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落 第十一章.丹鶴翠鷺

梧桐落 第十一章.丹鶴翠鷺

周末的教室里嘈雜一片,他們正商量著秋遊的事情,學校沒有計劃這件事,他們只好自發組織去及時行樂一番。沒有誰知道何人是發起者,只是聽得流竄的言論勾起了他們心中的願望,便如星火燎原使得人盡皆知。這片火還燒到了初二年級,因此樓下也是吵嚷著不肯停歇,老師們都各自回家去陪伴家人了,留看的也不必去管他們,孩子們這樣歡樂何不去成全,只是叮囑著大家注意安全。

秋遊是浪漫的,三兩成群的好友在一起互訴,把臂同游,結伴的情侶漫步在落滿楓葉的小徑上行走,悄悄的耳語。層林盡染,漫江碧透的風景已被偉人詳盡的描述,這離校三公裡外的清水河倒也符合大略的景觀,因此被選為絕佳的地點,還有南山頂上的大看台也是好去處,但一寧卻無多大的興緻,他默然地聽著辯駁,不久之後離開了這個喧囂的地方,他們已經討論得許久了。

他心中是有著決意的,不過是去看看聚在一起的人有什麼結論,將看顧的任務交給周晴后,他便回了家。

失望,他感覺到一陣失望,難將意見統一的眾人使得他心浮氣躁,他躺在床上喘著氣。原來吳老師帶領的是這樣一群特立獨行的人,難怪她有時候覺得力不從心呢,新生的班集體還未徹底成型,稜角鋒利得刺人。

今早沒見得東陽兩人,他們大概是聽到風聲,找了處僻靜所在談心吧。作業早已寫盡,借來的書也翻皺,他極想出遊,又奈何無人與伴。顧芳隨佟姨出遠門了,他又不能慫恿陸芸脫離她的隊伍,孫悅也忙著他的學業,被她老媽軟禁在家裡不能出門,至於蘇鳶,如今他正想避著她不相見呢。

上次的聚會已經過了兩個星期了,一寧卻記憶猶新。送蘇鳶回家的那夜,她說了很多的話,直問他為何不明她的心意,為何偏偏要裝著糊塗。

「阿寧,我想一直這樣叫你,我喜歡你,是真真切切的喜歡。從你懷裡醒來的那一刻我覺得好溫暖,那時候我就已經喜歡上你了。」

「我知道你心裡的顧慮,但這並不妨礙我喜歡你,你記著,我,蘇鳶,會一直喜歡你的。」

她踩著一寧的腳,輕吻過他的額頭,「好了,別想太多了,好好睡覺,我去了。」他額頭殘留著餘溫,蘇鳶已消失在轉角。

那夜一寧並沒有睡好,只是僵躺在床上思慮著蘇鳶的話。蘇鳶是個好女子,他不願傷害她,只能盡量減少見面的可能,好將思緒扯散到淡泊,而他沒有想到這種方式對於蘇鳶卻是毫無效果,他仍能在他車座的蔽處收到她的問訊。

「唐兄,你在家嗎?」孫悅那大嗓門兒打斷了他美好的回憶,一寧探窗回應,孫悅示意讓他下樓去。

「今天很難得,我媽被請去打麻將了,走吧,讓我來陪陪你這個清閑的人吧,打發你的無聊時間,釣魚怎麼樣,你喜歡么?」孫悅顯得非常高興,似乎不懼他母親的懲罰。

「可以倒是可以,你媽那裡該怎麼圓呢,難道你皮又長厚了?」

「不,不,這不是有你的嗎,就說是你帶我出去的,我那作業還可以借鑒一下你的,上道雙保險,我媽是不會說什麼的。」孫悅又開始嬉皮笑臉了,他絲毫不擔心一寧會拒絕他,事實上也真的不會拒絕。

