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許翼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遲念的時候。

那是一個陰雨連綿的早晨，許翼因為早自習遲到又被罰站。

這是他轉來長寧一中的第一個月，這次已經是這周第四次遲到了，他嘆了口氣，揉了揉還未完全睜開的雙眼，靠在窗檯，漫不經心的擺弄著窗台上那盆綠植，摸摸葉子，又摸摸土，覺得有點干，便放下書包，望了望四周從書包里拿出水杯，準備避開老師的視線悄悄溜進洗手間，完成澆水計劃。

在遇見遲念之前，許翼一度以為澆水計劃會成功，會給他無聊的罰站時間帶來一絲絲歡樂。

許翼四處張望，透過教室門窗觀察了一會兒，發現教室里沒有人注意他，便用胳膊夾住水杯，向洗手間跑去。

許翼利落地接好水，蓋上蓋子，觀察好前方情況，準備趁著沒人一口氣衝過去，嘴裡念叨著「3，2，1」卻撞上了從後面教室出來，被一摞作業本擋住視線的遲念。遲念被撞倒在地，作業本灑了滿地。

許翼心道不好，連聲道歉，馬上扶起被他撞倒的遲念，遲念想站起來，腳腕卻使不上一點力，軟軟的靠在許翼身上。

許翼是第一次和女孩子親密接觸，女孩子無力的身體有著軟軟的觸感，因腳腕疼痛急切的呼吸，溫熱的呼吸拍打在許翼的臉上。

許翼瞬間臉頰紅紅，雙眼不知道看向哪兒，偶然看見遲念眼角滑下的淚，因疼痛通紅的臉頰，心臟突然漏了一拍。

心想，原來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是這樣的啊，是少女臉頰上紅紅的雲彩，是少女眼眶裡發光的小星星，是撲面而來帶著微微的薄荷清香的溫熱氣息。

許翼一直盯著遲念的臉頰，把遲念因他受傷的事情拋在了腦後，直到遲念輕哼一聲，許翼才反應過來，磕磕巴巴的問：「你還好嗎？哪裡不舒服？」

「作業本」遲念抬起頭看著許翼小聲道

遲念的聲音很小，許翼反應了幾秒，剛想問些什麼，便看見遲念一手捂著左腳，一邊撿著掉了滿地的作業本，額頭滲著細細的汗珠，眼眶濕潤。

許翼看著遲念因疼痛充滿淚水的眼眶頓了頓，剛想脫口而出的作業重要還是身體重要，默默咽了下去。只是脫下校服上衣輕輕地蒙在遲念腦後，蓋住了遲念露在外面的頭髮，小心的扶起遲念道：「你先等一下，我幫你把作業本撿起來，再背你去校醫室，外面在下雨，你將就一下」

許翼利落的整理好散落的作業本，順手放在了窗台上，背對遲念蹲下。又道：「先處理你受的傷，剩下的交給我處理。」

遲念很害羞遲遲不肯讓許翼背他去醫務室，只是直直的看著許翼的後背，一動不動。

許翼一直沒有感受到背上的重量便回頭看遲念半玩笑半認真道：「如果再遲一點病情惡化了，你以後可能會截肢。」

遲念半信半疑地趴上許翼的背，許翼感受到重量，顧不得其他，急急忙忙的背著遲念前往醫務室。

醫務室的門緊鎖著，許翼尷尬一笑，安靜的走廊內只有許翼和遲念兩個人，許翼甚至能聽到遲念的呼吸聲。

許翼的耳根又偷偷的爬上兩朵紅雲。

「你送我回教室吧。」

「我送你去醫院吧。」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許翼不好意思的轉頭看向背上的遲念道：「我忘了，醫務室這個時間還沒開門。我還是帶你去醫院吧。」

