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老年痴獃
這一周周末,樊莎莎他們去下塘村看趙爺爺,到趙爺爺家中的時候,敲了好幾遍門也沒有人開。
不過這次卻不是因為趙爺爺出去玩了,因為門是從裡面反鎖著的,那就證明趙爺爺應該還在裡面。
苗芳扒著窗戶往裡看,她看見趙安邦躺在床上,估計他是在午睡吧。
她喊了兩聲:「趙爺爺,趙爺爺,我是小苗,你能給我們開一下門嗎?」
樊莎莎也覺得不對,開始使勁敲門:「趙爺爺,趙爺爺你開一下門!」
苗芳好一會兒也沒聽見趙安邦的動靜,頓時心慌不已,她趕緊打電話給此時正在周麗芬家給周奶奶治療的萬民安,電話接通后,她立馬說:「萬科長,趙爺爺的情況好像有些不對勁!你快過來看一看!」
那邊萬民安接到電話,沒過十分鐘就跑過來了,和苗芳他們合力撞開門,就在門開的那一瞬間,床上的趙安邦似乎清醒過來了,他緩慢地坐起來,獃獃地看著一房間穿著白大褂的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萬科長,你們來了啊……」
看見他似乎沒什麼大礙,萬民安鬆了口氣。
不過苗芳和樊莎莎卻依然擔心……既然趙爺爺沒什麼事,剛才他們那麼大力氣地敲門,趙爺爺怎麼都沒什麼反應?趙爺爺之前也沒有耳朵不好使的癥狀啊,不可能沒聽見!
趙安邦從床上站起來,走到萬民安身邊說:「萬科長,前幾天我還在電視上看見你了,你上電視了,真威風啊!」
萬民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問他:「趙叔,你最近身體還行嗎?」
趙安邦點頭:「好著呢,什麼疼什麼病都沒有!」
「那就好,剛才敲了半天門也沒開,我們以為你生病了呢……門都被我給撞壞了,回頭我再出錢給你買個新的鎖。」萬民安不好意思地說。
趙安邦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自己修一下就成。」
他好像自動忽略了剛才萬民安提到的敲門沒醒的事?
苗芳走過去,又重複了一遍說:「趙爺爺,我們準備準備給您換藥吧。您最近睡眠很好嗎?我們來喊了好一會兒了,你都沒醒。」
趙安邦愣了一下,然後趕緊點頭:「是啊,我最近睡的香,夜裡打雷都吵不醒我。」
苗芳沒再說什麼了,和樊莎莎一起替他換好葯,又陪他說了會兒話。萬民安也繼續回周麗芬家裡了。
這時有一位扛著鐵鍬的老爺爺從門口經過,趙安邦看見他,招手喊他:「老孫啊,明天去找你打牌。」
那位姓孫的老爺爺連忙擺擺手拒絕了他:「你帳都算不清,我不跟你打。」
趙安邦似乎有些尷尬:「誰說我算不清的?」
孫爺爺說:「昨天打牌,我上一局贏你,你下一局就不認賬了,還說上一局是你贏我,還要和我抵消!你耍賴皮,我才不跟你打。」
趙安邦急了,立馬站起來去拿錢包,說:「我昨天欠你多少?我都給你!我不是那種欠錢不還的人!」
孫爺爺擺擺手說:「算了算了,也沒幾塊錢,你真的忘了就算了。我明天還要收小麥,就不跟你打牌了。現在醫生在你這,你好好招待人家,我先走了。」
趙安邦伸著腦袋目送他離開后,不好意思地對樊莎莎和苗芳說:「我有時候記性不好,不是真的想賴賬的。」
樊莎莎笑了笑,點頭:「我相信您,跟您接觸三年多了,知道您非常大方,平時有什麼好吃的好喝的都拿給我們,怎麼可能會賴幾塊錢?」
趙安邦點點頭:「哎,你們相信我就行了。」
從趙安邦家離開后,樊莎莎對苗芳說:「苗姐,我記得上周喊趙爺爺去醫院看萬科長上電視,他也忘了,之前還有幾次……我覺得他打牌忘記給錢不是偶然,可能是身體出狀況了。」
苗芳應了一聲:「我覺得也是……剛才有個小細節你注意到了嗎?萬科長上一分鐘問他怎麼睡那麼熟,下一分鐘他卻沒回這個問題,好像是短暫失憶一樣……該不會是老年痴獃吧?」
樊莎莎不敢妄下定論,說:「要不然和科長說一下,把趙爺爺接到醫院來檢查一下吧?」
苗芳點頭答應。
見到萬民安之後,他們倆就把這件事告訴了他,萬民安也隨後就去把趙安邦接到醫院,做了頭部CT和腦電波檢測。
檢查結果出來后,他的β澱粉樣蛋白1-42(Aβ1-42)濃度降低,總Tau蛋白濃度升高,有很明顯的阿爾茨海默病提示。
這種病在老年人當中並不算少,而且記憶衰退只是最初最輕的癥狀,到了第二個階段后,記憶的衰退會越來越嚴重,對事物的認知也會漸漸出現障礙,甚至還會失禁……到重度痴獃時,患者的記憶力會嚴重喪失,日常生活不能自理,只能有如同嬰兒一般的強握、摸索和吸吮等原始反射,最終會昏迷不醒。
