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冊立嫻妃為後
入了冬,日夜寒風呼嘯。宮人們不當差時,都躲在茶房烤火,論起閑話,亦是七嘴八舌,將鬼神之說傳得沸沸揚揚。繡房里燒了一盆子黑炭,圍著四個綉女。
小柔兒踮腳坐在火盆旁,筒手窩胸,道:「我昨兒早上冒著冬雨往長春宮給長公主送冬襖夾衣,你們猜我瞧見了什麼?」穿綠衣袍子的宮女傾身往炭火上搓了搓手,道:「我是不敢去的,裡頭宮人穿麻戴孝,實在滲人…」
旁邊有灰衣小丫頭急不可耐,道:「別插嘴,讓小柔兒說。」又拱了拱小柔兒手臂,饒有意味問:「都瞧見什麼了?說來聽聽。」
小柔兒故弄玄虛,嗓門低低道:「我看見長公主在大殿里跳舞…」綠衣宮女插嘴道:「那有什麼奇怪,長公主小時候就很喜歡跳舞…」話沒說完,被所有人齊齊一瞪。小柔兒繼續道:「大殿里黑漆漆的,也不點燈,長公主穿著一身白衣,髮髻也沒綰,披頭散髮,身邊一個人也沒有,還以為見鬼了,可不把我嚇死。」說著,一副余恐未消的模樣。
綠衣宮女惋惜道:「長公主也是苦命的,皇后在時,多麼嬌貴恩寵,如今卻…」又嘆了口氣,道:「聽說萬歲爺不去長春宮,內務府時常剋扣長公主例份,嫻主子也不管。」小柔兒道:「嫻主子怕是巴不得吧…」語氣越發微不可聞,道:「我聽人說,大行皇后隨扈東巡時,發了瘋癲病,才掉進河裡淹死的。當時在場之人,只有嫻主子…」
灰衣小丫頭道:「這樣大的事,可別胡說!小心上頭知道,絞了舌根。」
四人忙噓聲,又說起針線絹花,自是長長的話。
後宮爭奪,大多宮人並未牽扯其中,但夜長夢多,紙總裹不過火,時日長了,那些有的沒的,便如冬日的第一場雪粒子,隨風而散,愈積愈深。
下著細雨綿綿,王進保累得滿身大汗,在內務府與翊坤宮間跑來跑去。前頭青橙命內務府往庭院里架了木馬、鞦韆和蹺蹺板,皎兒貪新鮮,哭著鬧著要玩。皇帝怕她在風裡著寒,遂命內務府立刻搭上木棚子,再往四周圍上厚鍛擋風。
皇帝站在廊下盯著呢,王進保敢不親自出馬?
可把內務府的太監苦壞了,在雨里做事也就罷了,時時刻刻呆在皇帝的目光下,越發連歇口氣都不敢。王進保爬梯子扶杆子,不求功勞,但求在皇帝跟前留個勤懇印象。他當了十幾年的主管太監,平素也是被人捧著抬著,萬事不勞動手指,今兒算把老腰都拼上了。
皎兒步子已經走得穩健,追著獅子跑來跑去,很覺有趣。青橙偎依在皇帝身邊,兩人立在檻邊含笑望著,說些閑碎瑣事。皇帝道:「朕挑來撿去,還是傅恆四妹的家世、模樣配得了簡玉衡。」不是配得了簡玉衡,而是配得了青橙身份。
青橙垂眸片刻,方道:「但哥哥推辭過一次,我怕他不喜歡。」
皇帝道:「允了爾綺進他府里,已是恩典。什麼他喜歡不喜歡?朕給的,他敢說不喜歡?你別太遷就他。」青橙依舊道:「待我先問問他...」皇帝道:「朕已經告訴傅恆,讓內務府擬旨了,眼下怕已到了簡府。」青橙橫了皇帝一眼,道:「也不找我商量商量。」
皎兒咯咯笑著往皇帝懷裡撲,皇帝一面彎腰抱她,一面道:「商量什麼?為了他婚事,朕是操碎心了,再敢唧唧歪歪不樂意,朕...」皎兒趴在皇帝脖子上,奶聲奶氣道:「皇阿瑪,吃糖糖。」糖糖是御膳房特製的一種西洋糖,裡頭揉了薄荷,清涼淡甜,皎兒很喜歡。但青橙怕她吃多了壞牙,總不給她多吃。