兩人拿著魚竿,提著小桶向翠鷺湖出發了。清水河的魚太野不好釣,如今岸邊有龐大的隊伍,它們應該早已經藏起來躲好了。路過時,他倆剛好看到幾處升起的白煙,原來他們已經埋鍋造飯了,卻不知是哪路人馬。石橋上的風很大,吹得河水泛層層微波,青綠的河水裡突然打起了三十數的水漂,那是受驚的野鴨子在撲騰,孫悅收起一臉壞笑,剛才那塊石頭原是他扔下的。兩人繼續前行,往著目的地前進。

孫悅沒有帶魚餌,他也不會到賣漁具的小店去選購所謂的能釣大魚的秘密武器,只是弓腰用小鋤刨開牛糞,挖取著其下的紅蚓。這種魚餌才是野魚愛吃的美味,野魚可不像養成了固定吃食習慣的塘魚那般痴傻,還懂得孫子兵法,需得垂釣者與它們鬥智斗勇才能取勝。

黃長的細竹竿承重力很好,足以撐起十多斤大魚的翻滾,魚浮只有一塊,是從托電視的座上摳下的泡沫塑料,墜子是磨孔的小圓石,線卻是風箏軸里的細絲。這樣的組合明顯只能釣釣小魚了,也罷,魚的大小又如何呢,左右是放鬆心情,也就不再糾結。

桶里已經裝的大多是鯽魚,還有幾條伶仃的白條漂浮著,它們並不是很安靜,時常掃尾濺起半米多高的水,鐵桶搖搖晃晃的,孫悅只能用幾塊石頭穩固,還在桶中加了些水草,這些已經算的是一場豐收了。

竿還浸在水中,此刻他們正燒著火,在薄平的石板上烤著已經處理好的野魚,一寧給魚刷著醬料,觀察著它的變化,不多時,自然的饋贈便化作熱騰騰的美味在孫悅的口齒間爆發了。

「真香!這湖裡的魚真夠勁,唐兄的手藝也是沒話說,他們可沒有我這麼好的福氣嘍,今天算是來對了,哈哈。」

孫悅大口嚼著鮮香的魚肉,也不懼魚刺,若是用一句話評價他現在的表現,那便只有「餓死鬼投胎」才夠形象具體。

一寧也嘗著烤好的魚,沒有品出他口中形容的滋味,大概是屬於烹飪者的悲哀,自己做出來的東西總是挑揀,吃不出味道。

「哇,好香呀,班長你們弄的是啥喲,我好想吃啊。」周晴領著她的小夥伴突然出現在翠鷺湖邊。

「烤魚呀,你們來嘗嘗,免費的不花錢,不用不好意思,好東西要大家一起分享嘛。」一寧招呼著她們到石頭凳坐下,「你們喜歡吃什麼口味的?我給你們換下。」一寧很是周到。

「不用換,不用換,讓我們先嘗嘗再說吧。」周晴迫不及待地從石板上抓出分給她的姐妹,也不怕燙。

「慢點吃,沒人跟你們搶,這桶裡面還有呢,不夠的話,等會再釣一些。」看著她們的吃相,他不禁莞爾。

探手抓起小魚,他卻也沒感受到太高的溫度,原來只顧著吃的人不止她們,柴火不旺,快要燃盡了。他只得再去樹林里再去收集一些。

林中很安靜,腳下鋪著很厚的枯葉,黑黃而潮濕。林中的枯枝很多,並不是因為生機不夠旺盛,而是新老交替著無人打理,四散著等待著腐朽,好在一寧及時的發現了它們,讓它們能夠有像賦予它們生命地太陽那般熱烈燃燒著的機會。

灰紅的碎石小坡的水灘里長著密麻的地木耳,那是他童年的味道,他用衣兜起許多沙礫摻雜,也不用管污了衣物,這是最好的運送方式。他倒也不敢去摘白棉樹上的木耳,聽說以前有人吃進了醫院,關於這樹上的野味的爭論到現在也沒能有具體的說法。白棉樹是他自己的叫法,他已經忘記了這樹的本名。