許翼自動過濾掉遲念的聲音，轉身就走。

遲念不知道許翼的名字，只得拉了拉許翼的上衣袖子道：「作業本還在走廊里。」

許翼感受到遲念似乎有話要說，便回頭看著遲念道：「先去醫院。」

許翼富有少年感的聲音在遲念的腦海里縈繞，命令的語氣讓遲念一時忘記了作業本的存在。

許翼背著遲念到了傳達室，和大爺打了招呼，便蹲下身子，把遲念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大爺，她的腳扭傷了。我們要去醫院，我回去拿假條，她在您這避一下雨，您看行嗎？」許翼試探性的看向門衛大爺。

大爺點了點頭

遲念摘下許翼蓋在頭上的校服上衣，遞給許翼。

許翼看了一眼，搖搖頭，便快速跑向教學樓。

遲念看著許翼在雨中奔跑的背影，嘴角悄悄露出一抹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微笑。

許翼緊握著假條跑向傳達室。

到了傳達室，許翼把假條交給大爺，背對著遲念，蹲在遲念的身前。

遲念一動不動。

許翼以為他誤判了距離，又向後挪了挪，方便遲念的行動。

遲念仍然一動不動。

許翼不解的問：「怎麼了？」

「你扶著我走吧」遲念小聲道

許翼心中疑惑，但也照做。

許翼小心翼翼的扶起遲念，把校服衣服蓋在遲念頭上，遲念的臉微微一紅。

許翼扶著遲念慢慢地走出學校。

兩人慢慢地走到公交站台，準備打車去醫院，等待的過程中，許翼憂心的看著遲念受傷的腳踝，思考著剛剛扶著她出門是否是一個錯誤的決定？怎麼感覺她受的傷越來越嚴重了？

許翼試探的看向遲念，遲念的頭上滲出絲絲汗珠，許翼想也不想的蹲在遲念身前：「我背你吧」

「好」

遲念小心翼翼的趴在許翼的背上，遲念拽了拽頭上的衣服，拽出一截給許翼擋雨，在許翼耳邊道：「小心淋雨感冒」

許翼沒有聽清遲念說了什麼，但卻感受到了耳邊傳來的一絲熱氣，心臟突然跳的很快。

良久，許翼突然感受到沒有雨點打在頭上，才反應過來，遲念對他說的話，他才回了聲：「謝謝」

雨天，路上的每一個計程車都是客滿狀態，兩人等了很久，許翼急的背著遲念在原地轉圈。

遲念害怕從許翼後背上掉落便緊緊的抱住許翼，許翼以為她的受的傷惡化了，更急了，他的愧疚心也讓他更加不安。每路過一輛拒載的計程車，許翼的愧疚更加深一分。

許翼看著公交站牌，所幸醫院只有兩站遠。許翼看了一下時間，小心試探道：「一時半會打不到車，公交車剛剛離開，我背你走去醫院行嗎？」

沒等遲念回答，一輛計程車停了下來。

許翼小心翼翼的把遲念放在座位上。

「師傅，最近的醫院，麻煩您儘快。」

遲念看許翼臉上全是雨水，便從口袋裡拿出手帕遞給許翼。

許翼接過手帕說了聲：「謝謝」，便靠在座椅上閉上眼。

到了醫院

許翼把遲念放在椅子上，便跑去挂號。回來時，手裡拿著一紙杯熱水，隨手遞給遲念道：「喝點水吧」

遲念接過熱水雙手捧著，許翼從口袋拿出遲念的手帕，遞給遲念道：「擦擦頭髮，別感冒了。」

遲念搖搖頭，沒有接過：「你的頭髮也濕了。」

許翼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聽見叫到遲念的聲音。便扶著遲念進了診療室。

醫生開了葯，許翼接下藥方去取葯。

遲念透著門縫看著許翼離開的背影，深深地嘆了口氣。小聲嘀咕著：「作業本應該及時交了上去吧。」

