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心計(四)
桓玄搖頭道:「我不想再等了,如今我的打算是儘快揮師入京,先把小皇帝拿住再說,一旦我們名正言順了,後面那些小魚小蝦再怎麼鬧騰,也是成不了氣候的。」
妙音忙勸道:「妾身倒是也贊同卞范之的意見呢,如今雖是拖了許久,眾人都有些頹然,然而此時不打還好,若是吃了敗仗就更為不妙呢,卞范之說的沒錯,京中不可能沒有準備,萬一我們這一仗輸了,抑或是變成了拉鋸戰,那對士氣,對軍心更是不利。為今之計,還是要一方面去勸誘那王恭,另一方面要低調地去壓下荊南那些叛軍。」
桓玄皺眉道:「你這語氣,怎的和那個卞范之一模一樣?」
他語中的埋怨之意很是明顯,妙音不由得失笑道:「夫君說笑了,那位卞郎妾身連見都沒見過,只不過是從事理上去分析,就是該如此才是上佳之策。夫君,兩軍對壘,為將為帥者是最關鍵的,您一定不能心亂。妾身以為,如今離荊南最近,又有兵甲的就是南康和廬陵了,南康有卞范之,廬陵有您的從弟桓修,這二人一起出兵,應是能將那些亂賊給剿滅,您不如放寬心,將此事全權委託給卞范之去處理,免得您為之勞心。」
桓玄擰起了眉毛,卻是贊道:「對了,廬陵有桓修在,再妥當不過,另外鄱陽有桓振守著就夠了,還能調撥庾氏兄弟去平叛,沅兒,你這計策,實在是不錯。」
妙音見他隻字不提卞范之,不由得秀眉微蹙,提醒他道:「夫君,所謂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你真的對卞范之放不下心來,不能信任他,倒不如暗中命人將他殺了,另外派人去駐守南康。」
桓玄雖是厭煩了卞范之的戰術,倒也不是真的完全不信他,聽聞妙音的建議,不由得笑道:「沅兒你也太心狠了,雖則他有些不是之處,但又何至於要殺之而後快呢?此人十分聰慧,大是可用之才,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我實在是不忍殺之啊。」
妙音聞言,心裡卻是十分不以為然。
若認為他是個可用之才,那便應該信重他才對,明知他聰慧又有能力,卻不從他的建議,不重用他來平叛,那和沒有此人又有何異?
更何況,多才之人難免多心,若自己是那卞范之,聽聞了郡公跳開自己,反而派桓修去鎮壓叛軍的消息,只怕心中不知要作何感想呢。
想到這裡,她忙又勸道:「即便是這樣,您也不能對那卞范之不聞不問,倒不如派人嘉獎他一番,再送些惠而不費的獎賞給他,好令他心安才好呢。」
桓玄不屑地揮了揮手,笑道:「不用,偏你們女人那麼多事,他又不是女子,怎會因這等小事與我置氣,更何況……」
他想起妙音的身世,忙住口不言,掩飾地笑了笑,卻不再繼續了。
「什麼!」唐雲幾乎是不敢置信地瞪眼道:「這消息可當真?」
唐瑄恭敬地答道:「今日一早,府中下人便將這封信送了過來,說是在花園中撿到的,上面穿著一支羽箭,雖是看上去十分詭異,但這信卻是言之鑿鑿,侄兒反覆看了許多遍,覺得很有可能是真的……」
唐雲猶在沉吟,唐瑄卻著急地勸道:「這寫信之人對南郡公的行蹤了如指掌,更是對我們兩族的恩怨清清楚楚,如今南郡公正在夏口,故而侄兒認為這消息應是無誤,叔父,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廬陵歷來都是軍事重地,屯有重兵,若是那桓修真的舉廬陵之兵來攻,單憑我們的兵力,只怕根本無法抵禦啊。」
唐雲聞言,眉毛都擰在了一起,無比憂慮地說道:「卻是沒想到,這桓玄這般當機立斷,我本是料他不敢輕動夏口之兵,且只派人查探了南康郡的動靜,誰知他竟然劍走偏鋒,令桓修這莽夫來擾我。」
形勢比人強,現在已經不是糾結著權衡得失的時候了,若是桓修傾力來攻,只怕不止五萬之數,即便只帶一半,少說也有兩三萬軍士,自己城內兵甲連三千都不足,何以阻擋?只怕轉眼便是滅頂之災。
他半仰著臉,望著窗外玉蘭樹上捲成一團的冒綠嫩芽,長嘆一聲,最終只能無奈地低聲說道:「罷了,這一切都是運命所遇,即便能事事看透,又如何能違拗半分……瑄兒,你這就派人出城去迎他們進來吧……」
「是!」唐瑄答應得爽快,幾乎是三步並做兩步地便如陣風一般地去了。
唐雲不由得苦笑,這孩子真是個沒心沒肺的,竟是半點也不明白自己的用心,自己已是半隻腳踏入棺材的人了,又沒有嫡子,唯有兩個女兒而已,這一生也就如此了,還能有什麼雄心壯志?所求的一切,不過是家族將來的榮耀罷了。
如今家族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個不靠譜的侄兒身上了,自己的所有家業,終究也都是屬於他的,然而他卻似乎一點都不上心似的,半點擔憂都沒有,真是個孩子啊。
只是,這寫匿名信來告訴他們這秘密軍情的人,又是誰呢?
他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到底是敵是友?
這一切都是未知之數。
唐瑄歡歡喜喜地備了馬,便帶著十幾個親隨飛奔出了城門,熟門熟路地往城外的軍營去了。
叔父先前所說的話,雖則他似是聽明白了,但卻實在並不認同。他打心底里覺得,那個劉郎,還有那個愛笑的女子,並非是心機這般深沉之人,先前一見,他便覺得劉郎此人值得結交,如今又在這樣的情況下重逢,他高興都來不及呢,若真能與他們並肩作戰,該是多麼激動人心的事情啊。
萩娘和寄奴也正訝異呢,為何這唐瑄一去好幾日,都沒有再來消息,且不說唐雲是不是願意接納他們,不管怎樣,總該有個信來啊,幸而他們前兩個城取的容易,糧草也充沛,否則,還真是耽擱不起。
故而此番見唐瑄光明正大地大白天奔馬而來,還帶了隨從,萩娘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看這架勢,唐雲定然是允他們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