皇帝說著說著話被打斷了,也未生氣,反喜笑顏開的拉著皎兒小手逗弄,笑道:「皎兒要吃糖糖,皇阿瑪讓額娘給你拿好不好?」
青橙隨在身後吩咐奴婢們端熱水給皎兒洗臉擦汗,又道:「皎兒,額娘說過,每天只能吃一粒,皎兒用完早膳后就已經吃過糖糖了,所以今天不能再吃了。」皎兒似懂非懂,肥嘟嘟的小臉皺成了紙團,眼淚鼻涕往皇帝脖頸里蹭,癟著小嘴哭起來。
皇帝哄道:「不吃糖糖,皇阿瑪和你玩舉高高好不好?」
皎兒轉哭為笑,道:「皇阿瑪,舉高高,舉高高。」皇帝本就長得高大威猛,雙手扼在皎兒腋下,往天上一舉,又轉了兩個圈兒,逗得皎兒咯咯咯的大笑不止。宮人捧上熱水巾帕,青橙親自擰了溫巾,笑道:「好啦好啦,我給皎兒洗把臉,剛才和獅子跑來跑去,內衫該汗濕了,換了衣衫再玩。」
皇帝問皎兒,道:「還想不想玩?」
皎兒是小孩心性,永遠玩不夠的。她被舉在半空手舞足蹈,道:「皇阿瑪,轉圈圈,轉圈圈...」皇帝又舉著她轉了好幾個圈才讓青橙給她抹汗換衣。皎兒環著皇帝脖子不撒手,神思恍惚,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直打轉。憨態可掬,逗得皇帝大笑,道:「青橙,皎兒頭暈了。」
青橙接過皎兒,嗔道:「她還小呢,頭暈了難受。」
給皎兒換了衣衫,凈了手臉,吳書來進屋呈稟,道:「主子,外頭的棚子搭好了。」青橙應了,讓嬤嬤抱皎兒去棚子里騎木馬、玩蹺蹺板。皇帝難得閑逸,笑意盈盈的取了筆墨在書房習字。爾綺不在,廚房猜不出主子心意,事事都要向青橙回稟。青橙此時得了閑,便一心與海安商議晚點要吃的膳食。
皇帝寫完字,天已抹黑,小太監拿了蠟扦往四處點燈。青橙賞了一回皇帝的字,莞爾道:「永璋永瑢是你親自教養的,字卻一點不像你。永瑢的字還算不錯,永璋的字,可就差得遠了。改日,你再好好點撥點撥。」皇帝一笑,道:「永璋的字朕不是沒罵過,但還是寫不好,朕也沒法子了。」停了停又道:「你別總想著讓永璋讀書寫字,你是他額娘,他如今長大了,該留意著往他屋裡指兩個格格。」
青橙驚異,道:「永璋不過十二歲...是不是太早了?」
皇帝道:「也不早了,等你尋好人,指到他屋裡,總要花上一年半載。待他滿了十四歲,就該給他挑福晉了。」後面的話是,娶了福晉后,便要出宮建府。
青橙問:「你可有瞧上的?」
皇帝回道:「朕琢磨著到了年下,內命婦會入宮請安,到時讓內務府將各大臣家的女兒名冊呈上,你挑著心儀的看,看上了就指給永璋便是。」青橙覺得在理,頷首思忖一會,陡然嘆道:「轉眼就十幾年了,永璋都要娶福晉了!」
她面容已改,不再稚嫩年輕,只一雙澄凈的眸子,依舊飽含著當年的靈動婉約,使人過目不忘。皇帝牽住她的手,笑道:「怎麼?怕老了?」
青橙垂臉搖搖頭,嘴裡卻道:「有一點點。」
皇帝笑了笑,撩起她耳側碎發,道:「別怕,朕會陪著你變老。」要是再年輕一點,她或許會吃一番醋道:「宮裡頭十七八歲的妃嬪那麼多,保不住哪日你就去陪她們了。」可如今年紀漸長,她的心安定沉穩,亦可篤定的承受他的恩寵,而不再糾纏於他還有別的女人。
