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知憶
中年人看著蘇圓圓有些頭疼,他並未指望自己的女兒在琴棋書畫方面上樣樣精通,溫婉賢良的做一個深閨小姐,但是蘇圓圓自幼古靈精怪,愛舞刀弄劍,一腔肝膽義氣遊走於市井,完全沒有女人樣。
八年前,他牽著蘇圓圓的右手走上淮陽的街道,於乾枯的樹杈下,默然的仰頭望著頭頂上的寒鴉,悲愴中將自己的女兒改姓為蘇,隨其母。
自那以後,他便是凡事都是依著自己這個女兒。現如今,中年人有些後悔,若是自己沒有太過於寵溺蘇圓圓,自己的這個女兒也不會成天出去闖禍。
「爹,真是這下流胚子先輕薄於我的。」
蘇圓圓抿了抿嘴,收拾起哭腔,抬手指向楚忘,「你要是不信就問問這臭小子,是不是想揩本姑奶...本小姐的油。」
楚忘眨了眨眼,雙手交叉環住光溜溜的胸口,反駁道,「我何時輕薄於你,是你自己往我胸口裡撞的。」
「哼,反正你不是什麼好人,你若是繼續一手牽馬,一手持刀便不會吃了我的虧,你就是想占我便宜,我搶你馬是給你個教訓,讓你長腦子!怎麼?你還想忘恩負義不成?」
蘇圓圓冷哼了聲,雙手叉腰,不屑道,「不長腦子的小痞子,還想占本小姐的便宜,你...」
「蘇圓圓!」
中年人再次大吼了聲,抬起了自己的手。
蘇圓圓急忙朝著酒肆外跑去,在門口站著一個滿頭銀髮的女子,丹唇輕抿間透著似有似無的微笑。
楚忘扭頭望去,在他看見門口的女子后,微微楞了楞。
他從未見過如此的女人,對方雙眼冰寒,眉如匕首,宛如冰霜中透著英氣,可女子抿嘴下又有幾分嫻靜之感。
「李大哥,你不必生氣,天下不靖,女子當如此,這是幸事。」
女子站在門口沒有動,隔著背後的一簾大雨,她輕輕的露出笑意,「你莫不是希望自己的女兒泯於犬馬聲色之中,成為權柄之下的玩物?」
「葉...」
「人生不過數十載,李大哥又能護得圓圓幾時?這不懷好意的男人,若是我遇到了,我便斬下他的雙手,丟給狗吃!」
門口的女人言語中透出了寒意,打斷了中年人的聲音,慢慢的看向楚忘。
「就是,該斬下這臭小子的手。」蘇圓圓躲在女子的背後,見對方替她出頭,她沖著楚忘揚了揚攥緊的拳頭,用著挑釁的目光瞪向楚忘。
楚忘反應了過來,面對著門口女子犀利的目光,他擰過頭,只是側對著二人露出似有似無的笑意。
「李大哥,我先帶走圓圓了。待你消氣后,我再送圓圓回來。」
門口處的女子見楚忘並不說話,她收回自己的目光,轉身捻起門口的油紙傘,緩緩地撐開,帶著蘇圓圓走入滂沱的大雨中。
楚忘扭頭,偷偷看了眼女子的背影,露出明媚的笑容。
「讓賢侄見笑了,你莫要介意。」
中年人晃了晃頭,神色有些無奈。
「李叔,那個白髮女子叫什麼呀?」楚忘猶豫著問道。
「噢,葉氏之女--雲舒。」
中年人淡淡的回答,他從懷裡摸出尺許大小的木匣,色澤烏黑,上用鐵釘嵌入一箋信封,半摺疊的壓在木匣表面。
「這是麟兄半月前託付給我的東西,他臨走時曾叮囑我屆時交給你。」
楚忘接過木匣子,將信封拆開,信紙上留著『已走,勿念;勤練,勿懶』八個大字,他看了眼便失去了興緻,繼續掰開匣子的紐扣。
「麟叔有說自己去哪兒了嘛?」
「濟州,跟著商隊去的。」
中年人朝著小二招了招手,繼續對楚忘說道,「我讓凌風為你收拾房間,你先在我這兒住些日子。」
匣子被推開,裡面是根翠綠色的簪子,上刻『惜歌』二字,他楞了下,而後開口罵道,「麟叔是傻了嘛?居然給我留下女人才用的簪子!」
中年人盯著楚忘手中的簪子,隱隱有些發獃,他楞了楞后,朝著楚忘走了過去,說道,「隨我來吧,我帶你去看看房間,這淮陽熱鬧非凡,你安頓好后,可獨自到處去逛逛。」
「哦.」
楚忘點了點頭,將木匣子放入懷中,跟著中年人走向後院。
隔著曲徑幽深的走廊,楚忘四處張望,院落之中假山碧水,一個拿著木槌的小女孩站在池邊,臉龐有些臟,她手裡捏著魚食,斜著眼去看冒出水面的錦鯉。
「她是誰?」
楚忘見那小女孩五六歲,心中猜想著這李叔居還有個小女兒,倒也是可憐人,倆個女兒夠對方傷神費腦的了。
「知憶,趙老漢兒帶著身邊的小丫頭。」
年人淡淡的回答,帶著楚忘向前。
「趙老漢兒?」
楚忘抿了下嘴,笑了聲。
遠處正躡手躡腳向前的小女孩注意到楚忘的目光,她抬起頭,膽怯的看了眼楚忘,拿著木槌轉身就跑開。
「李叔,她想幹什麼?」楚忘望著小女孩轉身就跑,笑意更濃。
「這丫頭嘴饞,水裡游的,天上飛的,她都能抓到。她多是垂涎池子中的魚了,要逮來烤著吃。」
中年人說到這裡,他話里也是有了笑意,「不過知憶怕生人,不愛說話。我聽老趙說這丫頭是他從死人堆里撿到的。」
說到此處,中年男子嘆了口氣,「前些年,邊塞之城平遙失守,北涼的士兵入城便是屠殺,生還者不過十之一二。」
「哦,是這樣嘛?」
楚忘心裡微微沉重了下去,天下不靖的亂世,活下來的皆是逆命,他收回目光,輕聲道,「換我心,為我心,始知相憶深。她這名字倒是好聽,看來是出自書香之家。」
「那有個屁用,年年戰亂,北涼的士兵攻下一城,便是屠殺一城。書香之家的女子只有被蹂躪的份,還好她年齡小。」
中年人晃了晃頭,領著楚忘來到一間屋子門口處。
「你暫時就和趙老漢兒住一起了,他是個說書老頭兒,你要是悶得慌,還可聽些故事。」
楚忘向內望去,屋內的陳設十分簡單,只有連著的三張床和擺於正中的圓桌及椅子,他癟了癟嘴,問道,「李叔,這房間還有誰?」
「還有知憶那丫頭兒,你就暫時住在這裡吧,酒肆內也暫時沒有別的房間。」
中年人推著有些不情願的楚忘走了進去,笑呵呵的說了起來。
「哦.」
楚忘垂頭喪氣的應了聲,將行囊擱在桌子上,環視了一眼房間,好在房間十分乾淨。
「那好,你先休息會兒。到晚上,酒肆內有場說書,你到時感興趣可以出來看看。」
中年男子轉身,邊走邊說道。
楚忘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應了聲,將鞋脫去,倒在了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