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羊獻容去到平陽城
一路輾轉,羊獻容到平陽時已經是初冬了,等在平陽城門外的是劉凌。羊獻容在車上看見的是一個裹著粉色斗篷的俏麗女子,踮腳站在那裡,雖看不清神態,可她感覺得出來她一定是焦急的。等馬車走得近了,羊獻容看見了,劉凌沒怎麼變,臉上依然是她記憶中掛著笑的模樣。
馬車剛停下,劉凌就迎了上來,一掀開馬車的帘子就道:「可算是來了,急死我了。」
羊獻容將手搭在劉凌的手上,順著勁兒下了馬車。兩人立刻就擁抱起來,羊獻容感覺到劉凌凍得通紅的耳朵,嗔怪道:「這麼冷的天出來做什麼?就在家裡等我就好。」
「那怎麼能行?」劉凌說著將身上的斗篷脫下來裹在羊獻容的身上,道:「你可是貴人,是我嫂嫂了,我若是不照顧好你,等曜哥回來了是要怪罪我的。」
「你這嘴可是越發討厭了。」羊獻容白了劉凌一眼。
劉凌一笑,拉著羊獻容一起坐上自己的馬車,便道:「我直接送你去曜哥的府上,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帶你去見我四哥。」劉凌見羊獻容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立刻明白了她的擔心,忙拍拍她的手,道:「你不必擔心,我四哥你也是認識的,他沒有那般嚴肅,況且也是一心盼著你來的,畢竟曜哥這麼多年身邊也沒個人,他這做哥哥的也不安心啊。」
羊獻容點點頭,如今她可算是正式離開了自己熟悉的一切,投身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就算知道這裡的人對她沒有惡意,可她還是緊張,好在還有劉凌能陪著她。
「司馬熾……」羊獻容想問問這位大晉的皇帝現在是什麼情況,可又覺得有幾分唐突,她選擇了劉曜便是默認入了匈奴人家裡,可心裡還惦記著前朝皇帝,似乎有些不太應該。
「好著呢,吃得好睡得好,人也自由。」劉凌大大咧咧地說道:「我父親以前在洛陽為質,晉朝的皇帝也沒有薄待過他,我四哥算是感念晉朝的恩德,所以對司馬熾也很好,並沒有限制他的出入。不過司馬熾這人也是好玩,我四哥叫他,他就進宮陪我哥說說話,若不叫他,就整天待在府中飲酒作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跟個晉人的大姑娘似的。」
他之前到底是皇帝,被俘虜至此已經是顏面喪盡,就算他心再大,再貪玩,可他是個男人,總好面子,都落魄至此了,難不成還要走在大街上供人們指指點點地嘲笑嗎?平陽城以前也是晉朝的地方,這裡的百姓曾經也在司馬一族的治下,可司馬一族沒有保護好他們,亦沒有治理好他們,反而是在匈奴人的治理下,他們安居樂業,快樂許多,司馬熾當然覺得顏面無光,更不會願意出來了。
劉凌察覺到羊獻容有些拘謹,知道她是剛到這裡有些不安,所以也不問她怎麼了,只是將車上的帘子掀開,給她一一介紹著街上的小吃和有特色的店鋪。
「看到那邊了嗎?那時平陽城最大的酒樓,裡面有來自各地的酒,我最喜歡裡面的梅子酒,酸酸甜甜也不怎麼上頭,我昨兒個叫人買了些放在我四哥的府里的,等會吃飯時我們嘗嘗。」劉凌興奮極了,突然又指著另一處鋪子,道:「那是個書局,裡面沒什麼正經書,但都有趣的很,你若想去看我哪天帶你去逛逛。還有那前面,往裡拐進去,」劉凌指手畫腳地說道:「那裡面有個食肆,烤出來的肉特別好吃,我么也可以去。」
羊獻容順著劉凌手指的方向一一看去,這裡不比洛陽城繁華,房子布局也不規整,顯得凌亂無序,路兩邊擺著各種小攤,有點像洛陽城以前的西市,只是這裡賣的東西更多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可是比起洛陽城,這裡的人很多,大家的臉上都有著淺淺的笑意,若是見到熟識的人,便相互行個禮,再說上幾句話,這樣的景象頗有幾分以前洛陽的模樣,熱鬧而平靜。
「平陽城的人生活得不錯。」羊獻容說道。