她的篤定,來自於他待她日積月累的愛,讓她相信且倚靠的愛。
至除夕夜裡,皇帝賜酒,嫻妃推卻,彼時才向皇帝坦誠,說自己肚中懷了龍嗣,且胎盤穩固,已滿了三個月。後宮嘩然,太后歡喜過甚,當著眾妃嬪的面,提議冊立嫻妃為皇后。皇帝亦覺高興,但並未即時答應,只道此事需從長計議。
過完年,烏拉那拉氏與鈕鈷祿氏兩族同時在朝中遊說,各地奏請立后的摺子更是堆山似的積壓在軍機處。太後手段明厲,連著數日起駕往養心殿,干涉朝政,拿出大清國母的架子,逼迫皇帝。皇帝倒並不是招架不住,只是太後身子不好,皇帝又以孝治國,思慮一夜后,才萬般無奈的答應冊立嫻皇貴妃為後。
嫻妃終是如願以償,心如潮湧般幾夜不眠。
她暗暗想,只要生下皇子就好了,一定要生下皇子。
青橙從未對后位有奢望,無論誰是中宮,對她來說,日子都不會有變化。皇帝依舊往翊坤宮走得最勤,兩人有時盤膝坐在炕上默默無語,有時又坐在海棠花下看皎兒玩鬧,亦有紅臉之時,但如同平常百姓家的床頭打架床尾合,他們也一樣,吵架仗勢再大,過一夜后總歸就自動好了。慢慢的,宮裡頭貴人以下位分的妃嬪幾乎一年到頭都見不到皇帝。
待春意濃郁,宮裡發生了兩件大事,一件是大阿哥與伊拉里氏素素成婚,二件是爾綺嫁與簡玉衡后,依言重新回宮伺候青橙,每十日出宮兩天。
其實還有一件事,算不上大事,畢竟只是阿哥所的一個小格格有孕而已。額娘地位卑賤,生下的即便是長子,也不一定能世襲到大阿哥的爵位。
所以整個後宮,連問起的人都沒有。
密札氏有孕了,是在大福晉進門的第二天發覺的。大阿哥院子里的人皆以為就算有身孕,也該是蒙古氏先,畢竟大阿哥去蒙古氏屋裡過夜的日子還是要多些。誰也沒想到,竟然讓密札氏趕在前,而且剛好是大阿哥成親的時候。
只有和福晉的婚禮,才稱之為——成親。
伊拉里氏素素不過十五六歲,才進門就撞上底下格格有孕,清早上大阿哥被太監們叫走了,她也不敢吃醋。昨兒新婚夜裡,大阿哥入洞房時已然喝醉,上了塌就手忙腳亂、酒氣哄哄的動作,她初經人事,痛得下不了塌。
宮婢扶著她洗漱穿戴往景仁宮、翊坤宮請安,一番折騰,竟也未見大阿哥影子。直過了兩日後,大阿哥來用晚膳,她才看清他的模樣。
哦,原來這個男人,便是今後自己所有的仰仗。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大阿哥吃飽喝足,仰躺在藤椅上假寐,道:「密札氏有了身子,你多照料照料。」
素素鼻尖一酸,忍氣吞聲道:「我晚上去看她。」她們不來請安,倒叫她做福晉的往格格屋裡跑,實在不像話。大阿哥也知道是逾越,又道:「不必你親自去,叫兩個嬤嬤送些人蔘燕窩之類,表表心意即可。」頓了頓,又道:「她身子骨特別瘦弱,你看著點廚房,別讓她吃了委屈。」素素應了是,立在大阿哥身後給他按太陽穴。不知何故,以前她見了皇帝也不怕,此時陪著大阿哥,卻覺局促,做什麼都畏手畏腳。
大阿哥亦感覺得到,淺淺睡了一會,便起了身往南書房讀書。
晚上,也沒去福晉屋裡。
密札氏整日恍惚,倒沒怎麼害喜,只是覺得有些頭暈,胃口也不大好。底下嬤嬤們緊張得厲害,總伺候她躺在床上,不許亂動,生怕出了什麼意外,叫她們吃不了兜著走。
