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落 第四章.不識佳鄰

梧桐落 第四章.不識佳鄰

一寧心中翻湧起了浪潮,他突然覺得自己是被命運眷顧的人,竟然在這種情形下和顧芳相遇了,他忽然覺得命運是一種神奇的東西,總是在不經意間給他製造驚喜。

顧芳六年前就與一寧斷了聯繫,他只知道顧芳被一對好心人收養了,就住在縣城裡,而他始終沒有機會去打探她的消息。

新學期的第一天並未上課,同學們還沒有從假期中調整過來,老師們也未完全地做好新一輪工作的準備,所以讓同學們一直待在教室里看書。這當然是為了讓同學們收收心。這是吳老師直言不諱道出的,吳老師希望同學們都能夠體會到關他們在教室的苦心。

一寧將薄而高的書展開擋住自己,斜著眼觀察著顧芳的舉動,只看見顧芳挺立著腰身未曾有幾分鬆懈地看著書,如瀑的頭髮遮掩了她的面部,很難看出她有怎樣的表情,於是一寧便拿出鉛筆在畫本上描出她此刻的身影。一寧的畫技是極其粗劣的,如果讓專司藝考培訓的老師見了肯定會搖頭拒絕這樣的考生,他實在是沒有一分繪畫的天賦。

下午,吳老師給大家放了假,同學們不用再待在教室里苦悶地看書了。吳老師肯定知道大家的毛病,不能久讀,於是便給校長請示了番,好讓這群囚鳥暫時獲得歡快的自由。而其他班上的同學就沒有這個福氣了,他們或快樂或痛苦的繼續著與新書打交道的時光。

一寧對了課表,收拾好預習的書本正準備往租住的屋子走,他回首看了一下他對桌的孫胖子,於是從教室門口走到課桌前推了下趴著的孫胖子,「喂,孫悅,該回了。」孫胖子揉了下他的眯縫眼趕緊跟了起來,「唐兄,你可得救救我,我這作業還沒有抄完呢。」一寧很是無奈,但也給予了肯定的回復。

為什麼吳老師沒有立刻檢查作業呢,這或許是女性的溫柔吧。孫胖子的恐懼還沒有消散,但一寧卻感知到了吳老師的溫暖,或許也有著同學詫異,也有著同學感慨道吳老師的記性變差了。

一寧推著車走,在他的身側是愁眉苦臉的孫悅,孫胖子是其他同學予孫悅的「昵稱」,孫悅其實並不是很胖,只是他的身材看起來略微顯得壯了些。一寧從不叫他胖子,只是喊著他的名字。名字是極其重要的東西,它是賦予人區別於動物的印記,它包含著父母對於孩子的愛與期許,有著絕非平凡的深刻,無論在任何時間與地點,對方承認你的真名,那便是一種尊重。

「孫悅,抄作業不是不可以,只是以後的話,我希望你能多會一些,少抄一些。」一寧認真的說道。

「唔,唐兄,雖然我不是塊讀書的料,但我會盡量學的,你這麼關心我,我希望給你減少一點負擔。」孫悅低聲說道。

「唐兄,你知道我們班那個新的同學是什麼來歷,吳老師對她那麼好,把最好的位置都給了她。」孫悅好奇地問道。

「我不知道,但我以前跟她認識,你信嗎?」一寧故作神秘道。

「好了,別賣關子了,給我講講唄…」孫悅向一寧刨根問底,一寧也不好澆滅他的熱情,只好把大略的情形給他說了一番,而其中夾雜的不可言說的部分都被一寧刻意隱藏了。

「那可不就算是青梅竹馬么,怎麼今天沒見你跟她打招呼,難不成是害羞?」孫悅突然變得陰陽怪氣起來。

「並不是,我只是想找一個合適的時機跟她問問好,也不知她是否記得我這個故人。」一寧嘆了口氣,眼前彷彿出現一霎冷漠回應的情景。

孫悅見一寧低落的神情也不好在過多的談論,逐漸將話題引入今晚的吃食上,兩人談話的氣氛逐漸變得溫和,在這樣的天氣里,熱騰騰的美食是足以讓人忘記一些煩惱的。

秋風還不是很冷,沿街的楓樹葉卻已伶仃,沙沙作響著飄飛橫移到兩人的腳邊。一寧拿起粘在他褲腳的一枚細細端詳,又將它扔下。落葉總是要歸根的,腐朽的生命最終有它的歸處,它們不過短暫地綻放,卻也曾愛過恨過。可拒絕過許多女孩子愛意的一寧,哪裡又是他的歸處呢?