「那可不是?」劉凌有些驕傲,前幾年她還在洛陽時也在外面逛過,那時的洛陽就已經沒落了,街上空蕩蕩的,偶爾路邊還有幾具瘦骨嶙峋的屍體散發著臭味,早就不是她們小時候的洛陽城了。她回頭看向羊獻容,只見她臉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便道:「大漢滅了大晉,你心裡必然不會舒坦,可你看看外面,老百姓所圖的不就是個安居樂業嗎?誰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他們就支持誰,顯然,大漢比大晉做得要好上許多不是嗎?」
羊獻容早就看開了,晉朝的覆亡是必然的,她只是覺得有些諷刺,當年全天下人都在罵賈南風殘暴,她也對那女人心懷惡感,甚至年紀小小的她因為賈南風對司馬遹不好而恨她,也偷罵過她。可其實也就是在她當政的那幾年中,晉朝是最輝煌的時候,政局穩定,百姓富足。之後的輔政王來來去去,可沒有一個人做得有她好,一步步讓晉朝陷入危亡。
「你知道嗎?」羊獻容說道:「我曾經開始插足朝堂之時,我變得冷血,我一度擔心我會變成賈南風那樣的人,為了權力不擇手段,可是直到現在,我突然反應過來,我根本變不成她那個樣子,我沒有那樣能治理一個天下的能力。」羊獻容笑笑,道:「你說的對,這個天下根本不應該看是誰在治理,是一個男人或是一個女人,是一個漢人或是一個匈奴人,只要讓百姓過上好日子的就是天選之人。」
平陽城不大,所謂的王府也就是一個小院子,府內下人也不多,前院有幾個正在洒掃的男僕,見到有人來了,好奇地看了羊獻容一眼就趕緊給劉凌行下禮去。劉凌拉著羊獻容繼續往裡走去,穿過一個小門,就看見兩個七八歲大的男孩站在院中,兩人都赤膊著上身比劃著拳腳,還有模有樣的。
羊獻容一眼就認出了司馬林,畢竟他們分開時,司馬林已經長大了些,那麼想必另一個男孩就是劉儉了,羊獻容細細望去,這孩子小時候跟他母親長得像,現在倒是更像劉曜,尤其是那股神韻,跟羊獻容小時候第一次見劉曜時一模一樣。
兩個男孩子聽到動靜紛紛向她們看過來,見到劉凌后,兩人同時叫著「娘親」,「小姑姑」,再看向一旁的羊獻容,兩人又都局促了起來。
劉凌笑笑,一手拉過一個,問道:「還認識她嗎?」
劉林搖搖頭,可是劉儉卻點了點頭,有些羞澀地喊了聲:「阿娘。」
羊獻容被這一聲「娘」瞬間感動得紅了眼眶,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過這個稱呼了,誰曾想,多年後,再次呼喚她為「娘」的人,不是念兒,而是劉儉呢。羊獻容快步走到劉儉身邊,將他攬在自己懷中,問道:「儉兒還記得娘親?」
劉儉渾身僵硬,自他大了一些后,便沒有人這樣抱過他,還是一個有些陌生的女子,他並不記得她,只是父親的書房裡有她的畫像,父親也常常跟他講娘親的事情,有時會是他親娘的事,可更多的時候是這位繼母,因為繼母曾帶過他很長的時間。就在今日,姑姑送弟弟過來的時候,還特意囑咐他,見到畫上的女子,一定要主動喊她娘親,因為她剛到此地會很害怕,我們要讓她安心。
羊獻容放開劉儉,摸了摸他的臉,再看他光溜溜的身上,又看了眼劉林,詫異地問:「這樣不冷嗎?我們穿這麼厚都不中用。」
「不冷。」劉林答道:「我們練功夫還出汗呢,舅舅們說他們小時候便是這樣的,我們要做像舅舅一樣的大英雄,不怕冷。」
劉凌笑著拍了一下兒子的腦袋,道:「就你能耐。」
說罷,讓兩個小的繼續練功,她則拉著羊獻容進到屋裡去了,屋裡已經升起了暖爐,和外面的寒冷完全不一樣。羊獻容脫掉身上劉凌披給她的斗篷,道:「如今看來,算是知道晉朝的軍隊為何完全不是漢軍的對手了。」
劉凌笑笑,問道:「劉儉和劉林可長變了?」
「劉林?」羊獻容納悶地問道,她並不知道司馬林已經改了姓的事實。
劉凌點點頭:「這姓不改不行,到底是在平陽,他頂個晉朝的國姓出去讓人怎麼看?不過,他到底留有晉朝的血統,等他大一些了,我會告訴他真相,由他自己選擇吧。」
「選什麼啊?」羊獻容搖搖頭:「等他大了,也沒得選了。」
長安一破,這世上哪裡還來得晉朝?
劉凌聳聳肩,道:「總不能騙他,我倒也不擔心他接受不了,不過……」她頓了頓:「罷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
「也是。」羊獻容這才想起來回答劉凌剛剛提出的那個問題,道:「這兩小子都變了,都是大孩子了。」說罷將目光投向屋外,院中,兩個孩子仍舊打得起勁,下一代都長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