大阿哥散了學,一轉腳就到了密札氏屋裡。看密札氏躺在床上睡著了,也不讓人叫,還道:「往後我來這兒,都不必讓格格出去迎。」眾人應「是」。
掌了燈,密札氏還沒醒。大阿哥讓背書小太監拿了筆墨,自己坐在窗下寫字。寫了一會字,覺得餓了,遂宣了晚點。才擺了膳,密札氏就趿著鍛鞋從寢屋出來,她依舊小心謹慎,在大阿哥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出。她福了福身,道:「給爺請安。」
大阿哥伸手攙住她,笑道:「你懷著身子,不必拘禮。」
他當著眾人牽起她的手,她羞得無地自容,略有些扭捏。大阿哥看她紅了臉,越發覺得可愛,道:「福晉送的人蔘燕窩可受用?」密札氏規規矩矩道:「福晉送的東西自然是極好,我吃了很舒坦。」大阿哥扶著她坐在膳桌旁,親自夾了塊冰皮雞肉給她,道:「想吃什麼就讓廚房做,盡可放開膽子。」
密札氏謹守本分道:「奴婢知道,謝爺關心。」
吃完膳,大阿哥帶密札氏往花園裡閑散,密札氏嫁入皇宮以來,還是頭一回和大阿哥散步。月亮清亮,大星子像東珠似的鑲在透藍的天際,白雲朵朵,那花枝暗影在月光底下溢出馥郁馨香。大阿哥沒頭沒尾道:「你旁的什麼都好,就是太聽話了。」
密札氏不知自己錯在哪裡,惶恐道:「奴婢不好,爺別生氣。」
大阿哥頓住步子,兩手握住她的指尖,兩人面對面,貼得極近。密札氏聞見他撲在自己臉上的味道,心跳得厲害,偷覦了一眼後頭侍從,幸而他們都垂首含胸,一副什麼也沒看見的情形。大阿哥忽然傾身將唇印在她的額上,驚得密札氏往後一退,差點跌倒。
兩人歡愛無數次,卻是第一次親吻。真正意義上的,滿含著情誼的親吻。
在密札氏的教養里,是沒有與男子親吻這一條的,就算是自己的丈夫,也必須是規行矩步,更何況是嫁入了帝王家,守禮是第一婦德。她窘紅了臉,不敢再看他。大阿哥毫不以為意,攬住她的腰,道:「趁你有孕,趕緊補補身子,太瘦了爺不喜歡。」
自有了大阿哥這句話,密札氏每日膳食便會多吃半碗粥飯。她把他待自己的恩愛,完全當做是主子與奴婢之間的命令。他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
密札氏有了孕,不能侍寢,大阿哥一半日子呆在福晉房裡,一半日子呆在蒙古氏房裡,平素午時都會陪密札氏用膳。等過了三個月,大阿哥也會留在密札氏房裡,每次侍寢都要把密札氏嚇死,大阿哥動作特別大,而她又不敢說不行。
於是,她開始委婉的勸他去福晉屋裡。
到了五月份,密札氏已經見得著肚子隆起了。大阿哥中午散了學,往密札氏屋裡用晚膳,晚膳時用了點黃酒,頭腦發熱,手腳不歇著,抱著密札氏就往榻上撲。密札氏微微掙扎了一會,既不敢忤逆大阿哥的意願,又實在不想承恩,遂道:「呆會爺還要去養心殿回話,別耽誤爺的正事。」
大阿哥緊緊的抱著她.........道:「不會誤事。」
他.................異常溫柔。
事畢,嬤嬤伺候兩人洗漱了,密札氏替大阿哥重新織了髮辮,道:「奴婢聽人說,福晉一直咳嗽。」大阿哥沒聽出她話里的意思,她九曲十八彎的,任誰也難猜著。他回道:「早上去看過福晉了,宣了御醫瞧過,是經年累月的病症,一時半會好不了,得時時用藥養著。」