叮…車鈴迴響在寂靜無人的街,一寧聽到一陣清遠的鈴聲自街角傳來。他見著一身白裙的顧芳正歪著頭撥弄著錯位的車鏈。她的散發已收成一束長辮,扎著白色的頭結,纖瘦的身子孤獨地吊著她的影子。一寧心中一疼,穩不住車把,摔了車想從地上爬起。

顧芳聽得後方的響動,轉過身來,只見她滿手油污,就連裙上,臉上也沾染了許多,就像是剛從煙囪里爬出來的灰姑娘。

「同學,你沒事吧,沒摔疼吧,要不我送你去醫院看看,咦,是班長啊!」顧芳有著訝異,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遇見她的班長。

「顧芳同學,我沒事,這風怪冷的,我手突然抽筋拉不動車把才摔的,你可不要告訴其他人。」一寧撒了個小謊,顧芳沒有懷疑,因為她在此刻也感覺到風似乎變冷了許多。

「班長,你能幫我修一下車么,我搗鼓了半天也弄不好。」顧芳將一寧扶起,順便請求一寧的幫助。

「沒問題,我來看看。」一寧早就和孫悅告了別,不用擔心有人對他的行為生出別的誤解。

鏈條是開裂了,即便是將它順回原位,蹬不了幾下也會報廢,一寧只能將車扛到謝師傅的攤上,希望他能儘快的修好。

然而謝師傅攤上的車鏈已然用盡,新進的貨也要三天後才能送來,顧芳就只好把車先寄存到謝師傅這裡。

「班長,你能先載我一程么,我家離這裡還有些遠,天黑了,我怕。」顧芳還沒能克服怕黑的毛病,還和小時候一樣。

「好,你抓緊車座,坐穩些,等會兒給我指路,我先送你回家。」一寧此刻心中升起些小小的甜蜜,他已經許久沒有像今天這麼開心過了。聽得顧芳的聲音不時在耳邊響起,一寧覺得騎行的路程不再枯澀無味,灰暗的世界此刻似乎明亮了許多,就連那隻最喜偷盜的黑貓在一寧眼中也多了幾分可愛。

「喏,就在那裡。亮著燈的那家就是我家裡,班長謝謝你啦。」顧芳走到門前向他揮了揮手,一寧也說了聲明天見。車繼續著它的工作,七歪八拐地到達了目的地。

一寧有些疲累,他早已沒了扛造的身體,忘我的讀書使得他的鍛煉機會少的可憐,這也許就是失衡的代價吧。一寧躺在自己床上想著這一天的經歷和感悟,休息了半個小時左右,他開始在床邊完成著他的日記。

他租住的房子離學校有些遠,以一寧的行車需要三十多分鐘的時間,這裡也不算偏僻,只是離得城區遠了些,還保留著大半部分的農村面貌,窗外是街燈的水泥地,背後是種著各時果蔬的黃土地。

「今天我很開心,我遇到了我最想見的那個人,她一點也沒變,還是那麼的……只是我有些苦惱,她似乎已經忘了我…」一寧寫著他的日記到了冊子的最後一頁,他實在不該寫這麼多的,明天發生的事他又該拿著什麼記錄呢?一寧正思忖著是否買書店裡最好的皮本,突然一陣電話鈴響起來了。

