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紫尾白鴿
「同飲你個屁,趙老頭兒你才說多久!」
高台下,眾多聽客站了起來,伸長了脖子,望向背對著他們的老頭兒,不耐的高喊道,「話說萬劍崖一戰之後,那鬼劍無間為何走上沙場?」
「嘿嘿,為何?啊呃.....」
背對著眾人的老頭兒,喝了口酒,重重的打了個酒嗝,腳步踉蹌間,振臂而言,「時逢國難,男兒豈可醉酒朝夕死?大丈夫手持三尺利刃,自當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好!持劍而行,也不枉大好男兒在這擾攘不休的亂世中走一遭。那鬼劍無間於淝水戰役之後,江湖便再無他的消息,他...他可是死在了戰場上了?」
一個持劍的少年遊俠往前趨了步,心旌搖曳間,他盯著高台上老頭兒,臉上露出擔憂之色,猶豫的問道。
四周之人皆是被他的問題所吸引,淝水戰役已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可這場戰役的慘烈,縱使他們並未親身經歷,可也能從前人的回憶中感覺到那股慘烈。
東晉三十萬鐵軍從淝水歸於洛陽的人不過一二萬,當年偌大的洛陽城戶戶夜間掛一盞『望思』燭火,不知多少老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多少女人失去了自己的男人,孤兒無數。
「呵呵,他雖已不在江湖,可江湖人都知他,這彈指四十餘年,英雄早已遲暮,此時死與不死又有什麼區別?大江翻騰,自該有後浪推前浪,新人趕後人。你們不問自我,卻去問前人往昔事,庸人矣。」
高台上,正背對著眾人的老頭兒似乎喝醉了酒,他搖搖晃晃的轉身,滄桑的面容上爬上了酡紅,咧開嘴,露出一口缺了門牙的黃牙,右手鉗住酒壺口高舉過頭頂,朗聲而語,「醉酒夜雨聽風,冷刀沙場悍行,諸位欲知這鬼劍...啊呃...知這鬼劍在亂世廝殺下的生死,要聽老夫下回講解,正所謂老子手中有酒當驕縱,老漢兒我活了一大把年齡,為何要依你們這幫黃毛小兒的興緻行事。你們他娘的想聽便是等到下回,嘿嘿...老漢兒我...」
「哐當....」
搖搖晃晃的老頭兒眼神之中露出了傲意,話還未說完,他就是醉倒而下,壓著桌子,將一口大碗掀翻,撞碎在地上。
酒肆中眾人聽得大怒,正要上高台之上,可聽到老頭兒醉倒后發出鼾聲,他們能在微微一愣后,低頭罵一番。
正在忙碌的小廝急忙跑上高台,攙扶著醉了酒的老頭兒走入後台。
楚忘從倚欄上跳下,伸了伸懶腰,他聽得有些不盡興,遠遠的看了眼被小廝攙扶入後台的老頭兒,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
楚忘和這老頭兒同居一室,待老頭兒醒來,也許就能聽到後文。
他跑下樓,持刀匆匆走入後院。
於此同時,酒肆後院某間屋子中,李子可站在軒窗邊,背著雙手,仰頭望向一隻朝他飛來的紫尾白鴿。
「撲哧...」
紫尾白鴿攏起羽翼,落在窗邊。
李子可看了眼鴿子瘦長的右爪,在上面系著一小節的竹格,在短暫的沉默后,他輕抓起白鴿,取下爪子上系著的竹格,從裡面倒出一卷信紙。
「雪瑤閣?」
他看著信紙上的裡面,喃喃嘀咕了聲,自他踏入江湖,已有二三十年,可他卻從未在武林上聽過『雪瑤閣』這個字型大小,更未曾見過一個自稱為雪瑤閣的江湖人。
李子可思索回憶了半許,重新確認了眼手中的信函,在書信的末端印有一記桃花瓣,的確是從桃源傳來的書信。
一年前,數十載未曾見過的紫尾白鴿忽然落於他的腳邊,捎著一封信函而來之時。
歸隱已久的他從密封許久的匣子內取出玲瓏暖玉,小心翼翼的佩戴在腰間,將塗了蠟油的信箋撕開,讀閱上面的內容后。他坐在酒肆屋檐下的台階上,望著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晝無話。
待的夜間,他才從台階上站起,望著凄清的長街,喟然嘆道,「起風了,該上船了!浪花濤濤,不知我這年老的身子骨能否禁得起顛簸?」
在他背後的小廝聽后,遙遙望了眼長街,問道,「何來的風,我怎沒有感覺到?」
李子可轉身,用力拍了拍自家小廝的肩膀,釋然的說道,「起了,你放縱而疾至長街上,便可起風,這風呀由人起。」
說完此句話,李子可就是走到酒肆後院之中,將他那封藏許久的長劍取出,眼露寒光,指尖沿著劍紋摩挲而過,沉聲低語道,「老夥計,我們要重現江湖了...」
自李子可那日收到信后,他就是一直在淮陽等待麟牙,可麟牙並未前來找他。
苦等無果半年有餘,他終是回信一封至桃源。
在四個月前,溫綏再次回了他的信,上面寥寥幾字儘是交代,今日他對楚忘說的話,便全是溫綏在信上交代的事情。
李子可沒有想到,麟牙那般無情狂妄之人,也會有孩子,只是楚忘的長相和麟牙並不是很像,依他看來,也許溫綏並未對他說真話,影刺頭號的殺手怎會娶妻生子,這簡直就是個笑話。
他看著剛收到的信函,染灰的眉毛擰成一線,溫綏要他打探『雪瑤閣』,可他卻並未聽過這個雪瑤閣的字型大小。
走廊上有腳步聲,他將手中的信紙撕碎,推開房門,看到正好路過的楚忘,他露出笑意,問道,「聽書可好玩?」
楚忘笑了笑,從門縫的罅隙里,他注意到窗口處的紫尾白鴿,嘆道,「好是好聽,只是不盡興?」
他邊說著邊往前,問道,「咦?李叔,你屋內的鴿子翼尾怎麼是紫色的呀?」
李子可楞了下,轉而笑了笑,「我哪知道?下人買來燉湯吃的,我見他有些奇怪,便是帶回房間看看。」
「哦,原來是這樣。」
楚忘點了點頭,又笑問道,「那還吃它不?」
李子可眼神怪異,他微不察覺的瞥了眼楚忘,回答道,「吃,自然還是要用來煲湯吃。」
「嘿嘿,我小時候常爬到樹上去掏鳥蛋,但還未吃過鳥肉。」楚忘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後腦勺,沒有再去往屋子內看。
「哦?是嘛?」
李子可似有所想,忽然故意說道,「你爹小時候...」
「我爹?」
「他可是將你當作自己的孩子對待,我這話可沒有說錯。」
在李子可還未將試探的話說盡,楚王就是驚疑的打斷了他的話,一臉疑惑的看向他。
李子可立馬就明白了過來,不動聲色的拍了拍楚忘的肩膀,說道,「我可有說錯?好了,你去休息會兒,慢點出來嘗嘗這鴿子湯的味道。」
「好.」
楚忘點了點頭,循著長廊走遠。
李子可盯著楚忘的背影,眼神複雜間漾出無奈的笑意,這種一問便知的事情,可溫綏卻故意在信上說楚忘乃是麟牙的孩子。
他有些想笑,使勁的拍了下頭,忽然明白溫綏的言外之意,「他姓楚呀,我為何沒有想到呢?少主沒有死嘛?哈哈,我明白了,若他羽翼微豐,他可以是任何人的孩子,卻唯獨不能是宗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