普通的老人,罹患此症或許還有家人陪伴照顧,但趙安邦孤單了大半輩子,他此時什麼都沒有。
針對趙安邦的事,萬民安開會的時候說:「既然我們負責治療他,就負責到底吧,目前他還是早期階段,我跟院長申請長期住院病房,我們團隊人員平時有空,就去多多照顧一下趙爺爺,等控制下來之後,再看情況做下一步打算。」
團隊里所有人都表示願意承擔。
趙安邦也十分配合,醫生護士說什麼,他都照著做,經常被護士們當作阿爾茨海默病患者的榜樣,讓別的患者也向趙爺爺學習。
鞠澤也經常會帶念念過來陪伴他。
念念現在上小學二年級了,在美術方面的天賦開始漸漸展示出來,鞠澤給她報了素描班,一段時間后,念念畫的畫已經神形兼備。
她每天一下課之後就跑到醫院,用自己的紙筆給趙安邦記錄他在醫院的生活,有時候是護士帶他做算術題,有時候是他和好幾位病友一起跳廣場舞,有時候是他和鞠澤樊莎莎他們一起去食堂吃飯……
每一張畫像,都是他和別人在一起的樣子,這樣,就算他以後漸漸淡忘了自己的過去,但看見這些畫像的時候,也應該會知道,他並不孤單。
……
快到年底的時候,樊莎莎的父母從外地回來,樊奶奶把鞠澤叫了回去,她要出面,替鞠澤說服樊莎莎的父母。
其實上次樊奶奶打電話跟他們說了一遍之後,樊莎莎父母反對的意願就不是那麼強烈了,樊莎莎的父親就是樊奶奶拉扯大的,他非常清楚母親的眼光,她看上的人不會差。
這次鞠澤過去,樊家父母態度也好了許多,雖然依然是不是太過熱情,但明顯沒有第一次那麼排斥了。
一家人吃完飯後,樊媽媽故意把樊莎莎支開,然後和樊爸爸一起,和鞠澤來了一場私下交談。
樊爸爸態度平和,鄭重地問鞠澤:「你和莎莎戀愛,是奔著結婚去的嗎?」
鞠澤連忙點頭:「是的。如果叔叔阿姨同意,我們很快就可以著手準備結婚。」
這一點樊爸爸是相信的,現在的小年輕如果不是奔著結婚去,很難在一起三年左右,而且還替對方照顧對方的長輩。
「行,我有些話要先跟你說,你要是覺得沒問題,我們才能讓莎莎跟你結婚。」
鞠澤老老實實地坐直:「叔叔你說。」
「我們家情況你應該已經了解了,雖然是農村戶口,但踏實肯干,這幾年也有些存款,所以我們倆口將來也不會成為你們的累贅。與這個對應的,我希望你爸媽也不要成為莎莎的累贅。」
鞠澤想了想,也很認真地回應說:「叔叔,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說累贅,是指我們贍養父母嗎?如果是指這個,我覺得我沒辦法答應你。不管我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做過什麼樣的錯事,他們都是我的父母,他們老了之後我贍養他們是他們的責任。現在我媽媽是另外有家庭,她需不需要我贍養我不知道,但如果需要我也不會推辭的。當然,我和莎莎也會贍養你和阿姨,還有奶奶。」
樊爸爸被說的啞口無言,可關鍵鞠澤把他們倆也帶上了,沒有說只贍養他的父母,不養活他們,所以他也沒辦法爭辯……
樊媽媽倒是越發覺得鞠澤實誠,碰了一下即將發怒的樊爸爸,然後對鞠澤說:「你說得對,你很有擔當。但我們不想讓莎莎跟你過苦日子……我直接說吧,我們不是嫌棄你沒家底,你個人的條件,我們倆都是滿意的,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人也善良有擔當。至於你妹妹,一個小女孩,養著沒事,也花不了多少錢,讀完大學結婚了就有自己的家庭了……我們擔心的是你爸爸,你爸爸出獄之後,在我們這種小地方,肯定是找不到工作的。他才五十歲左右吧?他要是出來以後找不到工作,難道也要靠你和莎莎從現在就養著他?」
原來他們是擔心這個……鞠澤心裡一陣苦笑,不過他也能理解,養兒一百歲,常憂九十九,換做他自己嫁女兒,也絕對不想女兒過去就上有老下有小的。
他解釋說:「叔叔阿姨,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你們不必擔心,我父親的負擔不會很重,他有不錯的學歷,而且性格上也是不願意坐吃兒女的,如果他在本縣找不到工作,他會去大城市。再者他前三十多年也一直在交各種保險,現在這些保險還是有的,這些錢就足夠他退休之後的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