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張氏月棠

第十五章 張氏月棠

一路都是鄭燕嘰嘰喳喳的話語聲,除了說起這家特別得香鋪超級貼心的服務以外,便是問萩娘那店主尋你何事之類的,萩娘解釋了一萬遍是去品香也沒用。幸而很快到了驛亭,臧家馬車在朱雀大街的驛亭已經停了幾個時辰了,車夫桑扈百無聊賴地坐在車上,好容易等到了她們回來,忙不迭地「駕」一聲喝,兩匹馬兒精神抖擻地向前賓士起來。

沒走出幾步,只聽得「啊~~~」一聲慘呼,一陣人仰馬翻,馬車堪堪停了下來。

萩娘打起帘子,只看到桑扈嚇白了的臉,幾乎潰不成句:「女,女郎,好,好像撞到人了。」

萩娘傻眼了,不會又是碰瓷吧。

三人一起跳下馬車,李媽媽首先去查看倒在地上的傷者傷勢如何,萩娘和鄭燕互相攙扶著,非常擔憂。

還真不是碰瓷。

據桑扈說是這人過馬路的時候,沒注意臧家馬車正好過來,又因為速度太快沒來得及拉住,直接撞開了她的身體,還好只是馬兒側面撞到的,如果是正對著撞去,估計命都沒了。

被撞的是一個女童,身量矮小,八九歲的樣子。衣著單薄,髮髻凌亂。她緊閉著眼,臉色發白,手上額上都是鮮血。

李媽媽說:「女郎,奴婢仔細檢查過了,雖然看著瘮人,其實並沒有撞到骨頭,只是皮外傷,這小兒可能是嚇暈過去了。」

萩娘看著天色,又等了一會,不見女童醒轉,也沒有她家長輩在附近查問,只能決定先將她帶回臧家安頓,再做計較。

西苑的丫鬟們歡天喜地地迎接萩娘,確切點說,是迎接李媽媽手上那個大包裹,一時間,軟香輕笑,鶯鶯燕燕,還真是很有過年的氣氛。

萩娘想到那句話,一個女人等於五千隻鴨子,她這都快成養鴨子的池塘了。

正準備喊人布膳的時候,李媽媽和采苓告訴萩娘,那被撞的女童醒了。

萩娘在側屋見到了清洗乾淨,包紮完畢的小女孩。采苓正在為她抹乾頭髮,她的頭髮並不很長,也並不是十足的黑色,而是深褐色的,發質十分細膩柔軟,垂下來的時候呈扇形,剪得很平,可見是用了心的。她面色白皙,稍嫌瘦弱,最特殊的是一雙眼睛,並不是常見的黑褐色。她黑色的瞳色下隱隱泛藍,鼻子也比一般人更高一些,萩娘一眼就看出她有著異族的血統,暗暗警覺起來。

彷彿知道她的心思,女童一反原來的乖巧,立刻哭了起來,一邊抽泣一邊嚷著「好疼」,深藍色的大眼睛擠出了幾滴淚水,可憐兮兮地望著萩娘。

李媽媽心疼了,忙不迭地哄著不哭不哭,又喊采苓拿出松子糖來哄她。

萩娘皺皺鼻子,頓時覺得自己有點小人之心,那麼小的孩子,能有什麼陰謀呢。

李媽媽好容易把女童哄得破涕為笑,趕緊乘熱打鐵道:「你叫什麼名字,你家在哪兒?」

女童一眨眼睛,眼淚又洶湧而出:「嗚……我沒有家,嗚嗚嗚。」

李媽媽被她哭怕了,推了推采苓,采苓更不會說話,只能拿起裝松子糖的盒子,哄道:「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這盒糖就送給你好不好。」

女童糾結地看著漂亮的糖盒子,低低地說道:「我叫張月棠,家人都叫我闕兒。」

李媽媽問:「你父母住哪兒?」

女童一扁嘴,委屈地說:「我母親去天上了,好久都沒回來。」

李媽媽又問:「那你爹呢?」

女童搖搖頭,理所當然地說:「我沒有爹。」

李媽媽心都碎了,那麼可愛的小女孩又那麼可憐。她用略帶懇求的眼神望著萩娘,萩娘猶豫了一下,艱難地點了點頭。李媽媽的臉上笑開了花。

就這樣過了幾日,卻根本無人來認領這小丫頭。萩娘拜託父親在衙門裡查一下她的來歷,也是查無此人。

在李媽媽的精心照顧下,小月棠的傷已經完全好了,而且她也非常願意留下服侍萩娘,於是西苑無中生有地多了一個小丫鬟。

小月棠現在改名叫「采棠」了,和西苑其他的丫鬟們一樣從「采」字,而「棠」也算是花卉植物,倒也相得益彰,便沒有再改。

最喜歡西苑這位新來的客人的,並不是李媽媽,而是小寄奴。

寄奴是個閑人,采棠目前也是。

寄奴今年九歲,采棠也是。

所以西苑現如今總能聽到寄奴和采棠的打鬧聲,以及李媽媽跟在後面生氣的嘮叨「男女七歲不同席」「男女授受不親」等等。

萩娘含笑坐在院中的躺椅上,看著這副童趣盎然的畫面。

自從謝家的馬車送她回家,父親和鄭氏都很少招她去訓話了,每天例行請安過後,西苑就是她自己的小天地。

今晚就是大年三十了,前幾天,要了親命的「鄭燕妹妹」終於和她的母親哥哥一起回家了。總不能過年還賴在別人家。

鄭玉走之前還鬧了個笑話。

自從鄭玉來了臧家就不務正業,天天想辦法往西苑裡鑽,不是「找燕妹妹拿樣物什」就是」萩妹妹,好巧啊「的找機會搭訕。

萩娘都被氣笑了,這是臧府我自己家,西苑是我的屋子,你過來這裡能遇到我這不叫」偶遇「叫」拜訪「好嗎。

那天萩娘在院子里和鄭燕一起綉帕子,鄭玉晃晃悠悠地走過來了,馬上過年的這大冷天,他還拿了把摺扇作勢搖了兩下。

萩娘都替那扇面上畫著的春花杜鵑打了個哆嗦。

鄭玉劈頭就誇:」萩妹妹的綉工真好啊,看這繡球花繡得栩栩如生,不愧是臧府的千金小姐。「

萩娘平平地回了一句:」奴繡的是寒瓜。「

鄭玉呆了一下,只當沒聽到,繼續毫不氣餒地誇:」聽說萩妹妹五歲能誦七歲能吟,是難得的才女,能否為在下念首詩?「

萩娘想了想,計上心來,當下曼聲念道:「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

念罷,扯過鄭燕沒綉完的紅色綉帕,往鄭玉手上一塞,掩面而笑。

鄭玉最愛自詡名士風度,此日正穿了一襲白衣。

他又驚又喜地接過紅色綉帕,不知道說什麼好的表情,可不正是一隻獃頭鵝嗎。

可笑他還答了一句:「妹妹做的好詩,可見是真有才的。」*

伺候的丫鬟都笑倒了,連鄭燕都忍不住笑了,趕緊推著自己哥哥走了。

京口裡是個很小的地方,沒多久這綽號就傳開了,大家都知道鄭家少爺鄭玉是一隻「獃頭鵝」。羞得鄭玉閉門不出,只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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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君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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