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哄小姑娘
自始至終,他們其實一直是在南疆!
只是,南疆在地下,在深淵,從來不在斛縣上方。
或者說,將整個斛縣翻轉過來,便就是南疆!
燕蒹葭話音落下,便聽到幾聲鼓掌的聲音,她抬眼去看,就瞧見一個女子身穿異族服飾,額飾隨著她的動作而微微晃動。
那女子瞧著二十齣頭,鵝蛋臉,遠山眉,唇似硃砂,眼含料峭。
她緩緩走來,一步一步,藏藍色的裙擺上鑲嵌著的幾顆碧玉也跟著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音。
「不愧是臨安公主。」女子的聲音,猶如黃鸝鳥,可神色卻異常冷然。
燕蒹葭打量著她的時候,那女子也同樣瞧著燕蒹葭。
建康離南疆極遠,但有意去打聽,還是能聽到一些關於臨安公主的傳聞。
傳聞中的臨安公主,殘暴不仁、跋扈弒殺。
有人說,燕蒹葭深得燕王寵愛,即便燕王膝下還有皇子幾個,可燕王卻曾揚言要將儲君之位,交付燕蒹葭。
也有人說,如若這臨安公主得了帝王的寶座,百年之後,必定禍亂眾生。
那些傳聞,她都知道,只是如今一見,她深覺這臨安公主,與傳聞大相徑庭。
傳聞為何從未說過,臨安公主燕蒹葭……傾國傾城,生的一張顛倒眾生的好皮囊?
女子正想著,便聽到眼前的臨安公主揚唇,笑了笑:「你生的真好看。」
女子挑眉:「你說什麼?」
她不由的生出一股被窺探心中思緒的詫異。
「你生的真好看。」燕蒹葭再次說道:「本公主在建康見過許多美人兒,姿容艷麗者許多,氣質佼佼者亦是許多,可卻沒有一個,比你更好看。」
這是實話,燕蒹葭的確見過許多好看的女子,就連她自己,也明媚不俗。
但比起眼前的女子,燕蒹葭自認,是比不上的。眼前的女子二十歲的模樣,面容卻有種曇花一現的極致清冷。
她在預知夢中,見過巫苗族的族長,那族長正是生的如此模樣!
「公主若是男子,大抵是會讓許多女子為之傾倒。」女子抿嘴一笑,眼中的冷意少了幾分:「我是南疆巫苗族族長,巫雅。」
她頓了頓,又道:「臨安公主,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燕蒹葭愕然,江沨眠也有些詫異,他仰著頭,堪堪瞧見巫雅的模樣。
燕蒹葭忍不住問道:「我們見過?」
「自然。」巫雅笑了笑:「公主想一想自己為何會來南疆,便知道你與我是何時見過了。」
一時間,四下皆是寂靜。
燕蒹葭突然醒悟過來,她抬眼看向巫雅:「你抓付兼,是為了引本公主前來!」
不是疑問,這一次是篤定。
她為何會來南疆?是為了付兼。
為何會知道付兼還活著,並且被困在南疆……那是因為她的夢境。
夢中她見到了巫雅,也以此得知付兼就在南疆。
所以,一切的一切,只是一個局。
巫雅用某種秘術,侵入她的預知夢,引導著她一步步前來送死?
那麼,夢中建康將掀起瘟疫,又是真是假?
見燕蒹葭臉上露出深思與震色,巫雅頓時便猜到了她的想法:「臨安公主,你是大祭司的後代,的確承襲了大祭司的血脈。不過,你或許不知道,隱世家最初的大祭司,是出自我們南疆。」
「既是南疆的血脈,自然而然,便有南疆秘術可以對付你們那所謂的預知之能。」
「不過,你那預知之能所見的,其實是半真半假。」說到這裡,她突然神秘一笑,說道:「建康是不會有瘟疫的,但你的宿命,卻是必然的。」
說完這句話,她也不等燕蒹葭反應,便轉身要離開。
「巫雅!」這時,身後傳來男子的聲音。
巫雅腳下一頓,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江沨眠:「公子也是皇族出生,怎麼這樣沒有教養?你該稱我為……族長。」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便漠然離去了。
四下一瞬間寂靜無聲起來,江沨眠掙扎著要坐起身,好半晌才終於是坐了起來,他看向榻上的燕蒹葭,道:「燕蒹葭,你方才……」
他想說:你方才不讓我說完,就是因為你知道有人盯著?
只是,話還未出口,他自己便又停了下來。
方才巫雅在暗處窺探,偷聽他們說話,所以她最後才說,他是皇族中人……那麼眼下呢?巫雅會不會只是假裝離開了,實則還在偷聽他們的對話?
