氣,拍拍玉蘭的手,「但願老太爺的身體能早日康復。」
只要老太爺還在,爵位就還在,爵位在,無論如何,康勇伯府就還能領到朝廷的俸銀,如此就算窮,也是能維持下去的,他們這些人也就能在康勇伯府這條大船上繼續停留著。
玉蘭見珊瑚神色憂傷,知道她想到了什麼,她反握住珊瑚的手,笑道:「珊瑚姐姐,不要想太多,不是有句話叫做船到橋頭自然直嘛,姑娘也十六了,等姑娘出嫁,必定是會帶上我們的。」
她們的主子是康勇伯府的嫡長孫女,許的是封城許家的二公子,許老爺現任封城府衙六品同知。
若是不知情的外人聽來,一個伯府的嫡長大小姐,竟然許配給了一個六品同知家的嫡次子,委實算得上是下嫁了。
可是知情的人卻都知道,許家恐怕是宋家現下能找到的最好的一門親事了。
這親事還是宋老太爺未生病之前定下的,那時宋家雖然也走向衰敗了,但是伯府的架子尚能撐著。
自從兩年前老太爺因為一場風寒纏綿病榻,將家中大小事宜交給了宋二老爺,至於為何不是宋大老爺,自然是因為宋二老爺更會討老伯爺夫婦的歡心。
在這一點上,或許康勇伯這個爵位到老太爺這一輩就沒有了,也是一件好事,否則這爵位的傳承也是一個大問題,兄弟鬩牆、反目成仇幾乎是一定的。
現在這樣,雖然整個伯府被老太爺交給了宋二老爺,雖然宋大老爺心中也很是不快,但是沒有爵位在前面吊著,只這一個千瘡百孔、如同破船一般的伯府,還不足以令宋大老爺因為一個當家人的身份就和宋二老爺鬧翻。
珊瑚看著玉蘭,「嗯,姑娘肯定會帶著我們的。」
對這一點,她是相信的。
「好了,姑娘該醒了,快去打熱水吧,去遲了,熱水又沒了,連累姑娘又要用冷水洗漱。」
兩個丫鬟在院子中分開,一個去廚房提熱水,一個進屋服侍主子起床。
宋筱池睜開眼睛時,還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主要是昨夜的夢太過真實了。
「姑娘?姑娘?」帳簾外傳來珊瑚的聲音。
這一聲,頓時將宋筱池來回了現實,她搖了搖頭,一頭烏髮籠罩了雪白的小臉,腦中如夢似幻的場景被甩了出去,現實回歸腦海。
「我起了。」宋筱池朝外答道。
帳簾被撩了起來,珊瑚走了進來,並拿了今日她需要穿的衣裳,其實也沒有什麼今日昨日之分,一進冬日,宋筱池也就兩套冬衣來回換。
畢竟是嫡出小姐,即使伯府破落了,她也不僅僅只有兩套冬衣,可是她身邊的丫鬟,珊瑚和玉蘭已經三年沒有做過冬衣了,她便將舊日的衣裳賞給她們了,雖然有些偏小,可是改改添補一下,比她們自己的自然要暖和許多。
「怎麼穿這件,昨日那件不是才穿兩天嗎?又沒有臟,冬天的衣裳不要洗的太勤,這幾天天氣又不好,洗了一時也幹不了。」
宋筱池看了珊瑚拿了她兩套冬衣中稍新的那套海棠紅的襖裙,不禁提醒道。
珊瑚聽了有些心酸,姑娘哪裡是怕洗了幹不了啊,是衣裳洗的勤了,也就更容易破敗了。
她強顏歡笑道:「姑娘忘了,今天許家太太要上門來,到時老太太肯定會讓姑娘去見客的。」
說到這裡,珊瑚面上的笑容倒是輕快了許多,許太太是姑娘未來的婆婆,姑娘今年十六了,許二公子也十八了,這次許太太上門必定是為了姑娘和許二公子的親事而來的,說不定今日便能將婚期定下了。
珊瑚這麼一提醒,宋筱池也想了起來,她明白珊瑚在想些什麼,只是她想到自從祖父生病後,隨著府里日漸捉襟見肘,許家也越來越輕慢的態度。
她並不覺得許夫人這次上門來是商定婚期的,即便是,恐怕也會有其他要求,或者在態度上會給宋家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