「來,來來,加餐嘍,你們看這是什麼?」一寧解開他打結的兜放入了周晴她們帶來的小桶。

「這個我知道,我外婆給我弄過的,炒著吃很香的,味道不比青岡樹結的木耳好,好像是叫地木耳。」

「不錯,等會兒借下你們的鍋,我給你們炒。」周晴從背包里取出了許多的食品,雞蛋,火腿腸,還有飯米…她們把傢伙式都帶齊全了,不像只帶著油鹽醬醋的孫悅這般儉省。有了這些東西,倒像是在進行一場小型聚會,五個人在翠鷺湖邊大快朵頤,心情也十分的舒暢。

飯畢,周晴提議去爬丹鶴山,孫悅沒有意見還大呼著同意,原有歸意的一寧也不抵眾人的熱情,走在了隊伍的中央。此時天色黯然,山中起了濃郁的霧氣,這種情景倒很相似於仙境了。

霧氣繚繞不散,亭台樓閣半隱半現,沾濕露的竹葉起伏著綻出幾片水花,檐邊的瑞獸童子靜立望遠,四下無人喧鬧,破爛的青石碑上刻著淺淡到辨不出輪廓的文字,古木高絕森然,石階冷而高邁,拐角處還有幾座新起的樓閣,頂上還有著人影晃動,那是頭頂黃帽的施工者在勞作。

上山的路並不陡峭,只是長長的石階讓人望不到邊。這是熟悉的地方,初來乍到的時候,一寧曾經獨自觀覽過主幹路線上的所有景物,於是他主動給周晴帶來的朋友充當導遊。

他們路過了凈水觀音廟,天師宮,魯班廟等地都沒有進入細觀。周晴始終堅持純正的爬山,但是身體的疲累讓她們幾個小女子香汗淋漓,她們只得停在攬月亭休息,孫悅沒有繼續跟著,一寧給他們告了別,消失在霧氣縈繞的山中。

他向著最高處前進著,那是一個名為祈天台的地方,他上次未能找到那處,今日卻恰逢其會,能夠讓他一了前願。

經過一時的跋涉,他終於來到從前未到的地方,分支的小路后別有洞天,竟是一座月老廟。纏滿紅線的銀杏樹並沒有因秋天的到來而失去色彩,木牌隨風響著,比風鈴聲更加動聽,那樹下彷彿迴響著戀人的細語,溫柔而輕盈。

他走到樹下,看見了令他失色的一幕,只見那線上竟纏著三塊木牌!他霎那間有過千萬想法,這到底是誰掛在這裡的,究竟是誰才能有如此的做法呢?

他的腳生了根,盯著木牌呆立著,一枚銀杏葉掉落在額前。他揉了揉眼,繼續走向他嚮往的終極,祈天台。

但就當他要踏上最後一步時,他看見了此刻最不想見的人,是蘇鳶。她正雙手扶在石欄上望著,恬靜而美好,他似乎找到了答案,轉身欲走,可他腳踏石階的細碎聲已經驚動了她。

「阿寧,你也來丹鶴山啦,過來吧,陪我說說話。」蘇鳶的話彷彿擁有魔力,出於心裡的愧疚,他緩步走近她,「蘇鳶,我不是故意躲著不見你的,你知道,」

「我知道的,你不必多說,你只要明白我會一直等你的,這就夠了。」祈天台上,蘇鳶多了幾分惆悵,對一寧下了封口令。蘇鳶冰冷的手搭在一寧溫熱的手上,「走吧,該下山了,這山裡挺冷。」

蘇鳶挽著一寧走著,她看著冷汗淋漓的他很心疼,用手巾下擦拭著他的鬢角。他實在不該逞能的,但也只能任由著蘇鳶的擺布,她有著無可推辭的理由。

雲消霧散,攬月亭眾人早已消散,只是遠處隱約有著白影,那或許是興盡的遊客吧。

一寧顫抖的腿漸好了,他們又恢復了正常的狀態。遠山飛過一群白鶴,他目送著它們消失在遙遠的天邊,他心中也暫時的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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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逝去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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