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去世
6月8日下午17點整,隨著一串清脆的交卷鈴聲在校園內迴響,2018年的高考畫上了完美的句號。
相較於周圍略顯興奮的考生來說,南北的心情卻有些複雜。十餘年的寒窗苦讀似乎只為了這兩天,交卷的那一瞬間,並沒有想象中那種解脫的感覺,反而覺得有一絲失落,就像是剛剛考完模擬考,腦子裡閃現的還是剛剛答過的英語試題。
沒有那種想要流淚的矯情,也沒有那種想要狂奔出校門,回家抱著電腦玩個天昏地暗的衝動。
一切都顯得很平靜,甚至是毫無波瀾。
天空陰沉沉的,悶熱的空氣在身體周圍遊盪,衣服黏膩膩的貼在身上,讓人感覺很不舒服。南北隨著人潮走出校門。
「北北!」南燕抱著一束鮮花迎了上去,「祝賀你!」
南北看到碩大的花束,頭皮一陣發麻,她閉了閉眼睛,接過花束,「謝謝媽媽。」
南燕抱了下南北,回頭沖著陳家齊說:「給我們拍張照吧,留個紀念。」
「不要吧。好多人看著呢……」南北指指附近正在關注她們的家長。
「就拍一張,一張,答應媽媽。」南燕豎起一根手指,巴巴地懇求南北。
南北擺擺手,「好了,好了,快點拍,就一張啊。」
南燕摟著南北的肩膀,兩人站在校門口擺出拍照的標準姿勢。
「看鏡頭,好,笑……」陳家齊正要按下手機快門,一道人影突然從旁邊衝出來遮擋住鏡頭。
「北北!出事了!出事了!」
南北神色一變,心裡咚地一跳。
她斂起笑容,看著面前滿頭大汗的木子,急聲問:「出啥事了?」
「顧……顧錫東……顧爺爺突然去世了……顧錫東……他……他沒參加……沒參加高考……」木子說。
南北張著嘴,耳畔響起轟隆隆的巨響,她盯著木子不斷開合的嘴唇,腦子裡漸漸變成一片空白……
「咣嚓——」天一下子黑了,震耳欲聾的雷聲伴隨著刺眼的閃電無情地襲向大地,狂風中,一場遲來的暴雨傾盆而下……
校門口聚集的人群亂作一團,黑壓壓的人流湧向路邊的商店和走廊。
南北突然丟掉手裡的花束,轉身衝進了暴雨裡面。
南燕大驚失色,大喊阻止:「北北——下這麼大雨——」
南北不顧一切的向前奔跑,她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去找他,找他,找到他……
轉瞬間,南北的背影就變成了一個模糊的黑點,再一眨眼,連黑點也消失不見了……
顧長榮猝然離世,整個顧家小院籠罩著哀傷的氣氛。
「東東,讓你老師和江警官歇會兒吧,跟著咱們忙了一天,連口飯還沒吃上呢。」顧老四拉住穿著麻布孝服的顧錫東。
不過一天光景,少年已經憔悴得脫了相。
「嗯。」顧錫東正要走開,顧老四拉住他,「東東……」
他轉過頭,看到四叔通紅的眼眶,他的手微微一顫,「四叔。」
「凡事有四叔在呢,你別硬撐著,想哭就哭出來。」
從爺爺出事之後,顧錫東鎮定安靜得可怕,他表現得不像一個剛剛失去至親的人,他沒有慌亂無措,更沒有崩潰痛哭,只是默默地做著他該做的事。
顧錫東越是這樣就越讓他感到擔心,因為看著顧錫東長大的街坊四鄰都了解顧叔就是這個少年的命。祖孫倆相依為命,誰也離不開誰。
聽到四叔暖心的安慰,顧錫東突然紅了下眼,他垂下眼帘稍稍平復了一下情緒,抬起頭說:「謝謝四叔關心。我沒事。」
顧老四拍拍他的肩膀,嘆了口氣走開了。
顧錫東望了望院子里的瓢潑大雨,到門口拿了兩瓶礦泉水走到正在布置靈桌的大可老師和江天浩面前,「張老師,江叔叔,你們歇歇吧,喝點水。」
張大可和江天浩接過水瓶,擰開瓶蓋喝了起來。
張大可掏出手機看時間,顧錫東目光一閃,輕聲問:「考完了吧?」
張大可點點頭,「考完了。」
張大可有些緊張地看著顧錫東,想在他表露出失望和難受的時候及時給予安慰,可顧錫東看上去是那樣的平靜,似乎剛才他們交談的內容只是師生間正常交流。
此刻安慰的語言顯得多餘而又蒼白,他們望著靈桌中央顧長榮的遺照,沉默了許久。
顧錫東說,「謝謝你們。」
張大可雙目炯炯地看著他,緩緩說道:「從成人禮上,我站在你對面的那一刻起,我就永遠是你的家長。」
顧錫東倏然抬頭,神色複雜地看著張大可,「老師……」
張大可說:「別擔心,有老師在呢。咱們先把眼前這道難關對付過去,再考慮以後的事。」
顧錫東點點頭,「張老師,我的事你沒告訴南北吧。」
「沒有。」
顧錫東鬆了口氣,「沒有就好。」
他已經這樣了,不想影響南北高考。但朝陽已經知道了,想必也瞞不了多久。
張大可放下水瓶,對江天浩說:「江警官,你不是找顧錫東有事嗎?你們去忙吧,這裡交給我就行了。」
「你一個人能行嗎?還是一起吧。」江天浩要過去幫忙,卻被張大可推到門口。
「好好開導開導他。」張大可貼著江天浩悄聲說了句,就把顧錫東也推了過去。
江天浩和顧錫東並排站在門口,外面的大雨像瓢潑似的,天地間蒼茫一片。
他們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江天浩開口說:「宋警官剛才打來電話,筆跡鑒定結果已經出來了。你的猜測沒有錯,他就是那個寫匿名信的人。他不僅給你爺爺寫了匿名信,之前舉報張老師,還有舉報你的那兩封匿名信也是出自他手。」
是他,真的是他!
顧錫東緊緊攥著拳頭,嘴唇微微顫抖,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為什麼要那麼做?」
顧錫東想不通,一年裡幾乎沒說過話,沒有過交集的普通同學為什麼要針對他,陷害他,甚至還間接害死了爺爺。
「他太怕輸。他這裡,還有這裡病得很嚴重。」江天浩指指心口,又指了指腦袋。
顧錫東痛苦地閉上眼睛。
江天浩嘆了口氣,按著顧錫東的肩膀,開導說:「他或許也沒想到他見不得光的行為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他或許也在後悔,但這都不是他開脫罪責的理由。人要為自己做過的錯事承擔後果,付出代價,他逃不了,也躲不過去。」
顧錫東點點頭,「我知道。」
「好好的。沒有爺爺,你還有我們。有關心你的街坊四鄰,有關心你的老師,你的同學,我們都是你的親人,你,從來都不是一個人。」江天浩說。
顧錫東的心抽搐了一下,剛想說話,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顧錫東轉目一看,心口巨震。
一個被雨水淋得辨不出模樣的少女跌跌撞撞地衝進院子。當她看到屋檐下身穿孝服的少年時,眼睛突然瞪得滾圓,她的身體大幅晃了晃,停了下來。
顧錫東……
霎時間,天地間的雨水像線一樣連成一片,迅速模糊了他的視線。
南北站在空無一人的槐樹下,隔著厚重的雨幕,與他遙遙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