「嘀…嘀嘀…」

「喂,是一寧么,晚飯不用煮了,今天到我家裡來吃飯,把東陽,欣然都叫過來吧,我們聚一聚。」

打電話來的是房東,一個擁有渾厚男中音的漢子。

「東陽,欣欣,走啦,今天有好吃的了。關叔給我打了電話,請我們去他家吃飯,這可是頭一遭,快下樓,別窩著,我知道你們聽得見。」一寧仰著頭喊道。

「咚咚…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寧的門外立著倆,一寧知道,他們已經迫不及待了。

「別愣著啊,一寧,快帶我們去呀,我正愁肚子餓嘍,帶路,帶路。」欣然有些急促,直闖進一寧房間,推攘著讓他快些行動。相比與她,東陽就顯得有些安靜了,也許他正思考著如何快速到達的方法,畢竟一寧的車摔了,已經不能承受多人的重量。

「我們跑著去好吧,就當是飯前的運動嘍,愁眉苦臉的幹什麼呀,既然是聚會,就要開心一點哦。」欣然瞧出了東陽的臉色,打斷了他的思考,帶著他的手開始了她口中的飯前運動。

「一寧,我們先過去了,你也要快點哦,你可是知道我的,來晚了就什麼都沒有嘍。」欣然也催促著,旋即消失在碎葉的陰影中。黑暗並不可怕,多年前一寧就已能坦然地面對,只是看著著攜手相伴的同路,他的心感到苦澀而甜蜜。「只要他們覺得辛福就好,我希望他們永遠都能這樣好。」一寧默默地想著,隨即關下了房間的燈。

「叮叮叮…」黑暗的小巷裡傳過一陣並不急促的鈴,一寧扭轉著頑固不馴的野山羊,緩慢而堅定的向著目的地出發著。

黑暗雖能吞沒人的身形,但總會有抗爭的聲音,這種聲音宣告著:你並不孤獨,還有人陪伴著你。

「誒,記得給我帶點吃的啊,唐大哥,你騎那麼快乾什麼,能聽到嗎?收到請回答,請回答!」孫悅這傢伙可真是可愛,一寧心裡忍著笑,沒有予他回應。

「你這死孩子,一天到晚凈想著占別人的便宜,那可是你的班長,班長!給我過來,今天不把作業做完,別想睡覺,你要是給我丟了臉,看我怎麼收拾你!」楊阿姨開始了她一貫的口吻教訓,此刻孫悅應當是哭著喊著爬過去了罷,孫悅對楊姨並非懼怕,而是深沉的愛。

「叮咚…叮咚。」一寧摁了門鈴,許久不見迎客之人,他便一直等著,心裡默念著擬的數字,「三,二,一…」突然間門開了,門裡探出一位美麗的少女,啊,是顧芳!

「班長,居然是你誒,快進來,別冷著了。」顧芳引一寧進屋,屋裡很溫暖,炭上一盆熱騰騰的火鍋,客廳只有顧芳與一寧,其他人都在廚房忙著,一寧終於有時間單獨跟顧芳說會兒話了。

「這麼說來的話,我們應該是認識的,可是我怎麼會不記得呢,班長,你是不是認錯了?」顧芳此刻很是認真,彷彿她真的已經將前塵往事淡忘,一寧有些失落,但高興總比失落多一些。

「來來來,吃飯了,嘗嘗你佟姨的手藝,東陽,欣然,一寧多吃點,今天我可是特意跑了好幾個菜市場,不吃完明天可得壞了啊。」佟姨熱情地招待著大家,讓這幾位客人切身體會了什麼叫做賓至如歸。

鍋里翻騰著各式樣的菜品,融融的熱情驅散了秋夜的寒,關叔和佟姨同三人嘮嗑著家常,全然沒有把客人當作外人,凝而不滯的圓潤之聲就彷彿沒有經過思考似的令人信服。氣氛漸漸融洽起來,東陽的心緒終於撥雲見日了。

夜幕下,橘黃色的燈努力地燃燒著。這一刻,溫暖蔓延著並不彌散,全然住進了一寧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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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逝去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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