窗外連綿的雨慢慢的停了，萬里晴空一片澄明，透過玻璃窗隱約可以瞧見一道絢麗的彩虹。正如黃庭堅的詞----「斷虹霽雨，凈秋空，山染修眉新綠。」風光正好，心曠神怡。

許翼取葯回來，正遇見從診療室出來的遲念。許翼看著遲念包紮好的腳踝，迎上前問道：「怎麼樣？嚴重嗎？」

沒等遲念回答一旁路過的護士姐姐默默吐槽道：「傷筋動骨一百天，三天後來換藥，受傷了就捧手心裡護著吧」

許翼看著遲念的低下頭，不知道是愧疚還是害羞。

遲念見狀便出聲安慰：「不是你的錯。」許翼還是低著頭。遲念看效果欠佳，一手扶著牆支撐身體一部分的重量，翹起另一隻沒受傷的腳，伸長胳膊，費力的摸了摸許翼的頭。

奈何許翼太高了遲念只是摸到了許翼腦後的頭髮，遲念沒控制好力度，直直向前倒去，許翼見狀在遲念摔倒前扶起遲念。

「謝謝」遲念對著許翼溫柔一笑。

許翼臉上一紅，扶著遲念離開醫院。

回學校的路上，兩人沉默著。

許翼把遲念安全送到教室門口，用只能自己聽見的聲音說了聲再見。遲念像是有感應般轉過頭對他揮手，面帶笑容：「再見。」

許翼眼角帶笑，捂著口袋快速的走進教室，走到他的座位，快速坐下，從口袋裡拿出一袋包裝皺巴巴的草莓軟糖，透著門窗看向走廊，臉頰紅紅，面帶微笑。

許翼緊握著草莓軟糖嘴裡小聲嘟囔著：「她叫什麼名字？這個還沒有給她呢，不知道她的傷怎麼樣了。」

遲念回到教室在講台發現了早晨的作業本打開一看居然是批改完的，心道「是什麼時候送去的？是他送去的？」

就在遲念糾結作業本的時候，一道驚喜的聲音傳入耳中

「遲念，你回來啦。你還好嗎？」

遲念定睛一看，原來是秋凝。

秋凝走上前把遲念看了個遍，發現只有腳腕受傷了才舒了口氣。秋然拉著遲念回到座位，自己坐在遲念旁邊道：「幸好沒有受很重的傷，你要好好休養，現在我就是你時間限定的另一隻腳，請你盡量使用，任何不方便的事都交給我做。」

遲念看著秋凝認真的表情欣慰的笑了，瞄了一眼講台上的作業本問道：「作業本是誰送去的？」

秋凝順著遲念的目光看去答道：「是我送去的，但是，是一個高高瘦瘦，細腰長腿，看起來乾乾淨淨的男生送過來的，他說你受傷了，他也不清楚這應該送到哪，就給了我，讓我幫忙。」

「原來是他」遲念高興的笑了笑

遲念的眼睛看向窗外，腦海里回放著許翼那句----剩下的交給我，笑容逐漸放大，臉上浮起片片紅雲。

秋凝見遲念的樣子心生好奇一直問遲念怎麼了，遲念只是笑，秋凝得不到答案便撓遲念的癢，逗得遲念哈哈大笑。

許翼本想去衛生間卻鬼使神差的走到遲念班級的門口，入眼便是遲念哈哈大笑的樣子，她的笑很燦***窗外絢麗的彩虹還耀眼，就像一道光橫跨了他內心的溝壑。

不知道為什麼許翼很想把兜里的草莓軟糖送給她，他覺得她笑起來比草莓軟糖還甜。

許翼把草莓軟糖放在地面，敲了下門，悄悄離開了。遲念聽見聲音走向門口撿起草莓軟糖，看了下四周，沒有人，心生疑惑。

遲念站了一分鐘還是連人影也沒有，剛想回去就看見從洗手間露出看向她的臉，遲念知道他是誰，揚了揚手上的糖，說了聲謝謝，害羞的回到教室。

許翼看遲念收下了他送的糖，滿意的回到教室。

教室內的兩人同時看向窗外，滿面笑容。

許翼看著窗外的彩虹想起一句話----有一天你會遇見一個彩虹般絢爛的人，當你遇見這個人后，會覺得其他人都是浮雲而已。

世人千萬種，浮雲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