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追風散
是夜,趙凌又駕輕就熟的翻牆進了倚梅院,然而今日的倚梅院黑漆漆的,好在月光澄凈,照亮了庭院。
他在門外看碧玉呆立著,兩眼無神像是個紙人一般,唬了一跳:「碧玉?你怎麼在外面站著?梅兒呢?」
碧玉側了側身,掩飾著腫起的臉頰,推開門道:「姑娘在裡面呢!」
趙凌狐疑的在她身上打量,遲疑著邁進門檻,問道:「為何不點燈?」
「殿下進去便知道了。」碧玉毫不客氣的一推,趙凌踉蹌竄進房內,尚未來得及訓斥,身後的門已經被碧玉眼疾手快的關上了。
屋內黑漆漆的,窗紗透進些微月光,不甚明亮,趙凌一邊摸一邊探,瞎子般尋到了床前。他摸著床柱子,見床前坐了個人,身影模糊看不清,於是問道:「梅兒,你怎麼不點燈?」
床前的人從鼻間哼了一聲,沒答話。
趙凌摸索著在她身旁坐下,聞到一股追風散的味道,戲謔道:「梅兒是不是剛從祖母那兒回來?怎麼貼起狗皮膏藥來了?」
身旁的人聲音有些蒼老,慢吞吞的:「殿下的鼻子可真靈啊!」
「媽呀!」趙凌如被馬蜂叮了一般從床沿上彈起,「老夫人何以在此?」
老夫人的聲音涼涼的:「老身在此不奇怪,倒是殿下在此有失體統。」
殿下想喚泉安掌燈,才想起自己是偷溜進來的,於是喚道:「碧玉!掌燈來!」
這死丫頭不掌燈,差點兒調戲了林家老太太。
林老夫人從袖中摸出火摺子,點燃了床前燈,燈光由暗及明,照亮了太子殿下那尷尬無比的臉色。
「殿下入夜了來找梅兒敘話,有些不合時宜。」
太子殿下臉上青紅皂白精彩紛呈,然而他是從小浸淫在官場中的人精,隨機應變是必備技能。當即整整衣冠,扯來一張椅子優雅坐下,閑閑道:「老夫人此話差矣,孤白日里政務繁忙,晚上才能得些空閑,是以夜間來此並不唐突。」
「逾牆而入,於禮不合。殿下為何不走大門?」老夫人咄咄逼問。
「只是怕麻煩門人通報,徒費時間而已。」
老夫人笑意漸冷:「殿下巧舌如簧,連老身都說不過你,難怪梅兒會被你哄的五迷三道。」
這時房門洞開,碧玉手裡掌了燈,引著林青梅走進來。林青梅乍見到趙凌便開心了奔上前:「凌哥哥你餓不餓?梅兒給你做了桂花糖藕。」她舉了舉手裡的食盒。
趙凌寵溺一笑:「剛剛梅兒不在房裡是去給我做好吃的了?」他向老夫人投去一瞥:老太太真會見縫插針啊!
林青梅重重點頭:「嗯,凌哥哥送梅兒禮物,梅兒也想對你好。」
她打開食盒,將桂花糖藕取出來,趙凌捻起一塊吃了,桂花香沁入心脾,蓮藕脆而嫩,只是糖放多了些:「唔,好吃,梅兒記得下次少放些糖。或者做糯米藕也不錯。」
林青梅認真記下了,點點腦袋,一雙澄澈的眼看著他,亮晶晶的。
一旁的老夫人語氣涼涼的:「下次?殿下,老身有句話要勸勸你,貪多嚼不爛,還是少吃些為妙。」
老夫人頓了頓,遞進道:「少吃,也少來。」
趙凌笑意溫雅:「孤聽說老年人早睡早起方是養生之道,時候不早了,老夫人該回房歇息了。」說著不等老夫人拒絕便高聲喚碧玉:「碧玉!送老太太回房歇息!」
碧玉進得屋來,老夫人氣鼓鼓的要拒絕,然而趙凌狀似無意的把玩著腰間的令牌,老夫人便將話語咽了回去,越發氣鼓鼓的站起身,氣鼓鼓的走了。
拿地位壓人,先忍他三分!
老夫人走後,趙凌將小青梅拉入懷裡,在她發間使勁嗅了嗅,林青梅怪道:「凌哥哥在聞什麼?梅兒頭上臭嗎?」
趙凌搖搖頭,心裡怪異極了。想到他差點兒將老夫人當成了小梅兒,他就不得不使勁兒嗅一嗅林青梅,拂去心中那縈繞不去的追風散味道。
「梅兒剛剛做了桂花糖藕,怎麼會臭?倒是有一股桂花香,好聞極了。」現如今的他,只要沒那追風散的味道,都是令人心安的。
次日,趙凌照舊早起上朝,他朝睡得迷迷糊糊的林青梅道:「昨晚忙著應付你祖母,倒忘了和你交待一件事。昨日你蘭姐姐去宮裡找我,要討那盆蘭花。梅兒可要將花看好些,別讓她使壞得了去。」
小青梅睡眼惺忪,澄澈的眼眸彷彿蒙了霧般動人,她聲音軟糯,朦朧應了。
天亮後去老夫人房裡用早膳,老夫人問碧玉:「昨晚太子走了沒?」
林青梅以為祖母相見凌哥哥,於是道:「祖母,凌哥哥四更就走了,祖母要見他嗎?」
老夫人心裡堵得慌:「不見,我老婆子還希望多活幾年。」
恰好王氏帶著林玉蘭也來了,老夫人想起她遣人去柳下村的事,心裡更堵了。用完了早膳,她問王氏:「太子近日和玉蘭的婚事進展如何?」
王氏道:「兒媳尚在為選媵妾一事煩惱。」她說著看了看林青梅,老夫人見了,氣不打一處來:「媵妾隨便找兩個家生子嫁去便得了,你難道想打梅兒的主意?」
王氏連道「不敢」,但是心思猶存:「只是想著先前太子擅闖了梅兒的房間,梅兒已經不清白了,倒不如一起嫁進東宮去,也了卻母親的心事。」
林老夫人恨不得撕爛她的嘴,只按下怒氣問林玉蘭:「玉蘭是什麼想法?」
「祖母,玉蘭認為不妥。」林玉蘭見王氏那怪罪的眼神投來,不覺如芒在背,她道:「梅兒畢竟是嫡女,如何充的了媵妾?只恐折煞了身份。」
林玉蘭如今是無論如何也不想讓林青梅和太子有瓜葛了,太子現在的態度很微妙,她不能壯著膽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
林老夫人冷笑一聲:這母女二人都不存好心,王氏想讓梅兒進宮,是想甩了這包袱。玉蘭不想讓她進宮,是想將她嫁給那鄉下泥腿子,從此從雲端跌下去低人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