密札氏點點頭,低聲道:「福晉咳得厲害,想必十分想讓爺陪陪。」
大阿哥這才知道她的意思,啞然失笑道:「你...嫌棄爺了?」唬得密札氏說話都哆里哆嗦了,膝蓋一軟,就要往下跪,嘴裡道:「奴婢不敢。」大阿哥一把將她攔住,也沒怪她,道:「是不是爺弄疼你了?」屋裡站在兩個侍奉穿戴的丫頭,還有兩個端水拿巾帕的嬤嬤,門帘邊上還立著兩個傳話太監。大阿哥說話不避諱,隨口就說了出來,惹的密札氏連頭都抬不起了,臉紅到了脖子根,蚊子嗡嗡似的道:「沒有,爺很好。」
好不容易大阿哥走了,密札氏想歇口氣,蒙古氏卻又來了。
蒙古氏風風火火,與密札氏坐在炕上說了一回後宮的閑話,驀然又道:「聽說大阿哥連著小半月沒去福晉屋裡歇過...」冷冷一笑,接著道:「她年紀到底是小了點,不比咱們知道侍奉爺,爺動作起來有時我都消受不住,更何況她一個小妮子,只怕爺也不喜歡。」
饒是密札氏才侍過寢,也沒臉與人青天白日的說論閨閣房事,更何況還牽扯了福晉。她變了顏色,道:「福晉是福晉,是正經主子,咱們別多嘴。」蒙古氏眄視著她,輕蔑一笑,道:「你怕什麼?你肚子里有大阿哥的骨肉,只管挺直了腰桿。」密札氏不懂了,她有沒有身孕,與挺不挺直腰桿有什麼干係。
她只是不想在背後說人壞話,也不想徒惹是非而已。
蒙古氏其實並不喜歡密札氏,但在阿哥所里,她無地可去。出了阿哥所,就更加沒地方可以去。長日漫漫,除了密札氏,她連說話之人都沒有。蒙古氏幾乎是自顧自道的說了半個時辰的話,覺得喉干唇裂了,才回自己屋裡。
夜裡,大阿哥果然沒有來,密札氏先是鬆了口氣,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惆悵,好似心裡空了一塊地,拿什麼都不能填補,只能任由著空著,隨風灌入。
密札氏想自己給小孩做衣物鞋襪,但多大多小,尺碼都不知道。她頭一個想到了純主子,宮裡頭只有她養育了三個孩子,而且又算大阿哥半個養母。可她不過是個格格,連後宮里最低等的答應都不如,憑什麼去見純主子?於是便斗著膽子跟大阿哥說了,她甚少向大阿哥提什麼要求,既開了口,大阿哥沒有什麼不答應的。
沒得半日,翊坤宮就傳了話來,宣見密札氏。
密札氏歡喜,仔細穿戴妝扮了一番,才坐轎出了阿哥所。翊坤宮的規矩大,從翊坤門廊房一層一層的往裡遞話,少說也等了兩柱香時辰,才見裡頭有宮女迎出來。密札氏認得那宮女,是純主子身邊一等一的,出宮嫁人後又回到宮裡伺候的爾綺姑姑。
爾綺不再披髮織辮子,而是綰了髮髻,一副婦人模樣,臉上也圓潤許多,看上去和善又親切。她只福了福身,便從宮女手中接過密札氏的手,笑道:「叫您久等了,萬歲爺在書房寫字,純主子伺候筆墨便耽誤了些。」
密札氏只選秀時候遠遠看過皇帝一眼,早已忘了聖顏,不由害怕道:「要不然,我明兒再來?」爾綺猜得出她心思,笑道:「不必的,純主子跟萬歲爺說了,萬歲爺也正好想見見你。」總之,不管密札氏地位如何卑賤,她肚中的孩子,也確確實實是皇帝的第一個孫子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