「你總算是有點腦子了。」燕蒹葭回過神來,頗為嘆息。在度過了最初的震驚之後,她腦中的思路便愈發清明起來,她看了眼江沨眠,說道:「你若是想活命,便休要多嘴多舌。」
她並不願江沨眠出事,畢竟,江沨眠是小卉子嫡親的兄長。若是小卉子知曉自己還有個兄長,定是要歡喜的。
「那巫雅……」江沨眠說道。
他話才出口,便聽一個女子嬌俏的斥責聲,從身後傳來。
「休得無禮!」
江沨眠一愣,扭頭看去,便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皺著眉眼盯著自己。
「你是……」
「我是負責看守你們的人!」小丫頭冷哼道:「方才族長都說了,你這公子不配叫她名字,你怎麼還敢喚族長大名?」
「為何我喚不得?」江沨眠不解:「方才可是她自己報了名號的。」
小丫頭怒道:「那是說給臨安公主聽的,你算個什麼東西?」
說完,她惡狠狠的揮了揮拳頭:「我若是再聽到你對族長不敬,便拔了你的舌頭!」
丟下一句話,她又側身守在暗處了。
江沨眠被罵的頗為無奈,一個小丫頭,他倒是不至於與之置氣。
但瞧見燕蒹葭那一臉好戲的模樣,他就覺得面上無光。
「現在你想怎麼辦?」江沨眠沒好氣道。
「靜觀其變唄。」燕蒹葭實在忍不住,朝著江沨眠翻了個白眼:「這兒也不錯,能吃飽喝足就行。」
外頭有人守著,他還要她說出抽身之計,別說她現在沒有計策,就是有,也不敢說啊!
……
……
果然如燕蒹葭所料,眼下雖被束,卻是能吃飽喝足的。
南疆巫苗族的吃食,多以果子為主,燕蒹葭吃到了在建康以及其他地方沒有吃過的果子,這裡的菜色,竟是也與地上的斛縣不同。
送飯的是方才斥責江沨眠的小丫頭,燕蒹葭哄了兩句,小丫頭便將自己的名字說了出來。
她說她叫雁兒,大雁的雁。
燕蒹葭問她,見過大雁沒有,小姑娘卻落寞的搖了搖頭,只說,有朝一日定會見到。
從雁兒的口中,燕蒹葭和江沨眠得知,南疆並非一直以來都在斛縣的地下的。
南疆共有十幾個部落,這十幾個部落分佈在斛縣各個方位的山林中。其中以巫苗族為首,尋常部落與部落之間鬥爭無數,但在南疆卻沒有這等子事情發現。
十幾個部落一直以來都極為和諧安寧。
直到幾十年前的一場變故,南疆十幾個部落,幾乎悉數凋零。只餘下一些人存活,便躲到了斛縣的地下。
雁兒是在地下的南疆出生的,十幾年來,未曾見過地上的世界。只聽自己的阿姊說過,地上的世界。
「阿姊說,地上的世界。有綠意盎然,桃花灼灼,有蟬鳴鳥叫,溪水潺潺。」
「可我只在書上見過這些字兒……」
「那你平時吃的東西是哪裡來的?」江沨眠不解。
「大都是用秘術種出來的。」雁兒道:「我們可是有神女的力量……」
說到這裡,雁兒趕緊捂住自己的嘴,不願多說。
族長交代過,與這兩人可以聊天,但是不能提到神女的事情。
「我們不為難你,你不必驚惶。」燕蒹葭語氣軟和,哄道:「你若是想看外面的世界,我倒是可以讓你看到。」
江沨眠看了眼燕蒹葭,心中大嘆。
果然是燕蒹葭啊,哄騙小姑娘的話,真是張嘴就來。這會兒也不自稱『本公主』了,實在溫柔的像個鄰家姐姐。
「我是想看外面的世界,但是你如果想讓我帶你出去,那是不可能的。」雁兒搖了搖頭,往後退了兩步,一副就要離開的樣子。
族長說過,這男的可以不用管,但是臨安公主千萬要看住了。
「我怎麼會這樣強人所難?」燕蒹葭失笑:「你是個心善的姑娘,即便你要放我走,我也不可能走。我若是真的走了,豈不是害了你?你能這般陪著我們聊聊天,已然對我來說是一種慰藉了。」
說著,她眼神滿是落寞與心酸,強顏歡笑道:「但我可以讓你看看外面的世界,我擅長丹青,你若是能找來紙筆,我定是能將萬千世界,呈現在你的面前。」
她好歹也是建康的『紈絝』公主,最是擅長吃喝玩樂。品名畫者,自是要有好畫技。
「當真?」雁兒眼睛一亮,隨即又是一暗:「可族長交代過,除了吃食,什麼也不能送來與你。」
「既是如此,那便罷了。」燕蒹葭嘆息道:「也不知我還能活多久,若是能在死之前送你一副丹青,也是了卻我此生遺願。」
她說完,雁兒卻是眼眶紅紅,說了一句『對不起』,便轉身離去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