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桃花潭水
桌子上杯盤狼藉,蘇覓手裡死死地捏著酒罈子的一角,醉眼朦朧的看著對面的楚忘。
楚忘低頭,緩緩地為自己倒了碗酒,抽了抽鼻翼,靜靜的聆聽著蘇覓說起二人以前的事情。
他們兩人,他要比蘇覓小一歲左右,但蘇覓喜歡叫他忘哥兒。
十年前,蘇覓手裡攥著小石塊,正被其他小孩嘲笑沒爹的時候。
楚忘一個人搬著大石塊就挪到了蘇覓的前方,面對著肆虐大笑的眾人,他漲紅了臉,大聲的吼著,「你們有爹照樣被打,我還沒爹沒娘,你們敢笑我不?」
說完此句話,楚忘就是將抱在懷裡的大石塊朝著眾人丟了出去。
蘇覓還記得楚忘因此被砸了腳,瘸著腿坐在門檻上發了半個月的呆。
但是從那以後,楚忘就被蘇覓叫做忘哥兒。
「那塊石頭真的是很大,你都還沒丟遠就砸在了自己的腳上。」
蘇覓話里有笑意,伸出手去拍了拍楚忘,「後來,我再也沒見過你丟過大石頭。」
「嘿,我只是怕把他們砸死。」楚忘晃了晃自己乏暈的頭,他回想起自己七歲的時候,他一個人撂倒了七個比他還大些的孩童,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敢笑他和蘇覓。
「我以前一個人打七個,你不行,你...啊額....」
楚忘打了一個酒嗝,眯著眼睛笑了起來,繼續說下去,「你總是躲在我的後面,人家罵我們,你也不打他們。」
蘇覓扭頭,指了指自己背後隔著一扇門的房間,使勁的搖了搖頭,「小蓮不喜歡愛打架的男人,我知道。」
楚忘抓著粗碗的手抖了抖,他聽到蘇覓說的話,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忘哥兒,我以後不能陪你三妻四妾了,你自個兒六妻八妾去吧。」
蘇覓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為楚忘倒滿酒,他記著兩年前,他和楚忘曾經跑到後山腰去偷看女人洗澡,可後山腰的水潭裡擠滿了男人。
楚忘和他趴在巨石的後面,看著在水潭裡游來游去的男人,神情無比黯淡。
「我以後一定要找很多很多女人,要讓整個水潭都容不下,我要看著她們在水裡游來游去。」
這是兩年前楚忘說的話,蘇覓至今都還記著,他以前還曾在一側附和過,表明自己將來也要三妻四妾。
「這女人總是新的好,而朋友卻是舊的好。你現在想要拋下我,獨自弔死在一棵樹上嘛?」
楚忘握著粗碗,坐在蘇覓的身邊,用手肘撞了撞對方,獨自灌了口酒。
蘇覓笑了笑,再為楚忘倒滿了酒,自己又喝了口,滿意的笑道,「不是的,小蓮是我的女人,也是我的摯友,更是我的親人。她待我極好,我也很滿足,這輩子能守住她一個女人,便是我的幸福。」
楚忘沒有說話,看著醉醺醺的蘇覓,他一時間有些羨慕。
「忘哥兒,你不醉嘛?真是奇怪,你不僅打架厲害,而且喝酒也甚是厲害。」
蘇覓見楚忘不說話,他笑了聲,踉踉蹌蹌的站了起來,端著粗碗,不解的說道,「鄰里七八個人都打不贏你,也喝不贏你。」
楚忘看著蘇覓的那張臉,對於蘇覓的問題,他不知該怎麼回答,他自四歲時,麟叔就教他吐納,還讓他記下了一段口訣,自他七歲將鄰里幾個孩童撂倒時,他就發現自己的力氣出奇地大。
「喝酒喝酒,這些我也不清楚。」
楚忘含糊的回答,暗自估量了下時間。
半晌之後,蘇覓倒在了桌子上,側臉壓著自己的左臂膀,在其腳下有四五個空了的酒罈子。
「撻....」
酒水滴落在碗里,楚忘眼神複雜的看著蘇覓,又仰起頭,在屋子中緩緩地環視而過,灌了口粗酒,將擱在邊上的外袍套上,戴上帽子,一個轉身,蕭索的朝著屋外走去。
「嘎吱....」
推門聲重合在了一起,徒留著迴響。
溫綏站在房門口,看著一手握著門閂的楚忘,輕輕的叫了聲,「要走了嘛?」
楚忘腳步一頓,微擰著自己的頭顱,用眼角的餘光去看溫綏,於無言中點了點頭。
「我送你。」
「無需,送一個人走太傷感。溫姨若不親眼見我離開,也好過一些。」楚忘搖了搖頭,將門閂放在地上,「我回去拿你為我備好的行囊,趁著月色走。」
「半夜月寒,一個人走也很傷感。我不是第一次送人走,無妨。」
溫綏徑自的走到楚忘的身側,拍了拍對方的肩膀,「你要在成年那天離開桃源村,我便提前祝福你。」
楚忘沒有說話,在沉默了片刻后,他向前走去。
方許,楚忘系開船繩,一個人背著把刀和行囊跳了上去,拿起竹篙,不去看站在岸上的溫綏。
「臨別之時,我送你一盞油燈。前行渺茫,希望你不會在黑夜中迷路。」
溫綏將手中的燈掛在竹篙上,沉默了下去,平靜的看著楚忘頭頂上的桃花瓣。
楚忘低著頭,捏著竹篙的手微微顫抖,在岸邊桃花瓣掉落在燈盞之內之時,他猛地用力,撐著竹篙乏水而去。
幽幽的桃花潭水掠過漣漪,水面上一輪圓月,在圓月邊一記小船慢慢游過,艄尾有半團罩在燈罩內的流火,隔著水中的圓月如墜落水中的星矢一般。
船上,燈火搖曳,楚忘看著水中燈火,又看了看溪邊兩側石壁上桃花,終於是有些忍不住去遠眺岸邊。
溫綏依然孑然的站在原處,在楚忘抬頭向她看來的時候,她右手慢慢的抬起,輕輕的揮了揮,低喃了聲,「保重呀,傻孩子。」
楚忘站在小船上,遙遙望到溫綏向自己揮手道別,他終是有些不舍,眼睛酸澀的要掉下淚來。
他仰頭,望著石壁上連綿向前的桃花,揚起自己的手使勁地揮了揮,大聲的吼道,「你們要照顧好自己,溫姨...我走了,你跟蘇覓說一聲,讓他不要怪我...我怕自己會捨不得....」
岸上的溫綏聽到了楚忘的吼聲,她淡淡的笑了聲,在船上燈火化作一點之時,溫綏驀然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